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戚巍山不远处的菀芸境内,有一片凶沼,名曰缠魂。此地阴灵极重,较之墓地陵园更胜一筹。因无法抵抗阴灵噬体而迷失方向、死在此地之人不在少数,乃是个九死一生的地界。然而,这地方,对于喜爱阴灵的灵兽和灵药来说,却是个极佳的生存之所;加之沼中尸体常常携带着价值不菲的法器灵药。因此,虽然凶险,却仍不乏来此寻药觅宝之人。
此时,一只年幼的芒鹿正在其中轻车熟路地奔行着。芒鹿是典型的木灵灵兽,并不属于喜欢生活于此地的灵兽种类,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来到此地。但这只幼年芒鹿却仿佛经常往来此间,对地形谙熟无比,丝毫不受沼中阴灵的影响。
在它身后的不远处,一个身着兽皮短裙的少女正隐藏气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这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皮肤微黑,玲珑精致的五官映在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显得十分可爱。黝黑的头发尽皆被编成了无数细长的发辫,垂在肩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芒鹿的身影,隐隐露出了些许兴奋和紧张的神色。她的颈间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吊坠,其中淡紫色的粘液如同漩涡一样缓缓旋转着,将其身边的阴灵不断向内吸撤,一看便知道是个助人抵抗阴灵噬体的宝物。
忽然,芒鹿朝着一处水洼猛地扎了进去。少女连忙止住了脚步,从怀中抽出一张灵图,在原地记录了起来。
“哼哼,总算被我找到了!”看着灵图上渐渐成型的标记,少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回,看阿哥和阿爸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音未落,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从水洼中涌了出来。少女顾不得细想,慌忙收起灵图,急急朝着来时的方向逃去。其颈间吊坠中的粘液骤然加快了转速,颜色也在短短数息之间变成了深紫色。
未等她逃出五步,一个黑底棕纹的身影一跃而出,朝着少女追了上去。少女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调动灵力,不顾一切地狂奔起来。然而,不管她如何竭尽全力,那身影与她之间的距离却是只减不增。正在她倍感焦急之时,吊坠中的粘液骤然停止了旋转。其颜色已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宛如一块凝固的沥青。
感觉到迅速渗入体内的阴灵,少女心底生出了一丝绝望。她回头看去,那凌空扑来的黑影充斥了她的瞳仁。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少女恐惧地闭上眼,不敢面对自己即将被利爪撕开的悲惨结局。忽觉身上一紧,仿佛被什么绑住了身体,紧接着便腾空而起,向着一旁飞了出去,摔入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
她诧异地睁开眼,看清了将自己救下的女子,胸中顿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绪填满。
“快走!”白岚没有注意到少女的神情,一把抓起少女的小手,转身飞奔而去。其身后,幽麟凝实的身影与追击而来的灵兽缠斗在了一处。
此灵兽身形如豹,双耳比普通豹类长出不少,白玉石般的双眼透着阴冷凌厉的光芒,细绳般的尾巴竟有七条之多。
单论修为,幽麟比此兽弱上一些。但因九影灵蛇灵活独特的战斗方式,短时间内也能勉强打个平手。加之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缠住对方,而不是打败对方,自保之下还算是游刃有余。眼见白岚带着少女越逃越远,棕黑色灵兽一声厉吼,七根尾巴一展,仿佛化作了一把巨大的折扇。这折扇以尾为骨,由空中阴灵组成扇面,凝实中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芒。
听到厉吼,白岚忍不住回首一望,正见那“巨扇”呼地一扇,其上“扇面”便猛地脱离了“扇骨”,朝着自己疾射而来。沿途之中,仿佛还在不断调动着空中漂浮的阴灵,使其势头并不因距离而逐渐衰减,反而越来越猛,越来越快,眼见就要被其追上。
白岚急忙将少女向前一甩,自己则回身抽出两支刻着军阵术语的火灵灵材,灵力激发后向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一掷,随即鼓动内力向后退跃了出去。这灵材是她进入此沼前提前准备的,目的便是为了应对使用阴灵作战的灵兽。她投掷的力度和方向把控得极好,两支灵材几乎同时插入地面之中,齐齐放出耀目红光。两根灵材连成的直线上,一面厚约两寸的火墙映着红光迅速成型,灼灼热浪将周遭的湿气和阴寒都逼退了不少。
火墙成型的一瞬,凝若实质的阴灵“扇面”猛地撞在了上面,令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两根阵基仿佛承受不住这“扇面”的压力,仅仅坚持了两息便轰然碎裂,火墙也随之消散在了空气中。在她出手营救少女之前,幽麟就已判断出对方有着将近圣阶的实力,这等情形还算是在其预料之中。但她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预先准备的最强阵法在对方面前竟是这般的不够看。火墙消失的一瞬间,一道土壁凭空出现在了火墙之后。这正是白岚在退开的同时,引动周边土灵,准备出的高阶术法——土障。
被火墙削弱的“扇面”再次撞在了宛若实体的土壁之上。虽说这土壁的威力较之灵材加持的军阵火墙弱了不少,但“扇面”上的阴灵经过火墙的灼烧,被削弱了许多,而土障又是典型的防御型术法,因而坚持的时间反倒比火墙多了一息。白岚凭着其速境造诣,再次升起了两道土障。“扇面”在这重重障碍之下,渐渐露出了溃散之态,最终被白岚放出的“狂澜”击碎在了空气之中。
白岚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继续奔逃,忽觉眼前之景扭曲了起来,随即便见无数骸骨尸身从身周的泥沼中爬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己聚拢而来。
‘是幻觉!’白岚强自定下心神,暗暗想到,‘此地阴灵太盛,定是在我施术之时侵入了体内,我只要无视他们便好。’
正想着,一只冰冷潮湿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白岚大惊,急忙祭出泾华,挥剑一斩,那手便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断了下来。此手刚刚坠落,又有两只枯骨组成的手掌临近了她的身边。真实的触感让她根本提不起无视他们的勇气,不得不奋力抵抗起来。流转的剑光将身周护得密不透风,残肢断骨不断飞起,却始终杀不出一条通路。
‘若不是幻觉,怎会如此源源不断?’一路拼杀下来,白岚渐感不支,‘可我若真的无视他们,又会变成怎样?一定得想出个别的办法才行!’
她拼命搜索起脑中与幻觉相关的知识来,忽然想起了吴凡曾教导她的话语:“幻形术之所以谓之‘幻’,皆因化实为虚、由真幻假,重在误导一词。感官为魂体主宰,误导感官亦同于误导魂体,此点与阴灵噬体趋同。”
幻形术是为“幻”,幻觉亦是为“幻”,都是通过误导感官而形成的错觉。此时的幻觉,皆因我的感官被阴灵噬体所误导;若我此刻施展出“幻形·匿影”来误导幻觉中的对象,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念及此处,白岚一个腾空,缓缓消失在了原地。身周的尸身骸骨纷纷停了下来,迷茫四顾,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寻觅片刻之后,它们缓缓沉入了地底。白岚静静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明悟的笑容。
‘不管一切是真是幻,这都将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若为真,它们失去了目标,只得退去;若为幻,它们的真实感皆出于我的认知之中,自然也该按照我的认知而退去。’白岚心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明白了?”白岚耳边隐隐响起了吴凡的声音。她惊诧地转过头。正巧看到一身黑衣的吴凡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岚难以置信道。
“走!”
吴凡话音未落,一个棕色的身影一晃间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吴凡面色一肃,横身挡在了白岚身前。
‘大哥?!’白岚在看清那身影的一瞬间脑中一懵,心中惊疑道,‘大哥和老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此处?是巧合?还是幻觉?’
于夜风一声冷笑,阴冷的双眸闪着寒光,透出了强烈的杀意。这可怕的神情让白岚顾不得去分析一切的真实性,急忙侧身迈步挡在吴凡身前道,“老师你快走!不要管我!”一面向于夜风恳求道:“不要伤害他。”
然而,眼前对立的两人仿佛都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中。于夜风抬手一挥,一道紫色光弧凭空乍现,朝着二人直袭而来。吴凡将白岚拦腰一搂,闪身向旁避开。同时,三道粗壮的冰箭朝着于夜风直射而去。
紫色光弧带着阴冷的劲风与二人擦肩而过,其中浓重的阴气令白岚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自己正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深冬的雪地里。她身边的吴凡似是同样受到了这阴寒之气的影响,通体坚硬而冰凉,完全不似一个活人的温度。未等二人站稳,五道宛如利爪版的紫色光箭与半空中的冰箭撞在了一处。其中三道在冰箭的抵消下缓缓溃散开来,而另外两道则毫不受阻地朝白岚直射而来,转瞬到了近前。
白岚眼见避无可避,正要升起玉棺护魂之术,便见吴凡一个闪身挡在了自己身前,两道紫光随即没入了他的体内,未尽的余力将两人一同撞飞出去,重重摔在了沼地之上,翻滚中带起了一身泥泞。
“老师!!”稳住身形的白岚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吴凡,忙爬起身来赶了过去。
吴凡勉力撑起身体,抬眼间于夜风的身形转瞬而至,一掌拍了下来。白岚大惊失色,急忙在其身前升起了数层灵甲。谁知这些灵甲在那掌风的威势下竟是形同虚设,一瞬间同时碎裂开来,丝毫构不成任何阻滞。
“不要!!!”情急下,白岚脑中一热,纵身扑倒在了吴凡冰冷的躯体上,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也正是在这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嗖地跃了出来,拦在了二人身前,终令于夜风生生止住了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