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走在路边,愈走却愈发的感觉到疲惫不堪,头脑中开始产生一些眩晕错觉。
这就是过度兴奋的后遗症吗?
苏启摇晃着身体,步履蹒跚,加上那浑身的血咖伤痕,蓬头垢面,像是一个路边拾荒者,背着一口剑,独自在人行道上行走。
“混账东西,半夜三更你搞什么鬼,莫不是要吵得邻里乡亲过来臭骂一顿不可吗?”
耶山气的呼吸微微发抖,看着院子里自饮自酌的木里立,忽而放声豪歌,如鬼哭狼嚎,惊醒无数梦中人。
木里立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他没有搭理愤怒的耶山,对于他而言,早就习惯了耶山对自己的冷眼与厌恶,那些谩骂声就像是催眠曲一般,木里立听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是更显清闲悠哉,有股大仇得报般的侥幸心理,乐呵呵的浅斟慢酌,自娱自乐。
“山里的姑娘呦,那个娇滴滴地娘子呦……”
他哼着曲,耶山越是恼怒,他越是开心。
木里立一直都很厌烦耶山,一如他也厌烦自己一样。
“混账东西!”,耶山穿着单薄的衣裳,从内屋匆匆走出来,提着鸡毛掸子,气冲冲的朝着木里立而去,“叫你三更半夜在这发情,给我滚得远远的,省的老子看着心烦。”
多多与芊芊早已被他的‘悦耳歌声’震醒,看着那目空一切的木里立,恨得直咬牙,但是却也不好开口,不管他与耶山有如何的仇恨,毕竟那也是他们的家事,所以他们沉默的在房间里,没有开口。
啪啪!!
耶山鸡毛掸子在桌子上狠劲的拍了几下,指着木里立呵斥道,“做什么做什么,给我滚去睡觉,吵死了。”,他说的口干舌燥了,何况老人家那能轻易动些情绪?登时就气喘吁吁,轻咳了几声,面色有些挤红。
“老头子,你睡你的,我哼我的,咱井水不犯河水,你吵什么吵?”,木里立也没给耶山半点好脸色,反而是站起身子,一副气势冲冲,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的样子,好像说得他自己犯了错也是对的。
耶山是一个很固执脾气很火爆的老人家。
“混账东西,你说什么?”,耶山抄着鸡毛掸子,枯槁的手臂像是干枯的树干,瘦骨嶙峋,旋即抄着木里立的手臂狠狠拍了两下,骂道,“混账东西,以为自己长了翅膀硬了会飞了不是?做错事说你两句还不给了?不见你我就不来气,还敢背着我用老头子的名义在外头糊弄乡下人,跟那什么柳如风同流合污,混账!”
一口气老头子就骂的累趴了,托了张椅子做了下来、
夜晚的风,自然是很冷的,何况是深夜?空气冷清无比,北风呼呼,门扇都是被吹的噗嗤作响,窗扇也是一起一合吱嘎直响。
木里立也是成年人了,鸡毛掸子打在身上也不见得有多痛,见他手中酒坛子酒杯子往桌子上狠狠重重一放,哐的一声,酒坛子都是碎裂开来了,酒香味飘然四溢。
“老头子,你也老了,再有两年也就走了,我用你的名义怎么了?再者,天山城谁不知道我是你的‘高徒’,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养仔?我奉劝你一句,本就没个几年光景,喝你的酒,该干嘛干嘛去,我的事你少掺和,省的没人给你送终。”,木里立一脸讥笑,看着耶山那一老脸气的通红,心中便是愈发的痛快。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老头子了!”,耶山站起来,鸡毛掸子一挥,一连打在木里立身上十来下,一边骂道,“混账东西,养了你二十几年,你竟给老头子我惹事生非,尽给我丢脸,混账的东西啊!”
虽说木里立长得脑满肠肥,动动身子怕也是要累垮,但他毕竟年轻。
见他突然一把擒住耶山手头的鸡毛掸子,登时一抽,却见耶山苍老的身子骨猛地朝着木里立一倾斜,身子的重心一失,随后,木里立突然一个手势朝前推!
砰!
耶山的身子骨竟是直接随着鸡毛掸子摔倒在地面上。
“不对你动手,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告诉你,若不是你名声在外,你以为我会终日在你这狗窝里不离不弃?骂我混账?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混账?你是亲爹吗?我是混账,那你是什么?哼!”
木里立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这混蛋!”,多多见此恨得是咬牙切齿,目光紧紧的盯着木里,恨不得一口吃将下去,砰……多多一把推开门,笃定的朝着耶山走去,一把扶起瘫倒在地面上的耶山,怒吼道,“你有没有人性,老伯养了你几十年,没有老伯哪有现在你这猪头存在?不图感恩回报就算了,还骂人,你这狗娘生的杂碎,没人性的狗,哼!”
耶山没有再开口了,他的眼光有些迷离。
老年得子,他甚为欢喜,虽说此子乃是友人过继与自己,但是他素来当木里为亲生儿子,对于木里的要求,自始至终都一应俱全。
他要大树上的鸟巢,老者便兀自爬上去把鸟巢给他取下来,摔的一身是伤也乐在其中;他要最俊俏的马儿,老者托人到大虞给他买了一头,花了自己半生积蓄,看着他笑呵呵在马背山玩耍,老者毫无怨言且自娱自乐;他要开一间赌坊,老者再三阻止,最终还是拿出自个的积蓄给他,看着他自行创业可以混口饭吃,老者吃吃的笑着,比他还开心;
老者想要抱孙子,常叫他四处相亲,可他却迷醉在酒坊歌姬红娘间,老者黯然却也不再多言,权当随缘;老者想要去一趟远房亲戚,请求他随同前往,他却嫌弃那亲戚家道落魄,不愿委身而去,老者却只能大年初一顶风雪独自去给自家亲戚走访一遭;老者有时公务繁忙,吩咐他傍晚时为自己留些饭,可他却独自在酒楼里大酒大肉,歌姬相伴,老者回到家中,却也是匆忙间饿着肚子下米,可曾生过半点怨言?
耶山看着那一脸嚣张,毫无认错悔改之意木里,心中不禁大感失落。
怎么会有这么没人性的人?
“养育我?还不是为给自己老年寻个送终的?没有他我照样活得很好,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我现在活着,等他死了我自会给他送终,这对我跟老头子来说,就是一笔交易,仅此而已!”
他,说的振振有词,据理力争,说的铿锵有力,气势逼人。
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就为了给自己送终吗?
耶山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多多却是感受到了。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养育了他几十年,最终换来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交易?
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
怎么会有?
“我可曾对你有半点的过分要求?”,耶山定在原地,背对着木里,嘶哑着问道。
木里想了想,说道,“没有,因为你的要求我从来都不听。”,一样的气势逼人,一样的铿锵有力。
“我可曾有半点对不住你?”
“没有,你不敢对不住我,因为你还想着有人给你送终。”
“对于你的要求,我可曾有半点拒绝?”
“没有,你不敢不答应,因为你还想着有人给你送终。”
耶山苦笑一声,摇摇头,兀自说道,“老头子我确实是老不死,不过还好,还有人惦记着给老头子送终,不错!不错!不错!”,他笑了,笑的有些悲戚,笑的有些彷徨,笑的有些苦涩,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似乎丢失了什么东西……
多多不知道木里的心,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觉得,耶山老伯对他的好,是必须的吗?
没有人的情感,是这般的廉价!
他怎么可以那么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可以让耶山老伯无怨无悔的付出,必须养育他?
“你还是个人吗?”,多多冷冷的看着木里,胸口有些闷,月光下的那张臃肿肥胖,赘肉满是的脸,丑到无以复加,丑到灵魂深处,丑到人神共愤,丑到人人得而诛之!
木里嗤笑道,“人?嘿嘿,我是人,还是一个大活人!”
“畜生!”,耶山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养一条狗见了自己还会摇尾巴乞怜,看到自己还会吠两声冲到身边与自己亲昵。
养了这个人呢?
连养头畜生都不如。
可恨!
可悲!
却也可怜!
“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木里讥笑一声。
“给我出去,现在就给我出去!给我滚得远远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耶山的身子,微微发抖,胸口起伏不定,指着木里的鼻子,呵斥一番。
此时,从屋外走了一个中年人。
他的样子颇为清秀,但是面容却宛如刀刻一般的凌厉,棱角分明,五官及其的端正,身材亦是颇为健硕,模样与柳炎刀有几分相似。
他,正是柳如风。
“木里,我给你条建议不?”,他笑着说道,那平静的声音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耶山德利大师中毒不治身亡,明日风光大葬,全城新一代风水大师可就是你了,非你莫属了。”
木里的面色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但旋即又非常笃定地说道,“如风怎么过来了?大哥说的是,小弟可没你想的周到。”
“畜生!”,多多实在是忍无可忍,嘶吼一声,骂道,“你这没人性的畜生,竟想对自家人出手,你就是畜生都不如。”
柳如风接过话,说道,“嗯,他确实是畜生都不如,他是养的一条狗,你说他是畜生吗?不,他比畜生还让人厌恶,但是他可是风水大师,谁家死个人不用他一手操办?”
“……”
“你是柳如风?”,耶山德利目露狠戾的盯着他,“你不怕被狗给反咬一口?”
“不,他不敢。”,柳如风想了一下,‘哦’的一声说道,“他连你这养了二十几年的老家伙都敢咬,何况我?不过,我觉得他是一条聪明的狗,是不是?”
他盯着木里。
木里咧嘴笑道,“是,我就是如风大哥养的一条狗,谁胆敢惹急了如风大哥,我就咬死谁,桀桀……”
“你想做什么?”,耶山还没有被木里这个反骨的宝贝气的失去了理智,淡定的问道。
“我来看你怎么死。”,柳如风说话,一直都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旋即又补了一句,说道,“还有,我来看看一个叫做苏启的少年。”
糟糕,多多此时才想起苏大哥,他怎么可能没有出来?以他的性子,此时定会冲将出来,对木里暴打一顿才是……
难道苏大哥还在睡觉?
不可能,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决然会醒过来。
多度心中急死了,他不知道柳如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拿捏不定,深怕乱拿主意做错了事。
“如风大哥,苏启……估计已经死了!”,木里的话音未落,门外却是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个少年,浑身透着血咖,一副垂死之际的模样,摸着路搀扶着身子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