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池和何亮,看着茶几前好似一只巨大金毛猎犬一般翻着购物袋里各种零食的简东铭,隋安飞快的上前,一把夺过装满零食的购物袋,抱在了怀里:“这是我的!”
看了看只来得及抓在手里的一小袋QQ糖,简东铭抬头看向隋安,余光却扫到了茶几一旁放着的那根被纪旭剥开却没来得及吃的香蕉。
于是,简东铭拿起一旁的香蕉咬下了几乎半截之后,才囫囵开口道:“那些都是我买的好不好!”
“这是你应该的!”把怀里的一大袋零食放到一旁的餐桌上面,看着简东铭手里已经被两口就消灭干净的香蕉,隋安无奈的叹气,又转身从购物袋里翻出了一小袋牛角面包,递了过去:“你慢点吃!”
毫不客气的接过隋安递来的袋子,又是两口就消灭了一只牛角面包之后,简东铭这才满足的舒了口气:“唉!这两天就只吃了一个煎饼,饿死了!对了!我记得那里面还有火腿肠来着!”
将已经起身准备走向餐桌的简东铭按回到沙发里,隋安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现在就去做饭,你再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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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隋安进了厨房,一直未说话的纪旭终于开口:“你那边问的怎么样?”
“两张白纸,除了知道高利贷是和谁借的,剩下的一问三不知。所以我就先放回去,看看能不能钓到大鱼。”简东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餐桌旁的购物袋前面,又翻出了一筒薯片。
“嗯。”纪旭缓缓地点头。
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将手里的薯片打开,捏了厚厚一叠送进嘴里之后,简东铭鼓着满满的腮帮子从一旁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一般大小的卡片递给了纪旭:“我今天,在“飘”的前台收到了这个东西。后来我查了一下,这个是一家叫阿瑟的女装品牌店的会员金卡。”
缓缓转动着从简东铭手中接过来的金黄色卡片,纪旭慢慢回想起了那天隋安隔着车窗望着泰北路上那颗巨大圣诞树说过的话:“我在想,圣诞节的时候,阿瑟家的满返最高可以返多少。”“但是,圣诞节毕竟还是泊来的西方节日。我们的主流消费日,还是要看元旦和春节。要不,我还是等元旦的时候再看看吧。反正也差不了几天。”
看着纪旭已经越变越差的脸色,简东铭也不由得微微皱眉:“哥?”
将手里的金色卡片紧紧地攥在掌心,纪旭冷冷的开口:“东铭,这次,得好好的查一查了。”
“啊?查,查什么?”简东铭仍旧微微皱着眉头看向纪旭,有些不明所以。
纪旭却并没有理会简东铭的问话,而是抬头看向一旁的厨房,然后开口喊了一声“隋安!”
“干嘛?”隋安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抓着一把水灵灵的小油菜。
“你之前说过,阿瑟家的那个大衣,打完折还可以用会员金卡再折上折是吧?”
“是啊,怎么了?”隋安不解的看着纪旭。
“那刚好!帮你找了张金卡!”语罢,纪旭笑着晃了晃手里金光灿灿的卡片。却招来隋安一记白眼:“衣服早就买完了!”
看着拿着手里绿油油的小油菜又闪身回到厨房的隋安,简东铭冷哼一声,将手里已经被捏的变了形的薯片筒放到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拿起了一旁的手机,“嘀嘀嘀嘀”的按动了几下:“小池,立刻去泰北路上的阿瑟专卖店,查一查最近这几天,都谁在那里办过会员金卡。诶等等!算了!你现在在哪?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简东铭便将搭在一旁沙发靠背上的大衣拿起来穿好,起身欲走。
“不等着吃完饭再走?”纪旭却是坐在一旁,悠然地开口问道。
“小爷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什么事情都要把女人给搅合进来!”
被巨大的关门声吓了一跳,隋安又从厨房探出了半个身子,却看见沙发上只孤零零的坐着一个纪旭,于是开口问道:“东铭呢?”
“走了。”
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厨房案板上自己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刚刚一根一根洗好的,简东铭最爱吃的小油菜。隋安最后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纪旭身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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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厨房,把案板上仍旧带着晶莹水珠的一大把小油菜拢到一起,然后愤愤地扔进冰箱的保鲜室里之后。
隋安将已经淘好的大米放进灶上已经滚沸的砂锅,然后拿起一旁的猪通脊——几乎是在瞬间,那条狭长的新鲜猪通脊就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金发男人,正手足无措的躺在案板上对着隋安求饶。
“哼!”隋安冷笑,将案板上的“简东铭”拎起来来回晃动着,然后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现在知道错了?嗯?”
而就在隋安将手中的“简东铭”来来回回晃悠得正起劲的时候,却忽然冷不防地听到背后有男人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看着隋安红着脸慌乱的把手里的那一条新鲜的猪通脊肉放回到案板上之后,原本抱着手倚在厨房门口的纪旭向前迈了两步,也学着隋安的样子又再一次将案板上的肉条拿起来,然后不停地左右晃动着问道:“这个,难不成是什么独家秘制做法?”
尴尬的把纪旭手中的猪通脊肉又夺回来,隋安没好气的开口道:“你来这捣什么乱!出去!出去!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笑着退回到厨房门口,纪旭却并未离开,而是像方才那样抱着手臂看着面前的隋安:“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切!”隋安不屑的撇撇嘴:“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
“是是是。”纪旭连忙点着头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
那时候,如果简东铭还在,就会看到这样一幕:厨房里,隋安一边切着肉,一边不紧不慢的和身后的男人对话。而倚在厨房门口的纪旭,则是带着满脸的傻笑,不停的应和着。两个人,像极了一对居家过日子的小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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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隋安手中的一整条猪通脊都变成了瘦肉丝,纪旭才犹豫着开口道:“隋安?”
“嗯?”从头顶的橱柜里找出一只玻璃碗,将案板上的瘦肉丝全部都放进去之后,隋安回头看向身后的纪旭。
“你都不问问么?”
“什么?”隋安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纪旭的意思——都不问问么?问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会在凌晨的时候被简东铭抬到自己家?问他,为什么后背上会有那样的伤口?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这里“暂住”两天?
“因为”转回身拿起塑料袋里的一颗皮蛋,隋安继续开口道:“我跟东铭认识已经快十年了,有些事情,不用问,我也能知道个大概。而且,我自己也有一个原则:如果不确定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为什么呢?”纪旭饶有兴致的歪着头问道。
“为什么呀……”隋安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越来越轻,手里剥皮蛋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为什么呢?那,就应该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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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隋安六岁。在父亲有一次离家,却过了很久都没再回来之后。隋安不止一次的拉着母亲的袖子询问:“妈妈,爸爸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呀?”
但是,隋安这样一次次的问话,却从没得到过回答
直到,有一次,隋安从午睡中惊醒,再一次哭着问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洪女士:“妈妈。我想爸爸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那时候,隋安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洪女士,也不过才刚满三十岁,是一位尚还年轻的母亲。所以,看着怀里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女儿,洪女士虽然极度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一颗接一颗的豆大泪珠却还是“吧嗒、吧嗒”的掉在了隋安的小脑门上:“安安啊!你之前是不是也问过妈妈。爸爸到哪去了?”
“嗯。”虽然已经止住了哭声,但隋安还是微微撇着小嘴,红红的脸蛋上,犹自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
“那,妈妈有没有回答过你呢?”腾出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洪女士又把隋安往怀里拢了拢,红着眼微笑道。
“没有……”小隋安闷声答道。
“所以,以后,如果你再有什么问题问妈妈,但是妈妈却没有回答。那,你就不要再问了,好么?”
“为什么呢?”那时候,洪女士还留着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小隋安一边不解的问道,一边习惯性的伸出小手,用手指卷着洪女士柔顺的发丝。
“因为”才说了连个字,年轻的洪女士便又红了眼眶:“因为,有些问题,妈妈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你说。等以后妈妈想好了,就会告诉你了。”
躺在母亲温暖且带着淡淡香气的怀中,小隋安睁着两只眼睛天真无邪的开口,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那,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好了呢?”
“可能,等你长大的时候。”年轻的洪女士缓缓地闭上眼,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也可能,等妈妈这里,不再痛的时候。”
隋安的小手被母亲柔软温热的大手抓起,缓缓放到了自己心口。而将小隋安抱在怀里的洪女士,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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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隋安就再没问过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直到十八岁上大学那一年,家里的生活愈发变得拮据起来,洪女士才把那个写着“离婚证”的绿色小本子拿给了隋安。
那时候,洪女士只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我和你父亲,在你九岁那一年就已经离婚了。离婚之后,你父亲每个月会按时汇来生活费和你的学费,但是从你高一那一年,他就再没有汇来任何费用。现在,我的工资和积蓄,维持家里的生活会有些困难。你已经十八岁成人了,所以,以后,这个家,也需要你来肩负起一份责任了。”
也同样是那时候,隋安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洪女士对自己说过的话:“所以,以后,如果你再有什么问题问妈妈,但是妈妈却没有回答。那,你就不要再问了,好么?”
再后来,隋安大学毕业,上班工作。把小时候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加以修改,变成自己处事的一条准则:如果不确定该不该问,那就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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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缓缓地舒了口气,隋安将手里剥好的第三只皮蛋也放进一旁的空碗中,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纪旭轻声开口道:“因为,你不知道一句‘为什么’问出去,到底是解开了对方心中的郁闷,还是揭开了人家心中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