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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千古一李勣(1)

弥留之际的李勣预见到了子孙的结局,他想避免,可惜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他。他能做的,唯有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历史,把自己的智慧交给历史。

弥留之际的李勣

老天给了李勣演示最后的武功的机会,但也让李勣掏空了身体。老了,生理机能衰退了。

总章二年(669年),李勣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唐高宗听说后,有点担心,李勣是他的左膀右臂,在时虽然在政事上和稀泥,但至少这老将资历在那,对朝臣,对凶神恶煞的蕃邦邻居们都是个威慑。因此,唐高宗也不想李勣就这样挂了。尽管80岁已经到了挂的年龄,高宗还是希望李勣能够折腾几年。

基于这样的心理,高宗找到李勣的弟弟,晋州市市长(晋州刺史)李弼回京,你兄弟俩聚聚,顺便替我照顾下李勣。

照顾的人人派来了高宗还不放心,让太药过来给李勣问诊,并亲自给李勣煎药。李勣还没病糊涂,年老之际还不忘怎么表忠心,那时候不像现在,那时候的领导差不多就是一辈子的领导,也是自己儿孙辈的领导,虽然自己行将就木,但自己能挣点表现,给儿孙们积累点资本,以保儿孙辈的安全,又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聪明的李勣又在官场上耍了一道。凡是高宗送来的药,他看都不看就让奴仆们拿去煎来喝掉,喝完还砸巴砸巴嘴,显示这药不难喝,本来药是苦的,但经过高宗的一道手后,苦的也会变成甜的。相反,他儿孙辈送来的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根本不要,甚至连子孙辈们找来的医生、巫师,他也一概拒绝。

这做法令高宗很爽,令他儿孙辈们不爽。高宗眼见李勣如此做法,不免证实了心中一个长久以来的想法,那就是李勣的确对他高宗是忠心不二的,至死不渝,他老爹太宗没说错,这老头儿是个“纯臣”。

李勣的儿孙们智商明显偏低,对李勣的做法基本上不理解。李勣曰:“我不就是山东一田夫吗,幸亏遇到了明主,才让我身居三公的高位,现在我都八十了,也算是寿星了。人之命自有天定,何必要向巫术医生们请求活命呢。”说这句话时估计有高宗的特派员在场,这话一是告诫儿孙要对领导效忠,二是告诉领导,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知会你一下。

只有在特派员不在时,李勣才吐出了他自唐高宗即位以来一直没敢吐的话:“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是无赖,哪知道到了老年居然又做了一回大无赖。可知,他自己也为这件事感到羞愧。”临死吐真言,不要怀疑李勣这句话的真实性。他是以无赖起家的,年轻时劣迹昭彰,先是随便杀人的无赖贼,再是专杀看不顺眼的人的难当贼,本来变成了平时不杀人,只在战场上杀人的好贼。哪知到老了又无赖了一回,为了自己吃饭睡觉倍儿香,置祖宗家法于不顾,置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的交情不顾,蹦出了那句言简意赅又石破天惊的“此乃陛下家事。”对于此,李勣一直心怀愧疚,他直觉地以为自己做得不地道,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某一天,大概是回光返照,总之李勣觉得身子骨好点了,便对李弼说,在家中摆几座,把儿孙们都请来,宰点鸡鸭,咱一家吃个饭,再请两个歌妓助助兴,大家高兴高兴。这顿饭李勣胃口大开,还喝了点酒,吃完饭后,李勣当着众子孙的面,对李弼言道:“我知道我这病是好不了了,医治无效就是这几天的事,今天这顿饭,就不是与你们的吃的告别饭吧。”话没说完,大家刚才的高兴劲一扫而空,有控制不住泪水的妇女率先啜泣起来。

李勣连忙制止:“哭啥哭,听我总结一下。你们要好生为人,好生做官,不要跟领导对着干。我亲眼看到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等人,一生勤劳辛苦,戎马倥偬,因为功劳受到皇上赏赐,刚刚立下一个门户,就被不肖的子孙们弄败了,一线生机都没有留下,咱李家可不能这样嗷。我所有的子孙今天都在这里,我现在就把他们托付给老弟你。希望我死之后,能让他们全力扶养孤幼,孝敬老人,别去给我惹事生非。如果发现子孙中有不肖的,谋逆的,给我先行打死,然后奏报皇上,这些话请你们切记,这是我用我的一生的经验得出的金玉良言。”话说完时,李勣眼里已经满含泪水,听话啊,儿孙们,看你们了。

儿孙们心里怎么想他不知道,他只看见儿孙们点了点头。李勣放心了。最后说了些死后要薄葬等事宜,就眼睛一闭,驾鹤西去了。刚才没敢多哭的儿孙们这时候哪里还忍得住,把歌妓走后,李家已是哭声震天。落气炮一响,十里八街都知道英国公李勣走了。

唐高宗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悲痛地流着眼泪说:“勣奉上忠,事亲孝,历三朝未尝有过,性廉慎,不立产业。今亡,当无赢资。有司其厚赗卹之。”可见尽管李勣本人要求薄葬,但唐高宗又怎么舍得薄葬这位老臣,他举行了最隆重的哀悼仪式,辍朝七日,这个规格绝对高,绝对大。唐朝大臣逝世,本来一般皇帝都要辍朝,但时间上却是有差别的,一般的宰相也只是辍朝三日,房玄龄、杜如晦都只有这个数。魏征好点,但也只辍了五日。所以,李勣的七日那是相当隆重了,高宗是真的看得起他。

辍朝之外,高宗还赠李勣官太尉、扬州大都督,谥号忠武,赐给官府制造的明器(东园秘器),陪葬昭陵等。李勣下葬那天,高宗亲自爬上未央古城,登楼目送,望着灵车恸哭,还为他祭奠祈祷。皇帝都这样,百官哪敢怠慢,直将李勣的灵车送到故城西北的墓地才罢休。

李勣墓的坟头上筑着“一准卫、霍故事”字样。卫、霍指的是汉初名将卫青、霍去病。霍去病的墓样子像祁连山,李勣墓也山寨了一把,修了三个大冢,分别根据阴山、铁山和乌德健山而建,以表彰李勣的大破突厥和薛延陀之功。这座形似三山的坟墓至今仍矗立在陕西礼泉县九嵕山之下,成为其功绩的历史见证。

李勣墓碑上的碑文也是唐高宗亲自撰写的,虽然书法艺术有点差劲,但那是皇帝亲笔啊,有几个人能享受得到。综合起来,李勣的墓葬规格,在唐朝的武将中,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武氏当国

李勣死了,但李勣的故事还没完,因为他的一个孙子破了他的临终遗言,他的一个领导也把对他的态度从尊敬变成了愤恨,以致多年以后,李勣还被挖坟辟棺。

唐高宗在李勣死了后,内心感到有点空洞。二十年前,他老爹把大唐的江山交给了他,也给了他一些不错的辅政人选,但随着李勣的离去,这套辅政班子已经土崩瓦解。高宗很无奈,大唐江山还在他手上,他只有以自己的力量将这个帝国维持下去。但是唐高宗能行吗?好像已经由不得他了。

皇后武则天从来就没想过把当皇后和垂帘听政看成是终点,她有更大更高远的目标。

泰山封禅让武则天出尽了风头,同时也让她引起了很多朝中官员的关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武则天也借这个机会铲除了一个想和她分享老公的小情敌,也就是她的外甥女魏国夫人贺兰氏。

一路上顺风顺水,武则天免不了加强了对老公李治的控制,唐高宗本来就有点软弱,这时候又哪是以铁腕面目出现的武则天的对手。在朝堂上,武则天用二圣临朝的方式切断了唐高宗与大臣们私下谋议的可能,而在后宫,武则天一人独大,谁也不可能跟她争,也不可能争得过她,就一魏国夫人贺兰氏,也被武则天轻松搞定。后宫没了情敌,武则天还不放心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唐高宗自知能力上比不得武则天,同时因为武则天心里那个小秘密藏得实在是深,所以唐高宗自始至终也没发觉。因为身体差,又因为太子年幼,唐高宗在自己病重时想到了武则天。

上元元年(674年),高宗的身体继续恶化,武则天趁机撺掇唐高宗以孝顺的名义遍封祖宗,一封就是两口子一起封,不但封先帝,也封先帝的老婆,封到唐高宗这,唐高宗就是天皇,当然不是日本那个天皇,武则天呢,叫天后。

同时,武则天的政治能力也大放异彩,抛出十二项改革建议。这就是著名的“建言十二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方面,一是施惠百姓,切实减轻农民负担。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停止对外作战,减少公共工程。把京城老百姓的徭役给免了。二是笼络百官。从提高官员的待遇入手。给八品以上的官员涨工资,给才高位卑、长期得不到晋升的中下级官僚升官。三是提高母权。如果母亲去世,父亲还在世,也要为母亲守孝三年。四是取悦皇帝。第一,王公以降皆习《老子》。第二,提倡节俭,要求服务于宫廷的手工业作坊停止生产奢侈品。当时皇后的裙子一般是十三个褶,可武则天只穿了七个褶子的裙子。就这建言十二事就使武则天的威望又有了质的提高。

一年之后,唐高向朝臣们抛出一个让大家瞠目结舌的建议,让皇后武则天摄政。所谓摄政,简单地说就是临时管理国家。在历史上,这往往是一个人通向最高权力的过渡。既然大家瞠目结舌,就有人会反对,宰相们就是,皇后管理后官居无哥非议,要管理国家那就有可非议了。陛下如果想传位,应该把椅子让给子孙,而不是让给老婆来坐。唐高宗也觉得自己的提法有点站不住脚,因此不再提起。这让武则天有点郁闷,但她并没有就此收手,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谋划策断。

唐高宗先立与武则天的第一个儿子李弘为太子,但在高宗欲让武则天摄政这一年,李弘挂了,年仅24岁。李弘之死是个谜,历史上传得最沸沸扬扬的说法就是李弘是武则天毒死的,原因是李弘人品好,人望高,给武则天称帝造成了威胁,为了权欲,她不得不对亲生儿子下此黑手。这个谜现在也没扯清,这里也不再扯,继续扯让李勣蒙羞的武则天。

李弘死后,高宗再立与武则天所生的第二个儿子李贤为太子。谁知李弘一当上太子后,宫中就谣言铺天盖地,一种说法是李贤不是武则天生的,而是武则天姐姐韩国夫人生的,没有DNA检测,这个说法很难论断,因此这个说法在宫女和太监口中都是花边新闻,李贤也有幸耳闻。另外一个说法是李贤不行,他的弟弟比他更有能力,这就有点让李贤惶恐了,为了防止谣言扩大,李贤派人把嘴巴比较大的明崇俨给杀了,又在东宫准备了一些盔甲,这个性质就比较恶劣了,东窗事发后,李贤被废为庶人,被迁到巴州耕田。李贤的事情,同样有版本说是武则天一手谋划的。

好了,搞掉两个太子,新选的太子年龄越来越小,能力也越来越差。683年李治挂掉,武则天心想称帝还不成熟,于是一边把儿子李显立为大唐皇帝,一边暗中蓄积能量,笼络朝臣和地方大员。不过武则天显然对李显不满意,就是儿子能力超群又咋地,她不可能李显你久呆。第二年,找了个借口就把李显废掉,另立李旦。一切大权差不多已经掌握在了武则天手里,到了为称帝冲刺的阶段了。武则天这时候意识到原来被废的太子李贤可能还有政治上的威胁,一不做二不休,派将军丘神勣前往巴州,给了李贤一杯毒酒让他上路。

好了,差不多了,武则天开始造势。她的面首薛怀义心知肚明,精心编了部没有出版资质的佛经,献给武则天,佛经中把武则天渲染成上弥勒佛投胎到人世中来的,佛祖让她下凡,就是要让她来管理天下的。这个放到现在来说有点扯,但对于迷信高于一切的古代人来说,用这个造势差不多就够了。红巾军一句天下“苍生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就能让从者云集,何况薛怀义拿出来的是神灵化身之说。

又过了几个月,有个叫傅游艺的马屁精,联络了关中地区九百多名官员联名上书,请求武则天称帝。武则天表面上还是要推辞一下的,但暗地里立即给傅游艺升了官。官迷心窍的官员们一看给武则天好处自己就有了处,于是上书劝进的官员越来越多,一时间天下祥瑞齐飞,全是证明武则天要称帝的。

水到渠成后,690年九月,武则天不再推辞,接受了大家的请求,自称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历史进入了中国唯一女皇武则天时期。这年,武则天67岁。

不听话的孙子

武氏当国,天下人多数支持,但也有少数反对的。李勣之孙李敬业就是其中一个。

李敬业父亲是李震,先于李勣而死,李勣白发人送过黑发人一回,对于李震遗留下来的这个儿子,也是自己的长孙,李勣相当疼爱。征战之时,常把李敬业带在身边,因为继承了李勣的基因,李敬业作占也很勇敢,深得李勣赏识,史称“有勇名”。勇则勇矣,IQ却不及李勣的十分之一。

李敬业小的时候,李勣就见识过他的顽劣。有次李敬业外出打猎,不知道咋地草原上突然起火,李敬业在火势蔓延开来时,一点都不害怕,他把随行的马杀了,自己藏在马肚子里,后来马肉都烤出香味来了,李敬业却毫发无损。这件事后,别人都说李敬业这小子聪明,李勣和李震却认为这家伙后来会成为祸害,不知道韬光养晦,只知道卖弄本事,再这样下去,李家少不得要毁在这小子手里。李勣临终前那句话,明的是对李弼说的,暗中则是说给李敬业听的。

李勣死了后,李敬业袭了爵位,当了眉州市长,本来年纪轻轻想学爷爷李勣一样给大唐立下大功的李敬业,不幸遇上武则天。武则天要打造自己的势力,免不了要任用武氏家人,老臣宿将们多被排挤,旧臣们往往因为一点不是过失业的过失就没饭吃了,轻者被贬,重者下狱。李敬业正是楞头青的年纪,哪里晓得利害,行为上不太检点,把钱财看得有点重,一不小心贪污了点,正好被人告发,武则天顺水推舟,于嗣圣元年时将李敬业贬为柳州司马,李敬业空有一番报国心,却遭此厄运,心里愤恨的种子自此发芽。他爷爷李勣临终前的一席话已经全被他当成了耳边风,他决心以实际行动当一回反面教材,跟李勣的做法走个极端。

李敬业在去柳州的路上,途经扬州,遇上几个同样遭贬的书生,李敬业弟李敬猷、唐之奇、杜求仁、骆宾王、魏思温等,大家同病相怜,话也说得投机,因此在扬州多盘旋了几日,这一盘旋就盘旋出了事。

也许是武则天杀李贤这事作得隐秘,媒体也没报道,所以天下人有不少认为李贤还活着。同时,武则天也在大肆失戮李唐宗室。几人觉着借着武氏专权引发群雄激愤这股东风可以搞点事,于是一合计,找了一个宅男,冒充是李贤,反正当时照相技术也不发达,多数人没见过李贤的面,又没身份证,只需说他就是李贤就行了,信与不信,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李贤”有了,起兵的理由也有了,那就是打着奉李贤为主,扶助中宗继位,匡复唐室的旗号,进军长安,灭了武妖精。欠考虑的几个楞头青说干就干,用计谋取了扬州的治所,李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以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以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举起讨武大旗。这时候正是武则天固权的时候,天下并不归心,因此李敬业一起,有好事的不好事的,真心反对武则天或者是想趁机捞点油水的人都加了进来,李敬业不分青红皂白,照单全收,十天内竟募集到了士兵十万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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