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街道中前行，方志诚腾出手来摸摸周宁的头，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你说你进过医院，得了什么病？”
“肺炎啊！那次打了好长时间针才出院，弄得手背上全是小针眼留下的小疤痕，有好长时间害怕上医院，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就心里紧张。”周宁说着将两只手背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试图寻找当年的痕迹。她将两手放在大腿上，扬起下巴说：“虽然很多人误解你，但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方志诚盯着路况的眼，闪动笑意。
车子开去4S店修理，方志诚巧遇到一位患者家属，4S店的经理，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方志诚向维修人员交谈的时候，经理先认出的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过去叫住方志诚：“方医生？”
方志诚看向男人，记忆中搜寻有关他的一切信息。
陌生人模样和善，带着4S店的胸牌，周宁这才放下心来。非常时期，担心那些记者突然跑出来采访。
4S店经理说：“方医生你不记得我了吗？前阵子你给我老婆做过手术，脑动脉瘤的那个。”
他这样说，方志诚有点印象，说：“想起来了，你妻子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就是说话不太利索，也不怎么吃东西。”
方志诚点头：“加强功能恢复锻炼，也要做言语训练，你妻子年纪不大，慢慢恢复恢复会好的。”
经理扫了眼龟裂的挡风玻璃，问：“车坏了？”
“坏了。”
经理“诶”了一声，说：“不会是早上那段视频的事闹的吧？”
“……”
周宁愤恨不平地说：“就是被那帮不了解事情真相的群众给砸的，他明明已经在术后把红包还给了病人家属，视频还被传了上去，不知道那家子人怎么想的。”
经理对周宁说：“对呀，我老婆手术时也是。我也在进手术室前给了方医生红包，可出来后方医生又把红包还给了我。我给红包无非就是想让医生给我妻子好好做手术，也是花钱买个心里平安。我看这人是故意在整方医生。”经理问方志诚：“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应该没有。”方志诚说。
经理说：“再不就是哪个小人看你比他工作出色，有声望，嫉妒了。现在的人啊，心都黑着呢，没处看去。”
经理说了很多，说到最后要请方志诚跟周宁吃饭。方志诚婉拒了，经理表示会找个时间把自己在博爱医院送红包的亲身经历向媒体说说。
从4S店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周宁挽着方志诚的手臂走在路边的甬道上。早春的日头暖融融的，冒出绿芽的柳枝随风摆动。
周宁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说：“中午吃点什么？”
方志诚心不在焉：“随便。”
“哪有随便这道菜。”周宁停下脚步，站到方志诚面前，仰着小下巴说：“心情难过也好，高兴也好，日子总得过下去，看你这样意志消沉，我心里难受。”
方志诚垂着目光看她，深邃乌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坚强勇敢的她。
从考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优秀的学习成绩，突出的工作表现，让他一直都是万众瞩目备受关注的那一个。套在他头上的光环，贴在他身上的标签都是正面的，令人向往敬仰的，从未发生过今天这样的负面新闻。这可能是他遭遇到的，人生与事业的第一个低谷，意志哪能不消沉。
抄在口袋里的手拿来出来扣在了她的发顶，施加力道，迫使她扬起头来，方志诚弯腰，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她能无条件地相信他，敢于面对记者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从前他只是觉得她漂亮可爱，聪慧能干，他喜欢她，爱她，但今天她让他觉得很骄傲。
他喜欢的女人，原来可以这样勇敢有胆识，能够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挡在他面前，面对不正确的谴责与评论。
周宁弯唇浅笑，方志诚轻勾嘴角。
午餐吃的烤肉，客人爆满的特色烤肉店里，周宁围着围裙翻动着烤盘内滋滋作响的滑嫩肉片。拨虾壳的时候，周宁吃，方志诚拨，这回反过来，周宁负责烤肉，方志诚坐享其成。
他开了啤酒，一人倒上一杯，为了不影响工作，平时几乎不喝酒。这回没那么多顾忌，可以喝的痛快。
周宁将烤好的嫩肉片包在苏子叶里配上地道的韩式辣酱，蒜片与洋葱片，卷起来递到方志诚面前，“一口吃进去味道才好。”
方志诚接过苏子叶肉卷，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样子超可爱。
周宁给自己包了个菜卷问：“味道怎么样？”
方志诚说：“挺特别的，不错。”提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男人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粗犷一点，这样才像咱们东北爷们儿。
方志诚这边刚放下酒杯，电话就响了起来。打电话的人是省医院神经外科权威老教授，电话里老教授问了方志诚被曝光的红包事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宁慢慢吃着烤肉，竖着耳朵听方志诚与对方的谈话。老教授打电话的最大目的是为了一位新收患者，就是那位举报方志诚收红包的男人的父亲。
老教授说：“病人情况很不好，支撑不了多久，要是不这么折腾老头兴许还能多活些日子，我已经将家属狠狠训斥了一通，太不像话了，一点常识都没有。”
方志诚说：“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也跟他们说了，家属在医院里大吵大闹坚持转院，我也没办法。帮帮忙吧，老师。”
这样的病人家属不招医生喜欢，可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说：“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老教授又劝解了方志诚几句，电话放下时，周宁将烤好的五花肉卷金针菇夹到他的盘子里，说：“患者情况不太好吗？”
“不太好。”方志诚喝了口酒。
“你别想了，患者得病很不幸，可又不是医生让他们得的，责任不在你，你对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总有一天那个坏心眼的家伙会为他做出的蠢事感到后悔的。”周宁说：“别光喝酒，吃肉，知道吗，五花肉卷金针菇可是我的最爱，估计我也能做出这样的效果来，哪天我给做做看。”
“好。”
从烤肉店出来，时间还早，周宁提议：“有个好玩的地方，要不要去。”
方志诚微醉，脸红红的，偏头看她：“我的时间都归你支配，随你怎么安排。”
“都听我的？”
“都听你的。”
周宁挽起他的手臂，朝着目的地出发，去了电玩城。她将钱包里的全部零钱换了币子，和他徘徊逗留在各色游戏机前。玩投篮球的时候，她在一边拍手叫好，喝点酒的方志诚依然头脑清晰，篮球脱手，精准入框。投币抓玩偶的时候，方志诚试了好多次都没能抓上一个玩偶来，周宁心急跺脚，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方志诚又接连试了几次，一只脸蛋粉红带着蝴蝶结的兔子从出口掉出来，周宁高兴的跳起来，去亲他的脸。之后他们去玩打拳机，方志诚将所有的不满情绪化成力气击打出去，直到满身大汗，使不出半分力气，心底才敞快些。
日头西沉的时候两个人才手牵着手回家，方志诚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外面疯这么久。
晚上，蒋心慧打来电话。方志诚接电话时，周宁窝在他怀里，听到女人声，耳朵竖起来，像兔子耳朵一样直。
蒋心慧说：“想早点打电话来着，想了想还是没打。我所认识的方志诚向来头脑清晰，处事果断，分析能力强，可不是那种能轻易倒下去的人。”
“让你跟着担心了。”方志诚随后补充：“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那是你太谦虚了。”蒋心慧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能力之内，在所不辞，能力之外，尽全力解决。”
“先谢谢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开口的。”
“嗯，我知道。”蒋心慧叫他的名字，“加油，挺过这一关。”
“我知道。”
蒋心慧说：“把电话交给你那位小醋坛子吧！”
方志诚忍着笑，电话递到周宁面前。
竟然敢公然调侃她，周宁磨牙，接过电话，方志诚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周宁口气不好：“喂。”
蒋心慧说：“说话真冲。”
周宁挤出笑容，柔声细语拿腔拿调，“找我有事吗？蒋大小姐。”
“明天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吧。”
周宁恢复嗓音：“不要，你又想骗我喝酒。”
“这回不喝酒，有正事跟你谈。”
周宁想了想：“那好吧，明天见。”
又闲扯了两句后周宁挂断电话，在方志诚身边躺了下来。
室内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周宁说：“你能睡着吗？”
方志诚轻轻“嗯”了一声。
“怕你想心事，睡不着，给你准备了一瓶安眠药。”
“一瓶安眠药？想谋杀我。”
“骗你的，药店哪里会卖给我那么多。”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时间还早不想做点什么吗？”
方志诚没动静，周宁失望：“那好吧，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