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屋门，一看站在院里的水泽皇，马上笑着迎过去，“哎呀，水哥，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你了，怪想你的。”
水泽皇一听这话，心里一阵辛酸，“兄弟哎，你发了大财了，早把哥给忘了，回来多久了，咋不见你上集市来呢？我给伯父母带了点小东西，不成敬意。”
黄子火迎上他，从他手里接过半新不旧的袋子，“哎呀，水哥，你咋这么客气呢，来我这儿就是看得起我了，还带什么东西呢。来，快屋里坐。”
黄子火把水泽皇往屋里让，指着黄子木说：“他是我二哥。二哥，你去帮我买点菜回来，回来时叫上大哥和爸妈，一起过来陪水哥喝杯酒。”
把水泽皇带进屋里坐下，黄子火回头见黄子木站在门口，并没有动身，就赶紧走过来，拉着二哥到屋外，给了他几十块钱。
“你真要招待他？”黄子木接过钱，有些迟疑，压低声音说着。
“他就是我以前说的那个卖耗子药的，在集上他经常照顾我的。”黄子火也不得不压低声音说，“二哥，快去吧，买些卤菜，再买两瓶瓶装酒。”
“瓶装酒几块钱一瓶呢，我那儿有烧刀子，招待他就差不多了。”黄子木转身要走。
“二哥，买瓶装酒吧，招待客人不要那么抠。”
黄子木转身向院外走去，还一个劲儿嘀咕：看那样子也不像什么富贵之人，哪里就值得用那么好的东西招待他。
黄子火回身进屋，笑着问水泽皇：“水哥，刮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水泽皇本想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又怕遭到拒绝，就改口说：“我听人说兄弟你发财了，这么久也不到街上来摆摊了，有些想你了，来看看你。”
“我发什么财呢，只是跟着我师兄到一些城市里逛了一圈，见识了一下外面的世界。”
“你师兄？就是你印师傅的儿子么？他现在干吗？”水泽皇早听他说过他有个师兄，只是不知道他在干吗，而黄子火既然是跟着他出去见识大世面，肯定不会只是跑摊这么简单的事，要是能从他这儿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也不错。
“我师兄这些年一直在跑小百货生意，哪逢集就到哪摆摊。挣了一些钱，最近准备到城里租一间铺面来做生意呢。”黄子火从来没想过要瞒着水泽皇。
“你也跟着他跑摊卖小百货了？”
“我哪里有那本钱？做那些生意总得需要一些本钱来进货的。”
“那我听人说你赚了不少的钱呢，现在是你们这儿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了呢！”水泽皇也不知道自己听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但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他向黄子火求证，他就肯定能得到答案。
黄子火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水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个万元户么？我要有那么多钱，一定先把房子修了，再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
“兄弟，我捡了个老婆。”水泽皇不失时机地向他炫耀着。
“什么时候的事？你别也捡个‘鸽子’回家哦，到时你哪儿找人去？”黄子火有些疑惑，不过几个月时间不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看也不像，她对我挺好的，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我那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偷走的。她跟了我这么久了，什么东西都知根知底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住在我家里，这就充分证明她不是‘鸽子’。”水泽皇早想明白了，这个老婆他捡得值。虽然家里的日子清苦，但她能与他同甘共苦，这一点很让水泽皇值得炫耀。
“我就没哥哥的命好。别人听说我赚了钱了，非要给我介绍老婆，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看上我的。”黄子火指指屋子，“你看这破房子嘛，有哪个姑娘愿意和我在一块过苦日子哦。”
“我听说有个女人不是愿意和你在一块嘛，咋，今天没在家？”还有什么消息是他水泽皇打听不到的？
“哎，别说那个女人了，她要我出几千块钱帮她离婚，还要我帮她供养别人的两个孩子。你觉得那样做，我划得来不？”不说这事黄子火还没有那么心酸，一说起这事，他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
“哎呀，凭兄弟的本事，这世上好女人多得是，那种拖油瓶哪里配得上你呢。慢慢来，总有一天，兄弟的好日子就会到来的。”水泽皇的嘴也不是一般的人能比得上了。
黄子火开始碾药粉。水泽皇凑过来看着，看了半天，假装什么也不懂地问道：“就是这些粉粉能治人的病？”
“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卖的那些药粉你没看过？”
水泽皇嘿嘿地干笑，“我以为你那些药粉本来就是那样的，想不到是你这样弄出来的。既然是这样弄出来的，那你一定知道分别都是些什么药配在一起的了？”
“这是我的专利产品，我当然知道如何配制了，就算别人知道需要些什么药，他也未必知道每味药的用量，而每味药的剂量又是能不能治病的关键，所以我这些药，没有我亲手配方，一般的人是搞不清楚剂量的。”
“哎呀，兄弟，你真是神人，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聪明，就用不着做那半死不活的耗子药生意了。看来这辈子我就只能这样穷下去了。”水泽皇说着就开始想擦眼泪了。
“哎，水哥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如果你想钻研一点什么东西出来，我倒是很乐意帮你的忙的，只要你有信心和恒心，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也一定能成功的。”黄子火不假思索地说。
他倒是图了一时的嘴快，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了。
“什么，兄弟愿意把你的手艺教给我？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求学得兄弟多少本事，你只需要把这医治风湿的手艺教给我就成了，单凭这一项手艺，就一定足够我养活家人了。”水泽皇马上顺着黄子火的话往下说，把刚开始都不知道怎么样说出口的事，一下全说出来了，然后他看着黄子火的脸色，希望能看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到水泽皇的这番话，黄子火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倒底还是心术不正，这世间哪有什么药理知识都不学就光想着配药赚钱的？这万一你把药给认错了，弄出点人命关天的事，那可如何收场。
可是自己的话已经说在前头了，怎么样收回来呢？
正在这紧要关头，黄子木买东西回来了，他还在门外就听到了水泽皇的话，他当即走了进来，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话，不但给黄子火解了围，也让水泽皇从此以后记恨起黄子木来。
黄子木究竟说了什么呢？
7
“这……这……”黄子火一听水泽皇的话，猛地怔了一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时，黄子木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老四，菜和酒我买回来了。我听你朋友说，他想学你这门技术养家？你花了多少年时间才学会的，想想你帮你师傅做了多少活才学到的技术，这如今你可不能随便就把你的糊口手艺传给别人。哪怕是朋友，你也不能太老实了。更何况你这门技术得懂很多医药知识，他如果什么都不懂，把什么药给认错配错了，弄出个人命官司来，我看你怎么收场，不但会砸了你的招牌，更让你以后也抬不起头来做人。”黄子木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看水泽皇，他就一直盯着黄子火，情绪有些激动。
黄子火想拦住二哥，可一想自己不能随便说的话，二哥这么一说，还正好就能解了自己的围，如果水泽皇是懂事的人，他也应该听得出来。
听黄子木一说完，黄子火赶紧说：“二哥，我是有分寸的。我的朋友我知道怎么样对待，你就别说那么多了，去请一下爸妈和大哥吧，让他们过来喝酒。”
“他们不过来，都有自己的事，你们慢慢喝吧。我再给你说一句，你要记住你老师傅的话，医者要怀仁心，你可不要把别人的性命当成是儿戏。”黄子木一说完，转身就走出了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水泽皇一眼。
黄子木一走出房间，水泽皇心里舒了一口气，“你二哥很高傲哦。”
“他就是那样的人，你也别介意。”黄子火从心里感激二哥说的话，要是水泽皇连那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话，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可交的？“来吧，咱们喝酒，慢慢说话。”
水泽皇暂时不敢再提教他制药卖的话了，他只有天南地北地胡扯。他已经听出来，黄子火至少在目前是不会随便教他那一门技术的，道理也很简单，自己确实什么药都不认识，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把人给治死了，那可不同于给耗子下药，怎么办，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想。
真要让自己从头学习什么医药知识，那不等同于让自己受罪么？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再耗了，一定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要让黄子火把制药的功夫教给自己，让自己赚到钱，还要不能弄出什么娄子来。
只是这个办法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慢慢来，只能慢慢来，水泽皇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嘴里一个劲儿地夸奖黄子火的聪明。
“我哪能和兄弟相比呢，别说是看那些医书了，就是让我坐教室里上半天的课，我保证能把老师气死！所以我还是学你师兄那样，找个什么生意来做也成。”
“就是，你要看准了，选个生意来做也一样能挣到钱的。”黄子火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然他自己都不想方设法学习医药知识，自己总不能往他脑子里灌吧。
“哎，做啥生意都要本钱，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你看我穷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钱做本钱呢。”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只要你下了决心去做，就总是能找到办法的。”黄子火心里其实也没底，虽说他也想帮水泽皇找个什么门路，但就凭他做耗子生意那点本钱，想扩大什么生意，那就等同于痴人说梦。
水泽皇面前的杯子见底了，他抓过酒瓶，自个儿斟满了酒，又狠狠地喝了一口，夹起几片卤猪耳朵，全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我目前的处境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我今天来找兄弟，一来是看看你，二来也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以前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女人，人家既然跟了我，我总不能让人家饿着，兄弟你说是吧。咱不能去干偷偷摸摸的事，兄弟你在外边跑了那么久，见多识广，你要有什么建议，请告诉我无妨，要是能做，能让我赚到钱的事，我就是卖血也要凑点本钱，先搞一搞。”
“其实门路倒是有很多，只是要看你想做哪一行，愿意做哪一行。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肯钻，我倒是觉得，你总能找到挣钱的门道。话说回来，咱们俩这么久的朋友了，如果你想清楚了做哪一行，几百块钱的本钱咱还是能帮你周转一下。多了咱没有，三五百咱还是有的。”黄子火心里想，只要你水泽皇敢找一个本钱在千把块钱左右的小生意来做，你自己出点钱，我再帮你一点，生意慢慢滚着走，怎么着也能养家糊口了。可是他的这个想法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有兄弟这番情义，我水泽皇真的感激不尽，这样吧，你明天或者后天哪天有空，请你到我家来喝酒，一是见见你嫂子，二来咱们仨再细细商量一下，看究竟做什么样的生意好。咱没多少本钱，不能瞎折腾，要做就得一步成功。”水泽皇不失时机地邀请黄子火。
黄子火想了想，“那就后天吧，后天中午过后应该没多少事。”
“那我后天来接你。”
“不用吧，我自己来就是了。”
“你也没去过我那儿，我要不来接你，万一把你走丢了咋办？”
虽然黄子火心里有些不愿意，但也拗不过他的热情。两人商议定了，后天水泽皇从街头回来，就顺路来接黄子火到他家去。
酒到最后，盘子里还剩下一小半猪耳朵片，水泽皇说：“你嫂子很喜欢吃卤猪耳朵，我把这些给她带回去。”也不等黄子火说话，他就抓起旁边包药粉的纸，将剩下的猪耳朵片全包了起来。
黄子火当天晚上对家里人说自己接受了水泽皇的邀请，过两天要到他家去看看时，这遭到了二哥黄子木的强烈反对。其他亲人起初都觉得无所谓，在听了黄子木一番激动的评价后，马上开始一起反对黄子火与那样的人结交。
黄子火见二哥对水泽皇的成见太深，就笑着说：“二哥，他那个人也就是太穷了一点，人穷志短嘛，我倒是觉得他还是很仗义的。以前在街头摆摊时，他总是帮我照看生意，这如今人家只是想请我去他家做客，又没有其他要求，何必弄得那么紧张呢？”
“哼，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什么好心。以前在街头帮你照看生意，还不是想吃你的欺头，那么长的时间怎么没见他来看你呢？现在好了，听说你挣到一点钱了，还买起礼物来看你，我看他就是想找你借点钱。他那种人要是借了你的钱，你就别想收回来了。与其把你的钱借给他们，你还不如给爸妈吃好点！”
黄子木这番话让黄子火心里很不舒服，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哥，怎么说他的话也应该是为自己好，虽然对水泽皇的看法实在让他接受不了，但也不能就此翻脸，“二哥，我有我的分寸。就算他想借钱，我也没多少钱借给他。”
黄子火的老父亲也说话了：“你二哥说得也有些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没有成家，房子也这么破旧，你看人家王老七，出去混了一两年，回来不但修了房子，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你就不要和那些混混混在一起了，安心挣点钱修房子成家吧。我和你妈什么苦都吃过了，也不在乎吃得好与不好，只要能吃饱饭就足够了。”
“爸，二哥也就只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是相面的，他怎么就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交朋友是有原则的，他真要是什么混混，我能和他有这么久的交情么？”黄子火也没发火，笑着给父亲斟酒。
黄子木还是不甘心，“我就看不惯他那种贼眉鼠眼的样子，一进屋就东看西看，好像贼娃子一样。你看他穿的那个样子，又不是城里人，非要学城里人的装扮，弄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生就不是赶潮流的人，却要学人家赶潮流，什么人嘛。”
“他在城里摆耗子药生意的，总得穿得像样一点呢。”
“你不说他是卖耗子药的我还不生气，就凭这一点，兄弟，我觉得你更不能和他交往，我敢肯定他这次请你去，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黄子木怎么说，黄子火都不会听进去了。
第三天吃过中午，他把家里的事安排了一下，就起身前往与水泽皇约定的地点。
水泽皇早就在那等他了。一见黄子火来了，他一脸的喜庆色彩，扬了扬手里那半斤红兮兮的猪脖子肉，“你嫂子会做回锅肉，我还杀了一只鸡，就只为招待你这个贵人。”
黄子火苦笑着摇头，“水哥，早知道你这么客气，我就不去了。”
“哎，你从来没去过我家，怎么说也得好好陪你喝一杯呢。这么给你说吧，你嫂子自从跟了我，我也没钱办什么酒席，就请你这个兄弟今日做个见证，你觉得这酒当不当喝？”水泽皇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黄子火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水泽皇的生意一个集能卖多少钱，反正让他花钱，自己心里怎么都有些过意不去。
两人路过一个小卖部时，水泽皇要去打散装酒，黄子火掏钱买了瓶八块钱的瓶装酒。
“哎呀，说是我们请你，哪好意思让你花钱呢。”
“就当我送的礼吧。”黄子火心想，你们早就睡在一起了，也不用花钱请客了，我这送的什么礼呢，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呢。你们真要是请客收礼，我多少还得送个二三十块钱的礼呢。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水泽皇的家。
黄子火还老远就看到了水泽皇那两间破烂的屋子，心里就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平时在外边嘴巴那么会说，原来还真不像是个会持家的主儿，也许二哥对他的看法是真的呢，要是他今天真的开口向自己借钱，要如何应付呢？
这么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
水泽皇冲着屋里叫了声：“芙妹儿，贵客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