快到晌午的时候,上官弘才来到柳冥云的竹屋内。
他青衫须发,身材颀长,但却格外瘦削,背有点微躬,此刻看到屋内闲淡品尝的卿九薇,顿露怒色:“死丫头,你从哪给老夫找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来的,你不知擅入鬼冢者死吗?”
见柳冥云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卿九薇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为了试探你这么多年,医术是否有所减退嘛!再说,我就带回了那位萧公子,那苏文轩,是沐风带过来的,你要找麻烦,找他去哎。”
她不以为然眨了眨眼,见上官弘还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顿觉好笑,冷不丁再说道:“何况,你那鬼冢迷阵的确能让擅入者望而却步,但谁让你这怪老头数年不知变幻阵法,我既能安然进来,自然就无什么擅入者死的说法了。”
“你!”上官弘一向说不过卿九薇,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他只得转头看向一直看戏的柳冥云,“老夫真后悔三年前救了这丫头!”
柳冥云闻言轻声笑了笑,“现在后悔,也晚了。”
“罢了罢了,待这几人伤势痊愈,你们赶紧给我离开鬼冢。”带着无奈,上官弘向外朝着萧君漠休憩的竹屋走去。
卿九薇眼尖,立刻和柳冥云说了声便跟了上去:“冥云,你继续休息,老夫过去看看。”
“你跟来干嘛!”上官弘没好气地问道。
卿九薇耸耸肩,“还不是怕你公报私仇,没给我的救命恩人解毒反而下毒了。”
不知为何,上官弘突然停住脚步,怪异地看向卿九薇:“若是老夫真想下毒,你只怕早已死过千万次。”
毫无来由的一句话,让卿九薇蓦地心中一凉,但想到这老头向来行为怪异,又没放在心上,“我要是死了,也一定会拉着老头你垫背的!”
屋外渐渐传来两人的脚步声,萧君漠一人独坐竹屋,黑衣加身,远远看去,格外萧索。
“萧公子,我带鬼医来了。”卿九薇先进门跟他打了个招呼。
萧君漠没有起身,只是看向卿九薇身后。
从进屋开始,上官弘便感到一种迫人的气息,但他向来不问世事已久,片刻疑虑后也就无所谓了。
“无心之毒。”为萧君漠号过脉后,上官弘只是简单道出四个字。
已经回到竹屋的穆少卿闻言上前问道:“此毒先生可解?”
“当然能解!”上官弘说这话后顿了顿,让穆少卿和芸馨心头一紧,看那样子似乎很是棘手。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便又让人心头一松,还真是个怪老头,“只是鬼冢配备解药的一种草药暂时没有了,得有个人去采药。”
“我去!”穆少卿忙自告奋勇道。
可是上官弘却没有看他,而是捉弄似得看向卿九薇。
“老头,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帮你采药吧?”卿九薇指了指自己,有些愤恨地问道。
“有何不可!”上官弘突然觉得看着眼前这丫头此刻的模样十分解气,继续捉弄道:“你连我的鬼冢迷阵都能破解,采药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是卿九薇不愿意去采药,而是她对药理一窍不通,就算把草药放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能认出是何种草药。而这一点上官弘很是清楚,眼下显然是为难自己。
她看了看萧君漠,见他只是朝穆少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卿九薇就知道他和柳冥云一样,就等着看好戏呢。
“怪老头,你干嘛非得让我去,鬼冢现在有这么多人,你随便挑个好了。”
“还有什么好挑的,沐风虽然轻功好,也懂些医理,但因为你被打了个半死,你难道要让他去给我采药!”
卿九薇眼珠一转,带着丝坏笑道:“我觉得沐寒就可以啊。”
“那个冰块?”上官弘哼了一声,“你如果能叫得动他,你可以去试试。”
“你!”卿九薇语塞,她可不敢去劳驾沐寒,想想那个带着肃杀之气的冰块脸,她都打冷战。
这时,萧君漠开口了,“先生不要为难卿姑娘了,就让少卿去吧。”
如遭大赦般,卿九薇朝萧君漠粲然一笑,“还是萧公子通勤达理。”
上官弘也差不多捉弄够了,便也顺着话道:“那好吧,小子,你跟我来,我教你采哪些草药。”
“有劳先生。”
看着穆少卿跟着上官弘出去,卿九薇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随意坐了下来,一旁的芸馨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原来卿姑娘很是怕这位上官老先生呢。”
“此言差矣,”卿九薇像模像样的摇了摇头,“我才不怕这老头呢!我只是不想上山采药。”
芸馨没有反驳,只是轻笑着为卿九薇添了茶水。而萧君漠凝视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片刻,又转开视线看向别处,面色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从萧君漠那里回来,卿九薇去看了沐风。见他伤势并无大碍,也总算轻松不少,只是她去时沐寒也在屋内。他们本就是兄弟,虽然性格迥异,但沐寒作为哥哥还是很爱惜这个手足的。今日因为她受罚,卿九薇总觉得对不住沐寒,再加上平日里他每次见自己那一脸肃然冷漠的样子,她只觉沐寒对自己肯定恨的牙痒痒了,所以没有多呆便离开了。
随后,她想起了还有个病号在鬼冢,便又去了那里。意外的是,苏文轩那里芷凝也在。
苏文轩一直是个文弱书生,因是苏妙海老来得子,这些年可谓是捧在手心长大,从未经历什么大灾大难,眼下逢这般劫难,也算是九死一生。受了惊吓的他,加上亲历一门灭绝的惨祸,自然心力交瘁。外伤能愈合,但内伤却不是那么容易痊愈。
他从被鬼医救回性命后,便一直沉默不言,每日只是发着呆,吃得也少。此刻卿九薇见到他,便觉他更加瘦弱了。
“芷凝,这小子怎么样了?”
“他并未受什么重伤,皮肉伤很快也便好了,只是.”
不用芷凝说,卿九薇也知道这未尽的意思,“那你去照顾沐风吧,这里有我。”
“好,不过,你不要刺激他,他现下情绪极不稳定。”
“放心。”
卿九薇缓缓靠近那个痴痴靠坐在床上的苏文轩,只见他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如雪,轻叹一声,卿九薇从袖中取出那日苏妙海交给自己的玉佩,“苏公子,这是苏庄主让我交给你的。”
听到自己父亲,苏文轩才有了一丝反应,他喃喃接过玉佩,“传家玉佩.”触手生温,他猛地抬头看向卿九薇,“我爹呢?他在哪?”
苏文轩目光中的期待,让卿九薇不忍直视,她别过头,“苏公子,苏庄主临终前要我转告你,这一生,不要习武,不要报仇,要好好活下去。”
犹如一道闪电劈下,苏文轩呆若木鸡,但很快他又拼命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不会死的,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了,你一向喜欢捉弄人,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他目光哀切地盯住卿九薇,想要在那双眼睛找出平日的玩味,可他看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认真。
心一下跌至悬崖,苏文轩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一直喃喃着不可能,泪水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卿九薇心中压抑,不愿再看,只道:“人死不能复生,苏公子还是节哀的好。苏庄主此生遗愿便是你能好好活着,希望你能尊重他最后的夙愿。”
至亲去世,何况还是那样的死于非命,卿九薇自然清楚苏文轩心中伤痛,但如何走出,全靠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