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绽放,仅仅是为了被风吹散。
之前,筱筱是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女子;之后,真的要看我的运气了。
与筱筱的相遇,就是运气在捣鬼。运气分两种,一种是好运,一种是霉运。
而我和筱筱呢?凭良心说,是一半一半。
无论怎样,筱筱对我很重要,我对她也是。
在我年轻的时候,有两年是最重要的。其中一年,是我刚上大学的那一年。那一年,我正年轻。还有一年,就是这一年,离开了大学,遇到了筱筱。
筱筱。
我必须承认,这两个字我是不认得的。我之所以能够在众多的名字里一眼就看到这两个字,完全是因为这两个字本身就是美丽的,或者说是特别的。而在我的概念中,人生来几乎是没有区别的,只是有了名字之后,一切才有了不同。
遇到筱筱是在火车上,从大连到上海的火车上。我睡的是中铺,她睡在下铺。我们一起从大连上车,目的地都是上海。
上车之前我就注意到了她,因为来送她的人很多,特别惹人
她和每个人拥抱,说一些告别的话,然后挥手,然后哭泣。这是大学毕业之后,离开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所应有的场面。
遗憾的是,我也是大四毕业,却没有人来跟我告别。因为我的大学不在这里,在一个更北的城市,锦州。所以我只能孤零零地躲在一角,冷冷地看着。
火车启动了,车站的站牌、送别的人群、远一点地方的建筑都开始后退,渐渐地逃离视线。筱筱开始拼命地敲打车窗,我想,在她眼中,这一切的渐渐消失应该是模糊的,因为远去,更因为泪水。
一刻钟的工夫,火车就驶出了市区。这个城市的名望,以及给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所留下的记忆,远远要比这座城市大得多。
我拿了一本书,躺在属于我的铺位上,随意地翻看,偶尔偷偷看一眼躺在下铺的筱筱。
筱筱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或者说是我喜欢看的那种。因为我无法说出筱筱如何好看,筱筱很瘦,也很小,很容易唤起男人保护她的欲望。她仰面躺在铺上,安静地想着什么,眉眼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住在上铺的那个家伙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合上书,把脚边的毯子拉过来盖上。虽然是在六月,但火车里的空调开得很大。
筱筱还是安静地躺着,抱紧了胳膊取暖。这时,一拿列车服务员推着小车经过,叫卖着啤酒、可乐、方便面什么的。我想,如果筱筱叫住他买点什么东西的话,我就跳下去买同样的东西,然后和筱筱说一句。好巧.”
很老套的认识女孩子的方式,然而我只是想想。在很多情况下,我都是一个敢想而不敢做的人,这已经让人很沮丧了,而更让人沮丧的是,我的大部分想法都实在太普通了o连普通的想法都不能实现,说明我是个不普通的人,而我的人生也是不普通的人生,许多应该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好在筱筱并没有买什么东西,这让我很安慰。这表明并不是我没做成,而是我没有机会。可是我没有意识到,当我遇到筱筱的那一刻,我的一生已经开始改变了。
过了一会儿,筱筱好像想到了什么,从铺上站起来,踮着脚想从行李架上把箱子拿下来。然而她实在是太小了,尽管踮着脚也只能够到箱子的边儿。
这一次,我什么也没有想,就从铺上坐起来,—伸手就帮她。
我看看?我说。
她递了上来,我趴在铺上,半个身子探下去。
我没有照片,而是直接把照片翻到背面,和许多毕业合影一样,照片的背面都按照照片上的顺序印着每个人的名字,或者绰号。
于是,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中,一下就看到了这两个字:筱筱。
“这个名字对应的是哪个?”我指着照片背面的那两个字问她。
她眼里冒出了惊讶,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顺着纤细的手指,我仔细地看她的脸,长头发,很长很长,小眼睛,小嘴,白色开衫,牛仔裙子有一点褶,白色的凉鞋在床下凌乱地歪着。
我不是一个容易惊讶的人,当时也没有很惊讶。只是在心里很内敛地琢磨了一下,这是天赐良缘还是阴差阳错呢?
我酝酿了一会儿,想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一句一真是有缘分”
“大学好吗?”说出口的居然是这么一句,不过我已经习惯自己了。
“不好,因为似乎可以更好。。她说,声音有些哑,语速很慢。
人们总是在追忆已经走过的岁月,尽管那段岁月似乎遗撼连连。
回忆的时候总是喜欢沉默。
把行李拿了下来。她没有说。谢谢”,只是还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原以为筱筱想要找出—件衣裳,结果她翻出来的却是一张毕业合影,大概有两本课本那么长,里边有不到一百个人。我知道,那里边几乎装载了她在这个城市的全部。
筱筱坐在铺上,开始看照片,表情不停地变化着,因为她能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张张简单的面孔,更能看到这四年中与每一个人经历过的生活片段和曾经一起许下却永远不会实现的蓝色理想,还能听到这些人好听或者难听的笑声和哭声。
列车也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滑过了锦州,当时正是下午,车站里没什么人,很寂静,除了偶尔有几声小贩的叫卖声,“锦州小菜!……”
我并不关心锦州小菜,却因为听到这样亲切的喊声,从卧铺上跳了下来,走到窗子前,透过干净的车窗不停地搜索着,希望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直到列车已经驶出了车站,我仍然在仔细地看着。
一个都没有。
“怎么了?”筱筱问我,第一次首先开口与我说话。
“我的大学在这里.”
“那怎么从大连上车?家在大连?”
“一个朋友的家在大连。”
然后,我们重新陷入沉默。
问一个问题,是因为对陌生人的好奇;不敢问第二个,是因为对陌生人的恐惧。
零点,列车驶过济南。此时,车厢的灯早就熄灭了,我安静地躺着,睁大了眼睛,什么都不做,连翻身都懒得,但还懒的思考。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想一个重要的人,麦子。
我爱的女孩,人在上海。
在两个月前,好像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
于是,我去了麦子在大连的家,麦子没有回去过,我惟一的收获,就是得到了麦子现在的手机号码。
虽然我急于知道麦子现在怎样,但是我却一直都不敢打那个电话号码,我怕在我打过这个号码之后,麦子会马上把这个号码也换掉,就此在我的生活中消失。
最后,我决定自己去上海找麦子,或许,她仍然住在我们通信时的那个地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能够见到麦子,并且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当面说清楚的。
有一种结束叫做不了了之,是我最害怕的。
“喂?”手机晌了,是金子,我们宿舍里的大哥。
大哥说:明天就要离校了,我们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在操场上"早过了回宿舍的时间,大家就打算这么在操场上坐一夜,数来数去,惟独少了你。下午拍毕业照的时侯,也惟独少了你。
我说:是我不好,否则怎么偏偏少了我。
大哥又说:回来,然后走,太折腾了。大家都在,轮番说句话吧!”
二哥说:“阳台被栅栏封了起来,终于不能在阳台唱歌了。
我说:我就一直也没搞明白,楼上女生宿舍扔下暖瓶,究竟是砸你,还是砸我啊?
三哥说:那时我们大一,连续一周,你让我起早叫你去数学楼背诵马哲,结果你一去就睡觉。
我说:结果一睡就是四年,醒来时,数学楼已经拆了,变成了美丽的花园。
四哥说:转过去的春天,一起去昆明吧!爬雪山,然后去拉萨……
电话突然断掉了,没电了,连忙音都没有,一片寂静。
去昆明,那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的第一个约定。庆幸的是,大家都记得这个约定;遗憾的是,到了毕业的时候,约定仍是约定。
和四哥高中就在一起,真幸运大学还能一起度过。只是,高中的时候我们就说去西藏,而现在,大学都结束了,我们仍在说。或许,有一些约定只有一直成为遗憾,才会被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