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问你个事儿，你千万别不高兴……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就是有什么，我也不会跟外人说的。”雷霆顿了顿，看了柳叶一眼，柳叶赶紧点头：”大姐，没别的，我上午去看小洁，她疯言疯语说了一堆——那孩子到底怎么死的？”
“先天不足，生出来没几个小时就不行了；咱们镇上哪儿有什么好医生啊，还来不及送到城里，人就没了。”雷云低声回答，神色间有些闪烁。
“那孩子……”柳叶还想再问什么，却被雷霆的眼神制止了：“大姐，弟弟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才说的，儿子女儿有什么重要的？你看看，我们不也只有一个晓溪嘛。关键是好好教养，我看小洁这回没了孩子，精神也不好得很，万一以后真要和小民闹起来，你还当真能把人家关一辈子？”
雷云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时间老泪纵横：“小霆啊，我糊涂啊，我不中用……什么都听那个老不死的……他非要个孙子啊……”雷云哭得哽咽起来，柳叶心下不忍，赶紧递了张纸巾过去：“大姐，那孩子现在在哪里？不会……”
“我怎么舍得害我亲孙女呢！就是乡里乡亲的，死老头子说是女娃不肯养，送给老家那边二傻子家了……”雷云抹了抹眼睛：“小霆，我心里苦啊，都是女人，看到小洁那个样子，我怎么忍心啊……小民以后能不能有孩子了还不知道，我也想我孙女啊……”雷云说着说着，一把握住了雷霆的手：”小霆，你去给我把娃儿找回来好不好，就是刘家庄那头的二傻子家里，你去了一问就知道了。”
“大姐，你真是糊涂，就是孙女也不能送人啊！又不是养不起，非要个孙子，那不行就偷偷再生一个啊！”雷霆没想到柳叶的话在雷云口中得到了证实，语气也重了点。
“小霆，大姐不瞒你，小洁怀孕以后，小民又在外头闯了几次祸，不光赔了钱，药也接着吃上了，每个月他的药就要几百块钱；你姐夫退休工资少，又不肯出去上班，还要出去搓麻将，大姐两个钱够什么的？家里四张嘴要吃饭，小民当保安那是人家照顾，一个月就四百块钱意思一下，这要养个女娃，你姐夫还不吵死……”雷云一边说，一边接着抹眼泪。
“大姐，你要是不把孙女找回来，这个家恐怕都要散了，哪儿还顾得上钱啊！”柳叶心直口快，出言指责：”小洁现在精神恍惚的，小民的脑子肯定也不稳定；姐夫脾气坏，哪天一个不如意，再闹出点事情怎么办？你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你要想明白啊。”
“我知道……小霆，我想孙女啊，小民也想当爸爸，我们都没敢告诉他女儿送走了，生怕他又犯呆病。”雷云说着，柳叶却放下心来：“这个好办，我们想办法把孩子接回来，告诉小民，小民和小洁一高兴自然就都好了——要是姐夫发火，小民就装作发病，不过要先和小民说好。”
“叶叶，你……”雷霆没想到老婆居然会出这个主意，不由笑了起来：“你呀，就是你，好管闲事。”
“怎么是闲事了，”柳叶握住雷云的手，想也没想就开了口：“大姐的事，就是家里人的事。”
第二天上午，趁着刘畅去朋友家里搓麻将，雷云便嘱咐雷霆和柳叶带着小民，开车前往刘家庄要人去了。
“小民，你还记得你女儿是什么样的吗？”柳叶坐在后排，轻声问刘志民。
“她手背上有个痣……舅妈，我妈说的是真的吗？是医院搞错了？我女儿没死？”刘志民两眼放光地看着柳叶，一脸期盼的样子。
“你妈妈还会骗你吗，小民你自己一会看好了，如果是你女儿，你就悄悄告诉舅妈，不要大声嚷嚷，人家家里的小孩弄错了肯定很伤心的，我们要好好说，才能把宝宝带回来，知道了吗？”柳叶连哄带骗地按照昨天晚上和雷云套好的话，低声嘱咐着刘志民。
“我知道，没了宝宝肯定很伤心的……我就抱了她一下，就被带走了，她那么小，软软的……”刘志民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民你别哭，你都是当爸爸的人了，一会一定要沉住气，听舅妈的话啊。”柳叶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说实话，这个闲事她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直觉，想也没想就决定要管的。
“恩，我是当爸爸的人了，舅妈你放心，我记得我女儿什么样的。”刘志民擦了擦眼睛，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约开了一个钟头左右，刘志民忽然喊了起来：”舅舅！就前面那个路口拐下去！对，里面就是刘家庄，我们家以前过年时候来过，我爸有亲戚还住这边……”
柳叶本来还担心找不到路，这下算是彻底放了心。乡下的路修得远远不比城里，甚至和镇上比起来也差得远——一路碎石子勉强铺了进去，但车颠簸着进了村口，就再也没办法往里开了。
“小民，我们下去吧。”柳叶开门下了车，刘志民却有点不安：”舅妈，我女儿真的在这边？怎么这么巧，被抱回刘家庄了，真的假的啊？”
“小民，你一会看到就知道了，看到以后悄悄跟舅妈讲，不要大声喊，知道了吗？”柳叶心里也没底，毕竟自个儿既没送过孩子也没要过孩子，这事儿说起来还真可大可小。
“我知道，舅妈，我女儿在哪家啊？”刘志民抬眼看着柳叶，柳叶忽然觉得这个侄子似乎也不是那种镇定药吃多了的很傻的样子了。
“听你妈说，医院讲是你们庄上有个绰号二傻子的，把你女儿抱走了。”柳叶其实都没想好怎么圆这个谎，只能敷衍着按照雷云的嘱咐说。”要是你不认识，我们就去打听打听。”
“我不认识，我只知道表叔住里面，要不然我们去问表叔吧。”刘志民正准备拖着柳叶过去，被雷霆拉住了：”哎，小民，就问问那个在吃饭的吧，别去你表叔家了，”事实上，雷霆是怕刘畅本来就是托付的庄上亲戚把女娃儿送出去的，要是再去找亲戚，那不是自投罗网。
“哦。”刘志民也没想那么多，转而走到村口，一个裹着花头巾的妇女正蹲在门槛上扒饭，刘志民也蹲了下去：“大婶，和你打听个事儿中不？村里二傻子是哪一家？”
“啊？”那妇人愣了一下，险些被一口饭噎住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刘志民一番，然后问了：“你找他们什么事啊？”
“我……”刘志民正想开口，柳叶赶紧走上前了：“我们是他家远方亲戚，听说他们家新添了个娃儿，特意带了点东西过来看看……”柳叶一边说，一边赶紧和雷霆使眼色。”大嫂子，你看我们开了一上午车才跑来，麻烦给指点下呗？”雷霆赶紧上前，一起赔笑。
“哎哟，那个傻子生出来的还不肯定是个傻子麽！”大婶嗤嗤笑了两声，“难为还有人来看他们呢，诺，就村东头那个，两个小草垛子后头那家，旁边挨着个小水塘的就是了。”
“谢谢大婶。”柳叶和妇人道了谢，便带着刘志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那边走了。
“看不出来，二傻子家还有几个亲戚，我还以为他们家都死绝了，不知道哪儿搞来个女娃儿呢。”妇人自言自语，继续埋头扒饭不提。
柳叶一行三人走到妇人说的二傻子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他家的门与别家有些不同——村里吃饭时间，大部分人家是不关门的，在乡下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除了晚上睡觉，白天紧闭门户的乡里人要么就是家里没人，要么就是家里有什么特殊事情了。
柳叶示意雷霆带着刘志民站在外面，自己壮着胆走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柳叶敲了半晌，里面才传来妇人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婴儿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柳叶也不搭腔，继续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过了一会，门”咿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有点蓬乱的妇人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柳叶：“你找谁？”
“你好，我是医院的。”柳叶一正色，闪身挤了进去，刘志民和雷霆赶紧跟了进去。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你们……”妇人似乎着急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进去，就要拉住柳叶。
“我是医院的，上次有个孩子，你们抱错了。”柳叶一本正经的样子倒真唬住了那个妇人，稍稍愣神之后她赶紧跟着柳叶冲进了房间，抢先一把抱起了床上的婴儿：“什么抱错了！这是我家娃儿！”
刘志民早已经按捺不住，一下冲上前抓住了孩子的手，紧紧盯着不放——不过是一两秒的功夫，刘志民脸涨得通红，对着柳叶猛点了点头。
“那你是这孩子什么人？”柳叶似笑非笑地问妇人，妇人理直气壮地回了句：“我是娃儿她妈！”
“这是你亲生的？拐带人家孩子是犯法的！”柳叶气势汹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你……你管我娃儿是不是亲生的，不是我生的，难道还是你生的？”妇人干脆一脸无赖：“我还没问你们跑我家里来干啥子呢！你们快走！不出去我可叫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