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跟踪了方志诚，一口气跑到楼下。方志诚从车库中取了车，她从小区的另一侧穿到马路对面。黑色SUV开过来时，周宁转过身来假装看路边小广告。她穿着旧大衣，带着口罩，捂得严实，相信他一定发现不了。
车子开过去后，周宁紧忙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黑色标志。”
司机特意瞧了瞧后视镜中装束古怪的乘客。
周宁目视前方，生怕方志诚脱离视线范围。
方志诚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屋前停车，下了车向咖啡屋走去，并不知道马路对面有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木制门上的铜铃铛清脆响起，方志诚进入咖啡屋。高个子的他在卡座里扫视一圈，漂亮端庄的蒋心慧进入视线。
空气中漂浮着咖啡豆的香味，老式唱片机的指针在黑胶碟上滑动，弥漫着蓝调忧伤的音乐飘扬而来。
他向她走过来，目光坚定，步伐稳健。蒋心慧拿着咖啡勺搅拌着搪瓷杯里的褐色液体，露出淡淡笑容。
方志诚在她对面落座，侍者问他喝什么，方志诚说：“白咖啡，谢谢。”
侍者说：“请稍等”后马上要走，一回身发现另一位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坐进了高个子客人背后的位子。
侍者问“小姐您想喝点什么？”
周宁摘了口罩，放在一边，手指落在了点单上最贵的那一杯牙买加蓝山上。
卡座这边，蒋心慧问方志诚：“换口味了？”
方志诚说：“女朋友建议换的，说对身体好。”
“没看出来，你会是听女朋友话的乖男友。”
“好的建议当然要虚心接受。”方志诚进入正题：“叫我出来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心情不太好，想找人聊聊。”蒋心慧望向咖啡屋挂满彩灯的橱窗，神情落寞，“快过圣诞节了。”
方志诚“嗯”了一声。
蒋心慧说：“每年的圣诞节父亲都会陪我过，在国外的那几年也不例外，就算工作堆成小山，他也会抛开生意飞到美国陪我过节。我爸他是个奇怪的老头，最讨厌沙拉酱，他说沙拉酱甜腻泄口比榴莲还难吃。事实上，他根本没吃过榴莲，每次看到我吃，他都皱皱着眉头躲的好远，表情比榴莲还臭。
他讨厌榴莲，讨厌沙拉酱，更讨厌男生对我吹口哨，在他眼里那是对女生不尊重的流氓行为。”蒋心慧叹息：“我爸在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的太快，想过的慢些，这样他才能多陪我一天。现在他走了，丢下我，每天下班回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大房子，空旷的说话都能听见回音，连个可以聊天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侍者送上咖啡，放在方志诚面前，另一杯蓝山送到周宁这边。
“可能你还没适应一个人生活。”方志诚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说：“交个男朋友情况会好些。我之前的生活也很单调，医院公寓，公寓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乏味，跟你一样每天下班回家面对的也是冷冰冰的墙壁，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跟我说话聊天，没有人帮我分担解忧，没有人跟我分享喜怒哀乐。
那栋房子不是家，是出租屋，除了能够遮风避雨，供我休息之外没有其他用处。现在就不一样了，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份温暖，同时也多了一份牵挂。心不空，房子不空。房子不空，才是家。即便那是出租屋。”他垂下目光，盯着浓香咖啡，眼底泛着温柔的光，“之前你曾问过我还记不得记得在那次联谊会上说过的话。”
“那时的你还不具备去承担，去负责一份感情的能力，所以暂时不会考虑。”这句话蒋心慧倒背如流。
方志诚说：“当时的我真没有承担一份感情的能力，再次相遇时你问过我这个问题，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她了，也有能承担一份感情的责任和为这份感情负责到底的决心。”
隔壁，背对而坐的周宁弯起嘴角，心里美滋滋的。
另一个女人心里难受。
蒋心慧明白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所知道的方志诚是位注重个人隐私的人，不会平白无故跟谁分享他的私人生活，他的心里话。他在告诉她，他会对现在这份感情负责到底，不会再有其他心思。明确的阐明了他的观点想法：你蒋心慧没戏，做再多努力，费再多心思也没戏。
最重要的是，他给她留了面子。
还想继续这段友情的话，她就该知难而退，明哲保身。
你瞧，天才就是天才，将她尚未说出口的表白悉数扼杀在摇篮之中，一点余地也不留。只是他没想到，在情感上贫瘠到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面子。
蒋心慧直视他：“她就那么好？”
方志诚看着她：“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人，我有我的小毛病，她也有她的小缺点，但那不影响我们在一起的感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可能你不知道，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在那次联谊会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你。”蒋心慧鼓起勇气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隔壁，周宁皱眉，蓝山的味道不怎么样，不及她煮的好喝。微酸味唇齿间化开，就听蒋心慧对方志诚说：“你的音容相貌，你的言行举止都深深吸引了我。我知道你家境一般，可你在学术上的见解，在医学院的名气，神外天才的称号，已经让你站在了医学院的制高点，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你是其他女生心中的男神，也是我心中的男神。你说那时的你还不具备去承担，去负责一份感情的能力，所以暂时不会考虑。
那时的我同样也不具备去承担，去负责一份感情的能力。一晃这么多过去了，我们各自为理想奋斗，走到今天，你是神经外科权威专家，我也成了企业老板，都有承担负责一份感情的能力，却依然不能在一起，是真的是没缘分，还是我缺乏勇气，错失了向你示爱的最佳时机。”
蒋心慧说到最后很伤感，有想哭的冲动。她垂下头去，右手遮住额头，不让人窥见她的眼睛。
方志诚垂下目光，点点头，懂她的心意。“谢谢你。”
“只是感谢吗？”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弄得方志诚心里也不太好受。
他说：“被像你这样一位美丽聪明有涵养的女性喜欢，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骄傲，我能做的只有感谢与奉劝，感谢你能喜欢我，劝你放下对我的感情，去追求更值得你追求的人，除此之外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呵！”蒋心慧哼出声，自嘲的声音，“有没有人说过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像你手里的手术刀一样，锋利很绝，不留余地。”
“大部分人都在背后议论我，但你要知道，医生的手术刀割去的是对身体有害的病变坏死部位。”
“感情不是良性肿瘤，一刀下去就能断。”
“一刀解决不了就再来一刀，最起码要对得起敢于面对的勇气。”
蒋心慧怕听到勇气这两个字，她辜负它。
她笑：“说不过你。”
方志诚端起咖啡杯喝一口，放下杯子时，蒋心慧说：“未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确定的未知数，你和你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还没结婚，我还是有机会的。别说劝我的话，你是医生你比我更了解更明白，忘记一个人有多不容易，就像做肿瘤切除手术一样，忍痛挨刀后有痊愈的，也有再次扩散越发严重的，再好的医生也保证不了万无一失永绝后患，就连你，也无法做到。”爱情里的良性肿瘤与恶性肿瘤的区别，不过就是爱的深浅的问题。
蒋心慧眼底以无阴郁，目光清明且坚定，完全把坐在对面的男人当成了商业谈判对象。这个时候，他不是她只能仰望的男神，是她要征服的竞争对手。
周宁的眉头再次皱了皱。这时候，外套中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是正在追的《急诊男女》的主题曲，欢快的旋律吓人一跳。
熟悉的曲子让方志诚偏头看过去，心虚的周宁挂断来电回头看，四目相接，心如雷击。周宁睁大眼睛，方志诚更是……
周宁色变，腾地从座位站起来，跌跌撞撞，撒腿就跑。
方志诚回头对蒋心慧说：“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抱歉，先走了。”
咖啡屋门上的铜制门铃叮当一阵响，一女一男先后跑了出去。
服务生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叫：“喂，还没结账呢？”
“我来结。”蒋心慧慢慢起身，拎包里掏出钱夹。
冰天雪地的室外，马路上车来车往，周宁跳下咖啡馆门前台阶拼命往前跑，好像追在身后的人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
车子“滴滴”鸣笛，周宁不顾危险横穿马路，被车子隔住的方志诚，站在马路中间，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笨蛋，看点车。”
周宁觉得自己要小心的不是来往的车辆，是自己的屁股。
被女朋友跟踪，身为男友的方志诚一定很生气，会认为自己很没面子，很丢脸的。
街道边的甬道上积雪未清，周宁脚下一滑，跌了个狗吃屎，瞬间痛感传遍全身，尤其是膝盖和鼻子，疼得她要流泪，哼唧了几声挣扎要起来，一双黑色男式皮鞋出现在眼前。
周宁苦着脸抬头看，高大的方志诚站在她面前，瞪着眼睛，心口起伏，气喘吁吁。他没给她好脸，单手拎着她的衣领子往起提。
周宁脖子一紧，借着他的力道爬起来，心虚胆怯不敢看他。
方志诚上前一步，周宁紧张后退，绕道前方大树后，可怜兮兮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跟过来了。对不起。”西北风呼呼地刮，站在顶风位置冷的发颤，碰撞雪地的鼻头又痛又冷。
方志诚说：“过来。”
周宁未动，“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对，我是太在意你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你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方志诚皱了皱眉，厉声说：“我让过来。”
“你原谅我，我就过去。”周宁余光瞧见一辆褐色卡宴行驶过来，动了别的心思。
方志诚磨牙：“你给我过……”话未说完，树后的人突然扑了过来，让他抱个满怀，紧跟着一双冰冷的唇瓣贴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