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远万里而来,她离去的背影仿佛有种魔力牵引着他,他时时为她担心,尽管他知道她的聪明剔透,知道任何情况下她都应该能保全自己的,可是他就是不能坐视不理关于她的事,她是个女人,是他的女人。
他很后悔当初明知道此行危机重重,却还是让她只身犯险。从小到大,他一直走得很艰辛,帝王之路从来都伴随着孤独和艰难。他的后宫寥寥无几的几个妃嫔还是大臣们极力抗议,他才纳入后宫。他不想后宫的每个女人都像她的母后一样,永远守着清冷的宫门盼望着夫君的到来,常常等到茶都凉了,太监来报皇上今天去了某某宫翻了某某妃嫔的牌子,每每听罢,都是一通凄凉的啼哭,还得关上门怕人瞧见,传出去又是个罪名。
他的母亲是月国的皇后,身份是多么的尊贵,可是这样一个尊贵又美丽的女人却得不到丈夫的心,只能盼只能等。他的童年里,全是母后的无奈,他永远记得自己在母后郁郁而终弥留之际对她的誓言,今生绝不像父皇一样朝秦暮楚,他的后宫里绝不会出现第二个母后这样的悲剧。
他常问自己,自己做到了么,那寥寥无几的几个妃嫔,还不是勾心斗角,还不是像母后一样盼着他去。他即位后,政事繁忙,常常忙到深夜留在御书房就寝,很少去后宫临幸妃嫔,年过三十,膝下尚无子嗣,群臣总是拿捏着他膝下无子嗣这点去逼迫他一再妥协。他不想连生个孩子都和政治扯上说不清的关系,他只想和他爱的女人生孩子,将来也少了像他这样艰辛的路要走,他见惯了手足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也渐渐习惯了不得不监禁或者处斩他的兄弟们。哪怕他不愿意,谁又能体会他的高处不胜寒,谁又能真的理解身不由己。日复一日的帝王生活,将他变成了一个城府极深,不苟言笑的人。
岁月的痕迹悄然爬上了面孔,他并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是个面貌俊朗的男人。几次见她,每次都带给他惊奇,他似乎总想去保护这个活得也不见得轻松的女人,是因为她像极了自己的从前,还是她的努力和他数十年一样。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老了,这颗心老了连同这张面孔,这次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少年老成城府极深是所有人对他的看法,他不在意的,可是她呢,她会嫌弃他大她十岁么,会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月妃么,他不知道。
只要她好好的,他就一路跟着她,保护她。安插在慕容国的探子,千里飞鸽传书,他一收到,就安排好月国的一切事务,带了他的一队亲信,就日夜赶路,风雨兼程的为她而来。
此刻她在熟睡,月牙白的蚕丝被,映衬得她像个月光女神,她就那么安静得睡着,眉头却紧锁着,手紧紧抓住被角。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了那一夜,她被人蹂躏的初夜,那种锥心的疼痛,她永志不忘,这个仇她要和云想容报。
窗轻开着,夜晚的风有点凉,她似乎有点冷,蜷缩在这张大床上,看上去是那么瘦弱。他心一紧,赶紧替她盖好被子,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嘴里嚷着“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是慕容璃月,你走开。”
他心一惊,她到底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才会在睡梦之中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他抱起她,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头,告诉她“别怕,月儿,以后都有我在。”
额前的冰凉让她醒了过来,暗淡的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脸,他抱着她,尽管他身体微凉,可是她想靠近他,也许是他在外面呆得太久了才会凉吧。他穿着一身黑衣,好多次她从于二家议事到五更,那个身影也是穿一身黑衣,悄悄隐没于街角,从来不靠近她,可是今天他离她这么近,她怎么能不抱紧他呢。
后半夜她睡得很安稳,一觉到了天大亮,阳光晒得她懒洋洋的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已经不在了,慕容璃月不知道月煜城此行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她而来吗,慕容国在云家控制范围内,慕容璃月那个爹都斗不过云家,月煜城冒险前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月国怎么办,他又没有子嗣,月国又要一番****了。以后这个国家的史书会怎么写呢,一定把她写得祸国殃民,红颜祸水。慕容璃月是见识过史官们是如何记录杨贵妃,赵飞燕的,她是真的不想后人诟病自己,哪怕这个时代并不存在,她也不想。
白天,她吃吃喝喝,慕容麟这行宫其实也不错,就是守卫严了点,爷爷都进不来,一定担心死她了,得想办法通知爷爷,让他放心吧。可是她又出不去,那他是怎么进来的呢,他一定会再来的,她一定要问问他怎么进来的,让他给爷爷带信。
果然晚上他又来了,她坐在窗前等着他,在他破窗而入的时候,她站起来,吓了他一跳,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居然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想想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哈哈,你就不担心我让人抓刺客?”她笑嘻嘻的看着他,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内裙,外搭一件粉色的纱衣,黑色的长发被盘了上去,像在二十一世纪一样,她梳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他从没有看过女子梳这样的头发,只觉得好看,她看上去像个天真的少女,他的心砰砰的跳着。
“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她走近他,伸手想要扯开他的面巾。
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她没有抓着,气鼓鼓的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看。他的老成,在她面前好像渐渐被融化至无形了。他为什么要躲,她是他的妃子,他应该要让她知道他千万里飞奔来找她的心情,可是此刻,他居然羞怯了,他怕她嫌他老,嫌他不像她同龄的少年儿郎一样俊美无双。
“我就是一个过路的,看见行宫富丽堂皇,就进来瞧瞧。”他搪塞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一点逻辑也没有,真是拙劣的借口。
“哦?你干脆说自己走错路,一不小心就走进了这行宫。”她在他面前眼珠子转来转去,那俏皮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对,就是这样的,我一不小心走了进来。”
“哈哈,一不小心就越过了百十个锦衣卫,一不小心就破了本姑娘的窗户?”她逼得他退到了墙角,他的被紧贴着墙面,要是让月国的群臣看见他今天的模样,他会很没面子的。
“你想干什么?”他看着她靠他越来越近,不知道她要耍什么小心机对付他。
“你猜啊,你不是也喜欢蒙着面不让人看,想让人猜么?”她的脸突然贴近他的脸,粉嫩的小脸蛋上,还有两个清浅的梨涡,他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住了,隔着面巾,他亲了她一口,她趁机扯开了他的面巾。
他那点小小的怒火燃烧在眼眸里,在她面前,他的怒火都带着满腔的柔情。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她会喜欢这个他么。
“月煜城,我就知道是你。”她欢快的语调,让他从愕然中醒了过来。
“你。。朕是有公事才来慕容国的,听说你在这闯祸了,才来看看你。”月煜城那张线条刚毅的脸上,弥漫着害羞的红色。
“这么大老远的走错路过来,就是为了来自称朕的么?”她问他,他看得出来,她有点小小的气愤。
“不……不是。”他无言以对。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她试探的问他。
“嗯。”他避重就轻的回答,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敌国的公主,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
“‘嗯’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可以休了我这个敌国公主,反正当初你我只是利益交换。”
“真的只有利益交换么?”他问她。
“你说呢?”她的伶牙俐齿他一贯是知道的。
“我跟你要军饷在先,”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月煜城就是这样敢作敢当,“你也承认你我之间只是利益交换了。”她一下子失落的跌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可你成了我的妃子,这是你自愿的,你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