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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完满的功德(1)

唐高宗即位以后,李勣没有意外地回来了。暮年的李勣,却将其一生在历史上的影响幻化到了另一个高潮。官场上审时度势,战场上老当益壮,为自己最后的演出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盈满则亏

李治成为了大唐帝国的第一公务员后,历史送给了他另一个称号——唐高宗。

登了基,赦了天下后,李治想起了李勣,老爹李世民的话还在耳边响着,高宗自然不能当成一阵风般过了就过了,李勣是老爹留给他的遗产,李治当然要用。不但要用,而且要快一点用。

的确很快。

李治登基之后的第四天,下了一道诏书:以叠州都督李勣为特进、摄理洛阳市市长(洛州刺史),另兼东都留守,洛阳是大唐王朝的副都,可以将长安称为西都,洛阳称为东都,皇帝老儿在长安没出来旅游时,洛阳就设有东都留守司,意思就是代皇帝驻守这里的机构,而李勣这时候就是这个司的司长。

这里李勣已经不叫李世勣了,开始使用新名字叫李勣,不是李勣想改名,而是他不得不改名。唐太宗李世民名字里是有个“世”字的,现在李世民去了,唐高宗沉痛之余希望天下人避避讳,也就是名词中别再出现这个“世”字了,凡是带“世”字的,希望你能换个名称,名字中有“世”字的呢,则有两个方法,要么去掉,要么换成别的字,李勣图简单,也图省事,去了,从此更名为李勣。

唐高宗当然不可能只是把李勣任为洛阳市市长,东都留守司司长的打算,他需要李勣进入中央,帮他办事,李勣是个人才,这点他老爹李世民说过。让李勣先去洛阳转个圈,是给自己,也给李勣一个缓冲的台阶,一个人一步登天的话,周围的人都有闲话,中间来个过渡,别人问起时,至少腰板也会稍微直些。

半个月之后,第一阶段的过渡完成,唐高宗再次进行人事调动,李勣从洛阳来到长安,官位也变成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重新成为了大唐帝国的宰相。李勣有点受宠若惊,心里也开始有点打鼓,你李治太抬举我老李了也。

还没抬举完,李治还要继续给李勣升职和涨工资,开府仪同三司三个月后,李治就改李勣为左仆射,这是宰相之首,简称为首相,李治的意思就是说你李勣现在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有一人是太尉长孙无忌),总统是我的,总理是你的,咱哥俩好好干,把大唐帝国这艘船开远些,开平稳些。

李治越这样搞,李勣心里越发毛,他在被唐太宗贬到穷山恶水的叠州时就想通了一个理,当官跟上刑场差不多,尤其是高官,木秀于林的结果是非正常死亡的也多,俗话说得好,盈满则亏,你功劳多了,你官大了,下边要想方设法把你拉下去,上边遇到点事就拿你是问,上下拿你当靶子,不中标简直就是奇迹。所以李勣并不想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如果在地方上呆着,他心里还踏实些。但是,李治的命令不能推,李治需要他发挥余热,如何才能明哲保身?李勣很快找到了答案,一是该管的事儿管,不该管的事儿当甩手掌柜,二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向李治打辞职报告,希望领导念自己一把老骨头,批了,免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不过让李勣心慰的是,他虽为首辅,但掌实权的还是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俩人,这让李勣并不太管事,他也乐得清闲,自己也能少被卷入到一些漩涡之中。当然,李勣给自己找的理由也很充分:“我李勣本来就是武将,武将管打仗就行了,至于朝堂上的事,还是你们搞政治的玩吧。”的确很充分,充分得朝臣和李治都无话可说。尽管这样,李勣还是觉得不保险,于是又将请辞的事给提上了日程。

永徽元年(650年)九月,李勣鼓起勇气给李治上了封辞职信,大意无非是我能力不足,当不得这个首相,陛下您给我降几级吧,那样我心里舒服。李治当然不同意,极力挽留。而李勣却是坚定不移,一次请辞不够再来二次,二次不行还有三次,也不知道李勣到底都申述了哪些理由,现在看来无非是一会儿说自己身体有毛病,一会儿说自己能力不行之类,反正理由多多,就一个目的——要求辞职。

李治也烦,最后一次挽留不成以后,双方取了一个折中的做法,李勣不当首相了,但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这个职位你留着,别的不说,你资历是能服众的。李勣也觉得不能把李治惹火了,宰相就宰相吧,好在这个高宗给他的这个宰相还比较符合他的意思。因为这个官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什么都可以不管,可以参加宰相会议和御前会议,但是平时没有具体的工作安排。古往今来,像李勣这种甘愿降职的功臣宿将,也说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李勣的撤出,等于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已经全面掌控朝政。有一件事很能说明问题。就在李勣辞职的当月,褚遂良买下了自己下级史诃担的房子,上级买下级的房子,从字眼上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一桩公平的交易,事实也确实如此,褚遂良没花什么钱,实际上等于是强买。这事儿被御史韦思谦发现了,参了褚遂良一本,案子后来交给大理寺审,大理寺丞张山寿取证调查完以后,终审判决为褚遂良罚铜二十斤。

事情看起来就这样结了,实际上没有。褚遂良接受罚款外任同州刺史,三年后回到中央,担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主管人力资源,第一时间就把当初弹劾他的韦思谦外放为县令,朝野上下谁都知道褚遂良这是在玩打击报复,但褚遂良跟长孙无忌勾结在一起,皇帝舅舅撑着腰,谁也不敢再把他怎么样。

长孙无忌、褚遂良怎么搞,李勣不管,他低调得那是相当地彻底。

接下来的一件事,就在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上窜下跳的时候,李勣照旧吃饭睡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房遗爱那档事

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为了权力不能像李勣一样好好吃饭和睡觉的,是长安城中出现了一件惊天大案。

案子的主角叫房遗爱,房玄龄之子。案子的起因,是一桩很不起眼的性骚扰案。

房遗爱的老婆,是公主,还是唐太宗最为宠爱的高阳公主。因为老婆身份特殊,房遗爱惹不起,偏偏高阳公主有点嫌弃房遗爱,而当高阳公主私底下跟唐僧玄奘的高徒辩机私通时,房遗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很窝囊的一只乌龟。

高阳公主跟辩机私通了八九年后,事情开始败露。当时朝廷的警官们要调一桩盗窃案,这个案子牵掉到辩机,在查抄辩机的卧房时,意外发现了一个枕头,高阳公主的枕头。枕头上虽没写名字,但公主的枕头显然与别人不一般,上档次上规格,所以这个很好查。

高阳公主和辩机私通的消息很快传开到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成为小报的头条和市民们茶余饭后最主要的谈资。唐太宗也很窝火,一怒之下把辩机腰斩,这一来高阳公主就伤心了,逢人就说:“辩机是我的骄傲,房遗爱是我的耻辱。”而且因为这事,高阳公主连带着也恨起了唐太宗,唐太宗驾崩时,这个太宗最宠爱的女儿竟然没有半点哀容,情夫的死比老爸的死有意义得多。

唐高宗即位后,高阳公主开始另寻新欢,先后与和尚智勖、惠洪以及道士李晃鬼混,与此同时,高阳公主又极力怂恿房遗爱与他大哥房遗直争夺财产和梁国公的爵位。她认为她哥哥李治不会把她怎么样,爵位一定要戴在自己头上,钱一定要揣自己包里,情夫也得养着,所以高阳公主玩得有点过分。

因为这件事,房家兄弟一直在打官司,从唐太宗的时候就开始打,一直打到唐高宗的时候。其实案子本来很简单,主要是牵涉到功臣子弟,主审官们畏首畏尾,所以拖了很久依旧悬而未决。后来高宗对这事也烦了,亲兄弟,判给谁都不合适,最后一想,叫你两兄弟闹,我贬了你们。于是一道圣旨下来,房遗爱去了房州当刺史,房遗直去了隰州不刺史,一个在山西,一个在湖北,又没有手机和固话,你两兄弟总不会再掐架了吧。

对这样的结果,高阳公主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她认为房遗直太讨厌,没有他,她老公就不会成今天这一步。因此高阳公主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房遗直给做了。而且她还天真地以为,房遗直一挂,梁国公的爵位自然就会落在房遗爱头上,而她高阳公主就是梁国公夫人,这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和尚道士还不如蚁而聚。

然而,高阳公主欲置房遗直死地的阴谋却适得其反,不但她自己遭了殃,就是很多亲王、名将、大臣们也都被无故拖下了水,要么丢官,要么丢命。

看看高阳公主的损招,她跑进皇宫向高宗告御状,说房遗直看她漂亮,捏了她一把,捏的地方是一般人不敢涉及的,按今天的术语来说,就是性骚扰。

自己的妹妹虽然拈花惹草,但在没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就捏了人家,皇室子女被性骚扰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高宗决定严查。这个时候,长孙无忌自告奋勇,要当这个案子的主审官。分配形式是长孙无忌主审,褚遂良在背后画策。

长孙无忌当然不是对性骚扰感兴趣,而是他们认为这是个打击政敌的绝好机会。长孙无忌与李勣,一文一武,但性子却掉了个头,政治上,长孙无忌刚,李勣柔,长孙无忌抢权,李勣放权,因为刚和抢权,长孙无忌少不了树有不少政敌,而李勣呢,老好人一个,谁都不得罪,非要得罪谁时也绝对不会得罪领导,但是长孙无忌不。

长孙无忌不但要整房家,也要整与房家有干系的一众朝臣宗室。故而长孙无忌一当上主审官,就对有没性骚扰不闻不问,一口咬定高阳公主和房遗爱有谋反迹象,证据是高阳公主宫中太监作卧底,顺便监测了一下星象的变化。说到谋反,哪个王朝不是第一大罪,不管你是皇帝亲戚也好,故旧也好,扯到谋反,都只有一个结局。什么都可以讲情面,唯独威胁到皇权的事不能讲情面。

这边长孙无忌还在搜集证据,那边不争气的房家哥儿俩却还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房遗爱的乌龟当得窝囊,房遗直的智商同样低得离谱,因为高阳公主检举他在前,他这会儿又反过来检举房遗爱,把以前的龌龊事一股脑抖了出来,这不是直接给长孙无忌甩证据吗?

长孙无忌拿住这些证据后把房遗爱收了监,动了刑,没问他和他老婆那档子事,专门要他交待谋划反的同伙,而且是长孙说个名字,房遗爱必须要点头。不点头也可以,那就老虎凳钉竹签侍候,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房遗爱哪受过这份苦,很快就招了。同伙有一长串,如薛万彻、李元景、柴令武、李恪、李道宗等人,都是跟长孙无忌有过节的。其中李道宗有点冤,因为跟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关系不太好,就被硬生生地拉了进来,跟窦娥的情差不多。

一日之间,长安城就炸了锅,这些个以前要啥有啥的公子哥儿或王公贵胄们哪想到瞬间就成了阶下囚,而且是非常不明不白的那种。

长孙无忌闹得火热的时候,李勣依旧在当观众。房遗爱冤不冤与他没关系,自己老样子,吃吃饭,睡睡觉,长孙无忌知道他的德性,也不会把他拉下水。长孙无忌和李勣走的路不同,所以李勣只有尽量保持低调,他不能做出头鸟,正如他老婆所说的:“所谓臣子,本是食禄尽责。做好分内事,也就无愧于先帝所托了。”

对于长孙无忌的折腾,唐高宗也是由得他来,长孙无忌是他舅舅,怎么做都是为了保证他的位置,像拉李恪下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再者,现在长孙无忌的实力有点强,他和老褚都是顾命大臣,没到点时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再者,这个案子房遗爱的口供确凿,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有理有节,他李治哪里能指出漏洞来。所以,只能牺牲高阳了。其实,李治也不想就这样被长孙无忌把权力架空了,只是现在,还没办法。

很快,案子就结了,长孙无忌上报,唐高宗签字画押,处理结果全国公布: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斩首,高阳公主、李元景、李恪等人赐自尽,李道宗去岭南洗蟑气,房遗直去广东当县尉,顺便也洗洗蟑气。房遗爱那档事后,李勣被封为司空(皇帝的名誉老师),这件事李勣虽然没怎么参与,但他的位置在长孙无忌之下,多多少少应该还是有点功劳或者是有点迎合高宗的功劳的,司空就是高宗对李勣的嘉奖。按照大唐的制度,司空并没有具体的职权,但这东西品阶很高,与太尉、司徒一样,都是正一品的工资水平。长孙无忌是太尉,被赐死的李元景是司徒,李恪是司空,李勣填的,就是李恪的位置。司空是虚衔,跟实际的权力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李勣也乐得接受。据说高宗在册封李勣为司空时,专门请人给李勣画了像,并亲自题了词,内有“茂德旧臣,惟公而已”的字样,意思就是在当今的旧臣之中,受到先帝托孤的,受到我倚重的,就是你李勣了。文中并没提到长孙无忌,李治对乃舅长孙无忌的不满,已经跃然纸上。

而在房遗爱那档事中,这一次长孙无忌玩得也确实有点狠了。据说李恪在被赐死时,说了一句很深沉的话:“长孙无忌你这样弄权,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宗社有灵,你灭族之期不远矣。”

谁能想到,李恪临死前的诅咒一语成谶,若干年后长孙无忌就受到了惩罚。人要为恶,则恶人自有恶人磨。人要柔点,像李勣一样,顺风顺水哪点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宫中有个武昭仪

磨掉长孙无忌的人原号武媚,现号武昭仪。这个武昭仪,不但是把长孙无忌推下政坛的人物,同时也是让老年李勣再次演绎出高潮的一个人。

其实武昭仪还有个响亮的名字——武则天。只不过这名字是后来她自个儿取的,现在她还没改名的心思,因为宫中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她去处理。

武则天在唐高宗还在当太子,自己还是唐太宗的妃嫔的时候就跟高宗发生了感情,当其他嫔妃为了人生投资扑在李恪上时,武则天却独具慧眼地认准了李治。

后来唐太宗死,按照唐廷的规矩,唐太宗的嫔妃们凡没有儿子的一律要被送到尼姑庵中出家为尼,如果不是发生比中五百万还低的概率性事件的话,那么这个嫔妃就只能在青灯苦烛下度过余生了。武则天漂亮,也年轻,这些本来都是资本,但可惜的是她没给唐太宗生下儿子,所以她也被送到了感业寺中,然后,武则天又撞上了大运。

漂亮,年轻,是武则天的不幸,也是武则天的大幸。本来,唐高宗与武则天短短一面之缘之后,年轻漂亮的武则天就给唐高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唐高宗即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感业寺上香,然后他看到了他想看的人。两人间的感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思之后,已经发酵,所以这次见面对两人来说就很特别,且在历史上也同样特别。

武则天的演戏天分不用置疑,她运用臻至化境的就是打感情牌。在与唐高宗的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武则天没有上前拥抱,没有热烈地打招呼,没有放声大哭,而是站那默默地流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那儿掉眼泪,谁家男儿不心疼,更何况是与自己有过感情的女人。因此武则天哭,唐高宗也不顾自己的九五之尊,也哭。然后,唐高宗有了将武则天迎回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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