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候，吏部的考核也要开始了。沈二老爷在沈侯爷的操作下，也带着儿女们回京了。在外面几年，沈二老爷也瘦了一圈，看着都有些苍老，和沈侯爷站在一起，他都像是兄长了。
因着老太太很是心急，所以刚出了正月，沈家就开始分家了。分家产这种事情，虽说都是有定例的，一般来说，都是承爵的嫡长子拿七成，剩下的再分。
可沈侯爷比较大方，又惦记着老侯爷说过的话，要照顾两个弟弟，就让出了一成，他要六成，剩下的四成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平分。至于老太太的体己什么的，随意给。
老太太的嫁妆，是平均分成了三份儿的。她倒是想一下子全给了三房，或者二房三房平分，但她以后是要跟着沈侯爷住的，在沈三老爷成功之前，她只能跟着沈侯爷住，所以，没沈侯爷的允许，她的嫁妆根本出不了侯府。
迫不得己，老太太只好平分了。等以后小儿子成功了，还怕没钱花吗？
老太太没死，还病歪歪的，分家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所以沈侯爷也没宣扬出去，沈家是静悄悄的分了家，连院子都没让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去买。而是在分出来的家产里，换了一部分侯府的院子。
按照市价来换的，没谁吃亏。对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来说，这样更好，距离侯府越近，外人看来关系才越亲密。
分完家没多久，老太太忽然就过世了。
有人上门报丧的时候，沈如意还正在给儿子做衣服，听完了消息，差点儿没惊的跳起来：“祖母过世了？”
陈嬷嬷抹了一把眼睛，完全没眼泪，只是眼圈有些红，左右看了看，沈如意忙让人都下去：“嬷嬷，这里面，还有什么事请？我记着，老太太的身体还算是不错吧？分家的时候，连说话都有几分清晰了，怎么就忽然……”
让陈嬷嬷来报丧，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陈嬷嬷靠近沈如意：“姑奶奶，这事情啊，说起来真是老太太自作自受，老太太之前不是想养着三姑娘的吗？”
沈如意点头，二房一回来，老太太就将沈佳美接到自己身边住着了。
“谁也没想到，三姑娘当时表现的温温顺顺，却是将二夫人的死，都放在老太太头上了。”陈嬷嬷叹口气：“三姑娘本来就对老太太心怀怨恨，那天，三老爷不是去伺候老太太吗？正巧了，老太太和三老爷说起那名单的事情来了，被三姑娘听了个正着。”
沈如意微微皱眉：“名单的事情，父亲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老太太一直不知道呀，她一直等着分家，分了家之后才想着拿出来给三老爷，却没想到，正好让三姑娘听见了。”陈嬷嬷声音更低了，这个名单她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沈夫人也是稍微提过一些的，那是个要命的东西。所以，说到这个的时候，陈嬷嬷就差用口型说话了。
“三姑娘那脾气，您也知道的，那是受不得委屈的，听老太太那么为三房考虑，却将自己的亲娘给弄死了，没憋住，就冲出去了，对着老太太又吼又骂。”
陈嬷嬷摇摇头：“要么怎么说人在做天在看呢？老太太刚拿出名单要给三老爷，却发现那名单是白纸，正又惊又怕又疑，情绪不知道该多大起伏呢，又被自己疼爱的孙女儿一顿臭骂，立马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说起来，老太太对沈佳美是真不错，那毕竟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是二夫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恨不得将二夫人给扒皮抽筋了，却还是想着沈佳美的前途，简直就是老太太千年难得一见的善心了。
于是，被沈佳美臭骂的时候，就撑不住了。这打击，可比那名单是白纸来的更大。
这年轻人吐一口血，还要少几年的寿命。更不要说老太太这样的病怏怏的了，本就受不得气，现下更是一口气没上来，活生生的气死了。
等陈嬷嬷说完，沈如意那嘴巴根本就合不上了，她曾想过无数次老太太的死法，都是病死的。老太太这样的人，那就是祸害，祸害都是打不死的。
可她从没想到，老太太忽然就死了，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忽然就死了。沈如意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拉着陈嬷嬷又追问：“真的死了？请了太医看过了吗？这是真的？”
陈嬷嬷使劲点头：“没敢请太医，人可是三姑娘气死的，传出去，二姑娘可怎么嫁人？就是姑奶奶你，都要被影响到的。侯爷用羽毛试了试，老太太确实是过世了。”
沈如意呆坐了片刻，好半天才唏嘘道：“我真是没想到，我原还以为，她至少能活到云柔出嫁呢，或者，活到佳美嫁人生子，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陈嬷嬷也跟着摇头：“要不怎么会说有报应呢？老太太往日里……人死为大。”陈嬷嬷没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姑奶奶一会儿回去看看吧，明儿搭灵棚，姑奶奶今儿过去帮衬着夫人一把。”
沈如意点头，起身换了衣服，跟着陈嬷嬷回去。
老太太的丧事办的很盛大，谁比谁哭的都伤心。尤其是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沈如意估计着，怕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为了亲娘吧，老太太一天天作的，怕是二老爷心里也有疙瘩，大约只有三老爷是真的为了亲娘。
至于沈佳美，老太太被下葬之后，沈佳美就被送到庵堂了，族谱上也将沈佳美给划掉了。到底是亲女儿，二老爷不舍得将人给弄死，只能远远的送走。
三老爷愧疚的很，若不是为了他的事情，老太太也不会费尽心思谋划。所以，丧事完了之后，三老爷就辞官了，带着一家妻小在老太太的坟墓旁搭建了草棚，开始结庐守孝的苦修生活了。
但是，苦修有什么用呢？老太太又不会活过来了，不过是让自己的身体吃些苦头，抵消一些心里的愧疚罢了。三年，五年，十年，不管多久，总有回去的一天的。
沈如意心里叹了几句，就抱着小初回王府去了。
其实到现在，她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有些跟不上。好在，沈夫人是跟得上的，很快就又将侯府给打理的妥妥帖帖了。
一年之内参加了两场丧事，六皇子倒是大彻大悟了。深觉世事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谁就要死了，自己若是再拖下去，以前的打算怕是就没机会实现了。
于是，立马进宫去求见了皇上。
皇上听他说完，咳嗽了几声：“你已经决定了？”
六皇子很坚定的点头：“是，儿臣已经决定了，原本儿臣是打算带着如意出游去的，但是父皇身子不是很好，父母在，不远游，儿子虽然不能天天伺候在父皇身边，却也不能远离父皇，所以，儿臣就留在王府闭关，有朝一日，儿臣定是能写出一本旷世巨著的。”
皇上忍不住笑，他想说，旷世巨著哪儿是那么轻易就能写出来的。可对上六皇子认真的目光，皇上忽然就不想打击他了，这个小六，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嚷嚷着要写书了，嚷嚷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做出决定了，自己这个当爹的，何必拦着呢？
反正，他也不缺吃不缺穿，志向又不在朝堂上，自己勉强拘着他议政，他心里也是不高兴的。不如就放开手，让他自己逍遥几天？
说到底，皇上对六皇子的感情，也有几分是真的。既然这个儿子自己不想卷入到那些纷争里，想要明哲保身，想要独善其身，自己何必将他放在这风云之间呢？
万一到最后，连他都守不住自己那份儿本心了，自己不就连一个纯粹的儿子都没有了吗？
“好，朕应了你。”皇上点点头，想伸手摸摸自己很是疼爱的这个儿子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不是壮年时候的手了，这会儿自己的手，枯瘦无力，自己也早就是个老头子了，指不定什么时候……
“只是，你也不能总是将自己关在府里，得空了，就进宫来看看朕。”皇上收回手，笑着说道，六皇子使劲点头，哪怕是让他一天进宫三趟，他也是会答应的。
父皇已经老了……
回了王府，六皇子就真的开始闭门读书了。沈如意夫唱妇随，也不出门也不办宴会了。夫妻两个，不是闷在书房念书写字，就是一起逗弄孩子。
不管谁上门都不见，只有六皇子天天下午抱着儿子进宫一趟。不管是谁家的探子，传出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六皇子只和皇上说今儿他看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皇上偶尔会指点一番，但多数情况下是只听不说的。
人若是专心办某一件事情了，时间就会走的很快。眨眼间小初就一岁了，会叫爹会叫娘会叫皇祖父了。再一眨眼就是三年过了，沈如意再次怀孕了。沈云柔也出嫁了，沈明瑞也成亲了，沈鸣鹤终于有了大名儿了，现在说起话来嘴皮子更利了。
六皇子花费三年时间，就写了一本书，不好不坏。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成绩，顶多了是有人会背后笑几句，但六皇子也不在意，没谁是一下子就能写出一本巨著来的。就是沈如意喜欢看的话本，也是斟酌斟酌了才写出来的。受欢迎的，都是写了很久的。
对他们夫妻两个来说，日子大约是很平淡了，可对其他人来说，日子就很是惊心动魄了。先是二皇子谋反，再是大皇子摔残了，然后是三皇子被揭发巫蛊案，又是四皇子办差不利被剥夺所有差事。这才是个开端，从大皇子到七皇子，人人都遭殃一回，唯独八皇子安然无恙。
原本他们以为，日子就要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了，然后，八皇子继位，他们继续平淡下去。但等沈如意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不到半年，皇后先过世，皇上忽然禅位，继位的，谁也没想到，全天下人都想不到，竟然是被皇上曾经骂的狗血淋头的四皇子。
初听消息，沈如意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可禅位大典的举行，让她不得不接受了事实。奇怪的是，接受了之后，她心里就半点儿涟漪都没有了。不管爱还是恨，完全就和她没半点儿关系了。
跪在下面，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也不知道小韵在家哭闹了没有，这大典怎么还不结束？早点儿结束也好早点儿回家抱孩子啊。
四皇子继位没三个月，皇上过世。
至此，沈如意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沈侯爷因着在夺嫡的时候谁也没帮，所以新皇继位之后，他很主动的自己上交了各种权力，回家含饴弄孙去了。天知道，他那大儿子还没成亲呢，小儿子还没十岁呢，他从哪儿找个孙子去？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忽略了。皇上正找人腾地方，好安插自己的人手呢，沈侯爷这个位置很关键，正好收回来。但是，不能寒了老臣的心，更何况，沈侯爷年纪也不算太大，还能干两年活儿。
于是，皇上就只是给沈侯爷挪了个位置。
守完三年孝，沈如意都快觉得自己身上要长毛了。六皇子进宫一趟，回来就兴冲冲的说道：“快收拾东西，我已经和皇上说过了，咱们后天就出京，四处游历去。”
儿子都多大了，他这个计划，总算是能开始了。
沈如意吃惊：“后天就出发？”
“是啊，为了防止皇上后悔，咱们最好早些走，你一会儿让人收拾东西，明儿回侯府一天，后天一早，天不亮咱们就走。”六皇子笑眯眯的点头，又嘱咐道：“下人不能带太多，都是累赘，就带上一个嬷嬷，三四个丫鬟，儿子们身边各自带着一个丫鬟两个侍卫就行，另外还有马车夫什么的，这些个我来安排，你负责准备吃食和衣服之类的。”
沈如意抽了抽嘴角，这人，说的简单，可事情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们两个离开王府去游历，王府里总得留人手吧？要不然等他们回来，王府的库房被搬空了，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主子们都走了，那月例谁来发？这些都是事儿！
不过好在六皇子早些年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游历，沈如意下意识的就将这种情况在心里想过几遍，哪怕时间不多，她还是飞快的将人手给安排好了。
至于要带的行礼，除了大把的银票，就是各种印章。就算是到哪一处没钱了，有印章，就是有身份，有身份，就不怕没钱。
时间过的很快，两天眨眼间就过去了。沈如意半晚上没睡着，也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什么。和自己的丈夫走遍天下，这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这辈子，竟然这么平常的就发生了。心情太复杂，描述不出来。
等出了城门，沈如意掀开车帘，正想感叹几句，忽然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就瞧见沈侯爷抱着沈鸣鹤飞奔而来，沈如意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个人，沈侯爷一脸严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候觉得鸣鹤现在也该开开眼界了，现在就将人交给你们了。往日里该怎么对待，就和小初他们一样即可。”
不等沈如意反应，沈侯爷迅速拽着马缰回身走人，半点儿留恋都没有。沈鸣鹤在马车上跳脚：“爹，你就是觉得我碍事了才要将我送走！我娘就是最疼我了！你吃醋也没用！”
六皇子目瞪口呆，沈如意忍不住扶额，可人都送来了，这会儿难不成再转回去将人还回去？沈侯爷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办不成的。
叹口气，沈如意叫了六皇子：“算了，反正这次走的近，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就将鸣鹤带着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赶紧出发。”
反正两个儿子也带着呢，就当是让他们做伴儿了。沈鸣鹤年纪还大些，到时候，也能帮忙带带外甥什么的。
六皇子想的很美好，一挥手，马车开始走动，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迎着朝阳出发，美好的日子，就在前面等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