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回断肠人
掖庭宫的狱中，月牙儿才露出尖尖角，昭信坐在墙根，只有一床烂被子相伴，刘去不在这里，他被安排在狱中上房。所有的人都讨厌她，没人来看她，这个命运她早该想到，这争了那么多年结果竟然不能保住什么，儿子在封地，幸好没在这里，不过如果那些妻妾知道自己被关在掖庭狱，会不会报复孩子，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哆嗦，孩子不能同时没有爹和娘，如果刘去活着，在世上就有人能够替自己照顾孩子了。
宫女小君说是奉卫夫人的命带着食物来看自己，对于这个陌生的卫夫人，自己仅在那天见过她，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小君是似乎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说看她跟着婆子离开卫夫人的寝宫后就没见过她了，这次是夫人偶尔听说了，所以让自己来瞧瞧。
“姑娘难道不觉得我错了什么吗？”昭信问道。
小君说道：“我不懂这些。”
昭信说道：“我太轻敌了，才导致这个结果，当时要是我狠点，那陶老头怎么会在长安告我们的状。小姑娘，你要明白许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等于什么都没了，你那个主子空长了漂亮的容颜，却是一个没胆子的人，你要出头需要自己努力。”
小君说道：“我家夫人没有您想得那么差劲，她与陛下一起长大，她说什么，陛下都会听进去点的。”
昭信又一次错了，如果卫夫人真是没人理的主，她为什么还能住那么好的房间呢，这早该想到。
“那么太好了，请帮我转告你家主子，让她定想法留住广川王的这条命。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昭信说道，“事成以后，我定有感谢，我有个丫头很是聪明乖巧，我有些钱财都是她保管的，我让她把钱给你家主子就是了，到时候也少不了姑娘一份。”
小君点点头：“我可不是贪你那点钱，我真心想帮助你。我会与夫人说的，希望陛下能够对王爷网开一面。”
昭信哭了，不过她掉的不是悔恨的眼泪：“我一定要报仇，到了下面我也饶不了陶望卿这个贱人。”
卫夫人的影子透过了窗棂照在地上，昭信回过头，但是她只看见一个背影。
刘去的命保住了，虽然他丢了王位，天子还是送了三百户给他，按理说这饿不死了。而昭信被押解到城外行刑了，据说京城里的百姓都去看热闹了。这件事也算有了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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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老头请了京兆尹衙门的那帮子人为此事庆贺，他女儿的仇总算报了，感谢他们帮自己。
一早，戴长乐赶车送病已到护城河边送客亭，刘去要走了，作为亲戚，他只能偷偷送他一程。刘氏王族中有实力的不多，刘去虽然对家人凶残，但是从大汉的稳固来说，他从没有对自己怀疑过什么，更没有谋反之心，对自己也算言听计从，而今因妻妾之事被罢王位，对他来说恐怕也会少一个人帮。
刘去的属地在中原山东河北山西一带，本就是富庶的地方，自小就没有规矩，又喜欢混迹于流氓之中，生性残忍，幼时就刺杀过自己老师，就是祖父在世时劝也没用，原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这回来京城参加庆典，没料到这一下子就丢了封国，朝廷向他算了总帐，本来带着几百人进京，没料到离开时身边已经一个随从都没有了，那些妾不是被杀就是逃了。
“你糊涂了一辈子，既然觉得对不起昭信王后，那就应该派人把孩子接到你身边，昭信死前也就是这个愿望，把孩子照顾好。”病已说道。
押解刘去的衙役没料到病已会来看他，像广川王一样的恶人就是砍了他做肉糜恐怕也不解恨，竟然他带着水酒为他饯行，他们打心眼看不起这种人，所以病已为他俩倒上酒，这两人都一口未吃。
刘去吓得伏在地上：“陛下，救我，我怕还没到新封地就会给他俩弄死。”他也许抓住了救命稻草，至于病已的要求，说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病已从身边拿出了一些衣物和珠宝，送到了他的面前：“这钱不多，但是省着用足够你补贴家用了，沿途听话些，衙役们也不会为难你。”
“有人会串通他们害死我的，陛下救我。”刘去说道。
“不会的，这两人我信得过。”病已说道。
病已曾经在京兆尹府当差，知道这次押解刘去的李张两位牢头都是正直之人，不会暗地里使些什么。但是这两人都是极不想送他的，昨日在为陶父欢庆的宴会上，陶望卿的父亲说过刘去不死，其实这仇还是未报，要他们帮忙报仇，这半路上动手不是他两人的风格，但是不动手对不住自己的良心，矛盾之时，病已出现，让他们更加焦虑。
“我们真想杀了他。”李牢头说道，“没想到你却来送他。”
病已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想饶他命，但是有人托我，我受人所托，你们都知道人死前的愿望应该满足，那人既然已死，她的愿望必须让她实现。两位是否可以理解我？”
“知道了，你到处帮人忙，这种人其实死了活着都一样，现在他已经不能行恶。我们就暂时饶他一命，如果他有良心，我想这良心都会饶不了他的。”张牢头说道。他转身对李牢头说：“收了那心吧，毕竟是违法的，老天是不会放过他的。”
病已看了刘去一眼说道：“此人已疯癫，说的话不可外传。”刚才刘去当着他们的面叫自己为陛下，这是病已所担心的，自己不想失了这帮子兄弟，高高的宫墙里毕竟是不能有些许自由的。
两个牢头其实也看惯了疯颠之人，他们一般不会把这种事与别人说，何况刘去遇上这种事，现在的神志很难说是清楚的。
“慢走！”远处跑来一老头，张牢头见了就慌，那不是陶望卿的父亲吗？自己刚答应路上放刘去一马，这陶老头一定是要自己来帮助他索命的，于是拉着刘去就要上路。
“病已，帮我挡着陶老头，否则刘去的事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李牢头说道。
病已于是上去一把抓住了陶老头的一只手臂。
陶老头急了，另一只手从腰边抽出一把刀：“你放手，我去杀刘去，为女儿报仇。”
病已没有松手，陶老头喊道：“松手！你别拉着我，否则连你一起砍。”
“大伯，你冷静一下，你这是犯法。”病已不仅没松手却拉得更牢了。陶老头还真不会砍他，因为在他眼里，自己不疯怎么会去砍一个无辜路人呢，自己要杀的是刘去，这个不是人的人。陶老头于是放下了刀，一屁股坐在了送客亭的地上，拿了杯酒灌了下去。
“陶大伯，你听我说，这件事朝廷会处理的，这刘去让他死去，不是便宜了他了吗？”病已说道。
陶老头眼睛突然瞪大了说道：“这是什么话？”
“活着受罪，不是更难受吗？一刀砍了他，不是便宜了他吗？”病已说道。
这年轻人说得很有理。陶老头于是没有再追的意思了。
曹司录带着几个人匆匆追来，昨晚老头喝多了，今早就来追杀刘去，这摆明就是要闯祸。看到病已挡住了他，大松了口气。
“病已，你怎么一大早就有空出来？”曹司录问道。
“我家老爷让我帮他送一个人。”
“莫非是刘去？”曹司录问道，“我想你家老爷一定不希望他出事，否则朝廷脸面何在？”
病已忙顺势说道：“是啊，我刚才交待了两位大哥一定要平安送刘去去封地，半路上不能出事。”
陶老头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原来你小子是做此事的，怪不得阻止我。”说完弯身去拾刀。病已一把抱住了他：“老伯，就算我家大人吩咐了，也是刚才的理，你不要自己动手，等他到了封地，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曹司录连忙说道：“是啊，是啊，老陶，你想想看他做了什么，布告一下，全国都知道广川王凶残，杀人如麻，有谁会怜悯他，他活着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陶老头又一次放下了刀：“我不砍他了，你放手，这件事就那么了了，行不？”
病已放开了手，陶老头说道：“谢谢，你们几位，特别是戴长乐大人。”
戴长乐是皇帝身边的人，他说话的分量自然厉害些，陶老头认识的这群人中就是他权位最高，做到了皇帝的车夫。
戴长乐不好意思笑了，说道：“我就是个赶车的，能有什么用，这还是曹司录他们通过赵大人层层上奏才换来的结果，你啊谢错人了，我就是昨晚来混了你一顿白食。”
陶老头也不清楚这件事是谁帮的忙，于是一一行礼表示感谢。他要回去了，这长安城已经没有可留恋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