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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经抚房

王黼对李处温被赐死也感到很惋惜,这天午后,他悄悄走出皇城来到相国寺大雄宝殿,给李处温奉上几柱香火,表示自己对李处温父子的哀悼之情。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规模很宏大,占地五百多亩,殿宇磅礴,院落深广,僧侣千余人,僧房万余间。宋徽宗有时也来这里举行一些祈祷、祝寿或者外事活动。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每月的初一、十五和逢八的日子,是开放日。那时,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有烧香拜佛的,有摆地摊做各种买卖的,有闲逛看杂耍的,有偷鸡摸狗的,各色人等无所不有。

今天不是开放日,所以庙内很清静。花草幽幽,古树肃肃。大殿里头,佛祖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相庄严,佛光闪闪。大殿两廊,都是些当朝历代名公的诗词名句墨迹。王黼来过多次,每次都要对这些墨迹欣赏一番。

万物生乎天地间,荣枯造化皆大观。四时气运无穷尽,天下文章意在先。这是蔡京题写的一首诗。王黼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蔡京的字既飘逸潇洒,又沉着豪健。但吸引王黼的并不是这字的艺术性,也不是内容的哲理性,而是蔡京的落款:司空开府仪同三司中太乙宫使尚书左仆射太尉太师领三省鲁国公蔡京。

对于蔡京这么长的落款,王黼深有羡慕之色。落款越长,说明资历越老职位越高。

跟随在身旁的幕僚张世礼,见王黼目光总是盯着蔡京这幅字,便小声问道:“相公是不是从中看出了什么破绽?”

王黼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只是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蔡元长竟然有这么多的官衔。”

张世礼朝蔡京的落款扫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相公若能收复燕京,官衔肯定要超过他。”

王黼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宋神宗当年留下的那个关于收复燕京的遗嘱,即:能收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王黼有这个梦想。童贯也有这个梦想。

王黼想,收复燕京大计,不能就此停顿,还要说服皇上继续出兵北伐。现在耶律淳死了,他老婆执政,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如果将来收复了燕京,不知皇上能不能封自己为王?自己曾在仕途上连跳八级,开创了大宋历史之先河,不知能不能再开创一次先河了?王黼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天上午,宋徽宗忽然接到知中山府詹度的奏章,说燕京耶律淳病逝之后,有不少燕人越境而来,他们都说现在契丹国家无主,女真大军即将占领燕京,所以燕人都愿意归土大宋。詹度认为,这是趁机出兵北上收复燕地的大好时机。

宋徽宗依然犹豫不决。他既想趁机捞一把,又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心里矛盾重重,左右为难,难下决断。

王黼看完詹度的奏章,喜上眉梢,他兴冲冲地对宋徽宗说:“陛下,詹度所言十分有理。现在,耶律淳已死,燕京人心慌乱,萧德妃乃一女流之辈,能有什么见识?我军完全可以趁机北上,一举夺取燕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当机立断,别让女真人抢先占据了燕京。”

宋徽宗说:“时机很好,这毫无疑问。可是,朕担心财政困难,自平定方腊暴乱以来,花费已很大,现今若再起兵北伐,朕担心把国家财政拖垮。”

王黼对此当然更清楚。现在,朝廷财政收入的确不少,可支出也实在是太庞大,有时难免捉襟见肘。虽然搞过一些机构精简,裁汰过冗员,但成效并不显著。如果一旦正式对辽开战,所需费用、物资,的确不可计量。

王黼开始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寻求对策。

张世礼见王黼坐在都堂里闷闷不乐,表情发呆,便上前问道:“相公好像有啥心事啊?”

王黼便将朝廷目前财政困难,皇上无心对辽开战之事,讲了一遍。

张世礼嘿嘿一笑说:“这有何难?下官有一个办法,不知相公可否采纳。”

张世礼是王黼的首席幕僚,与王黼是老乡,都是开封相符人,年龄比王黼大十几岁。他身材瘦小,脸似马面,一对三角眼经常眯缝着,深不可测。他跟随王黼已经多年。

“说出来听听。”王黼抬眼看了看张世礼。

“收复燕京,乃我大宋举国之大事,大宋全体子民都应该出力,如果不能出力,那就应该出钱。从全国范围内,按照人头收取免夫钱,这不就成了?”

王黼一听豁然开朗,称赞说:“高见!高见!”

王黼觉得,这个办法能快速把军费集聚起来,于是,他急忙去向宋徽宗汇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宋徽宗正在会宁宫里与乔贵妃一边喝着果子露,一边说笑。宋徽宗听说王相公有急事要面圣,便起身告辞。乔贵妃恋恋不舍地拉着宋徽宗的手不放。

来到崇政殿,宋徽宗问:“王相公,何事如此急?”

王黼兴奋地说:“陛下,收复燕京所需的军费,臣有办法解决了。”

宋徽宗惊讶地问:“这么快就有办法了?快说来朕听。”

“陛下,收复燕京失地,不仅是朝廷大事,也是国人大事,万民百姓,闻此喜讯一定会欢欣鼓舞。大家一定会争相出力,但又不可能人人都奔赴河北前线,因此,广泛发动国人,人人献出一点钱,支持前线,如此一来,军费不就有了吗?”

宋徽宗听后,还是有些疑虑。“这不就是募捐吗?百姓能人人出钱吗?”

“陛下,这与募捐还有所不同,这跟收税有些相似。为保证专款专用,臣建议,在三省设置一个专门机构,就叫经抚房,全权处理收复燕京所需军费问题,不用经过枢密院,由臣本人亲自掌控,以保证北伐所需一切费用能及时到位。”王黼现在是宰相,总领三省。

北宋朝廷的政权体制,前后期发生了很大变化。前期实行的是二府三司制。二府即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分别掌管政务和军事。中书门下又叫政事堂、东府,长官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宰相。枢密院又叫西府,长官称枢密使,又称枢相。三司即户部司、度支司、盐铁司,三司号称计省,长官称三司使,又称计相,主管全国财政。这样,政、军、财三权独立,互不统属,都直接对皇帝负责。

宋神宗时代,任用王安石变法,打破了这个政权体制。元丰五年(1082),宋神宗亲自主持官制改革,撤销中书门下,恢复唐初的三省制度,将朝廷政权体制变为三省一枢密院制。三省即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是首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是次相。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为副宰相。三省既掌管政务又掌管财务,枢密院依然主管军事。自政和年间蔡京任太师开始,宰相便总领三省,将尚书左右仆射改为“太宰”和“少宰”。

宋徽宗考虑了一会儿,觉得王黼的建议有些道理,于是,同意成立经抚房,由王黼负责,马上着手筹集军费,一旦筹集的差不多了,就可出兵北伐。同时,宋徽宗下诏令童贯和蔡攸不用班师回京了,朝廷打算再次举兵北上,让大军返还河北边防集结待命。

王黼迅速向各路府州地方官员下达指令,要求限期完成免夫钱的征集,并对进展情况进行严格考核,与官员的政绩挂钩。同时,他还向各地派出许多督察大员,督促各地加快行动。不久,六千二百万缗钱,陆陆续续划入经抚房。

蔡京虽然已经致仕,但他对朝廷的举动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当他听说,朝廷为收复燕京,正面向全国,按人头征收免夫钱时,不禁为之垂泪。

这天上午,蔡京入宫对宋徽宗说:“陛下,老臣听说,现今人人都要交免夫钱,这是真的吗?这不是从百姓的饭碗中捞取钱财吗?此非正道,这有损于陛下形象。陛下圣仁,泽及四海,可当朝大臣此举,并非为陛下着想,也非为大宋社稷着想啊。”

宋徽宗听后默然不语。他知道,有些地方官员为完成任务,获取政绩,强迫百姓出钱。征收免夫钱是害民之策。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想改正也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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