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睡得极不踏实，心里憋得如塞满棉花似的，打电话找秕子还怕打扰人家休息。辗转反侧，一分钟翻了六十多个身，下铺的白凡敲响床架，谇言相劝道：“生虱子就脱光睡。”
龚杰说好像生了，才初见端倪，还在心里面，痒痒的怪难受。
终于鼓足劲打通秕子的电话，甜甜的叫声师姐，秕子彻底醉了。片刻麻醉后的秕子依然谈笑自若，问龚杰为什么叫她师姐。龚杰说不为什么，你配做我师姐的资格。秕子高兴地问龚杰有无企图。龚杰说我寂寞有余，你寂寞有加，这会是彼此唯一的企图。秕子说这个理由不充分。龚杰说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该好吧。秕子坚决地说没必要的。龚杰又缠着说那你总明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吧！秕子果断地说一个人比两人好的多，事少。
龚杰失望透顶，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端森森立在地上，直勾勾盯着白凡。
白凡吓一跳，问：“你生病了吗？”
龚杰答：“没有！”
白凡将信将疑地说：“可别跳楼，跳了我晚上睡觉害怕。”
龚杰摆了个呲牙咧嘴的鬼相，说：“我这就去跳给你看看。”
白凡用被子蒙住头说：“当作我没看见。”
电话不失时机地响起，接起来听是秕子。秕子表示谦意，说她考虑好了，决定收个徒弟，但还要实践考验考验，看龚杰有没有拜师认姐的诚心。
龚杰叫秕子放弃睡觉，赶快过来考验，秕子说她本身就没睡觉，正在校外上夜网。
龚杰说马上过来。几乎是摔掉电话，摔门而去。
白凡在后边喊道：“哎！衣服穿上，僵了衣服难穿。”
返回身穿衣服，顺便瞟了一眼易峰说：“晚上不一定回来。”易峰没喘气。
赶到网吧，见网吧的人爆满，龚杰只好和秕子挤一条凳子。秕子特别声明要老实点，龚杰咬着嘴唇极不满意地说不老实又能咋的，秕子强调似的的说俗门有清规戒律。
龚杰不以为然，装作没听见，把屁股的一半搁在空余处，另一半则坐在秕子腿上。刚一触到，顿有一股股钻心般的疼痛隐隐烧身，着实难忍。起身蹲在地上。
秕子不解地问龚杰怎么了？龚杰说挤得师姐难受，做徒弟的惭愧。秕子咧嘴笑得开心，嬉戏似的说龚杰的姿势像狗，龚杰说那你毕业论文就论像狗。
秕子突然严肃认真地噘起嘴说：“当然能写，人与狗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议题，有巨大的争论点。”
龚杰问秕子即将面临毕业有无感觉？秕子答是越来越没有感觉。
龚杰说没有感觉不可取，很恐惧的。
秕子说其实她不想毕业，龚杰说那就得继续读，读他个十来八年，一直读到什么的后留下来再教别人读。不过院士就不是读出来的，中国现今最不应试教育的当属院士学位授予制度，论文的温度和分数的数值都考虑的很少。秕子谦逊而又庄重地摇头说：“总之都不大容易。”
龚杰说你不自信，不像我的师姐。
秕子莞尔一笑，问：“你很想毕业吗？”
龚杰说我不敢去想毕业，因为我根本毕不了业所以我很想毕业又很想不去想毕业，但我都做不到。
秕子同情地问：“你很痛苦吗？”
龚杰说何止痛苦，纯粹想哭。
秕子说哭丢人，龚杰说想哭就不怕丢人，丢了人才想到哭人丢了想哭更丢人。
秕子掏出一片纸巾递给龚杰，说：“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龚杰巴挤两下眼睛，可能是那泪也觉得自己丢人，气跑了，一滴都没有，揉了揉眼睛就给秕子说我没有泪水。
秕子说那就算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龚杰给秕子说我想喝酒。
秕子说那你喝去吧！可别忘了借酒消愁愁更愁的。龚杰说没事，多喝点就会好的。
龚杰问秕子瞌睡不，秕子说不。
龚杰说那你陪我一块去，秕子说她不会喝酒。
龚杰说我教你，秕子问咋教。
龚杰说当然是手把手，嘴把嘴的教了。
秕子不屑一顾，趾高气昂地说你敢。
龚杰说我不甘不敢。
龚杰给秕子讲刚开始学着喝酒时要先喝水，掌握基本的动作要领后方可喝酒。边讲边脱掉外上衣，准备大喝一场。
一杯接一杯，秕子也不甘示弱，一杯连一杯（水）。
喝了一会儿，龚杰有点头不从身，微微发晕，伴有恶心。起身忽悠一圈回来，觉得还是头重脚轻，便问秕子我是否头大身子小，秕子说不见得。
问秕子还能喝否，秕子响亮地回答：“当然能！”
龚杰说小样你真行，一个女的就能喝这么多。
秕子抿嘴发笑。
朦胧的意态下升腾出一丝尊严，心里自个儿嘀咕：千万不能让师姐小看，否则会事半功倍，连师弟都做不成了。晃动拳头猛砸桌子，姿势比当年的赫鲁晓夫还要凶猛。说：“继续！”
秕子面无表情。
龚杰一鼓酒气脱光上身最后一件薄衬衫扔到邻桌上，不慎扔到了地上。秕子踱过去拣起来给说：“衣服穿上，会着凉的。”
龚杰说霜露之疾，小意思，和师姐在一起有温度。
接后的动作完全是在一种模糊中诌做的，搁起酒杯用酒瓶喝。秕子体瘦力弱，劝拿无方，只好听杰由杰，任杰到位。
到位的动作颇为壮观，打嗝未遂，酒饭粘稠物喷了庇子满身，头忽触桌，并一路破桌而下，沿椅凳撞打，嘭一声摔在地上。吐出最后一口泡沫，不醒人世。
秕子顾不得淑女矜持，胡乱地忙做一团，扶着龚杰重新坐到椅子上。
幻意中，龚杰听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不是声音小，是他已听不见了）惊叫：“哇！你吐血了，好大一堆血。”
龚杰使劲挑动舌尖僵硬地憋了三个字：“是血吗？”
秕子慌慌张张地说：“是血，鲜红鲜红的血。”
龚杰倔强地继续赓续挑：“上衣……上衣口袋有我们A大电话，打给他，来……来收……收尸……快收尸。”
秕子咄嗟立办。
易峰赶来时，龚杰回光反照，稍有清醒。看见龚杰光着上身躺在秕子怀里，易峰顿生疑窦，惧恐不前，立身门口绷着眼睛愣着。
龚杰醉语沉沉地说你进来，我和我的师姐刚喝完酒……
夜风飚飚，龚杰、易峰、秕子三人像阿富汗难民一样踯躅街头，惘然若失，龚杰更是狼狈不堪。
为了活跃气氛，龚杰大唱跑马溜溜的山上，没唱完就被秕子打断。
秕子说：“不是马，是人；不是山，是街。”
龚杰哽咽。停下脚步，偷看易峰和秕子两眼，理直气壮地说：“我有一个想法，算是戴罪图功。”
秕子饶有兴趣地问：“是不是又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龚杰答是的，且要遗殣荒山。
秕子怔忡地目瞪口呆，无奈地说：“幼稚！”
易峰推了一把龚杰，觇看龚杰几眼，发噱般吼：“快走，赶快回去洗洗脸，把你师姐的衣服也洗了。”
龚杰抬头看看秕子，低头瞧瞧自己，尴尬地红了脸。鼓起酒气问师姐你让我洗衣服不，洗就赶紧脱下来。说罢扭头徉装毫不在乎，两耳朵却竖得老高，亟待秕子的回答能解除自己的尴尬。
秕子优柔寡断，倏然拒绝龚杰洗她的衣服。
秕子的答复使龚杰喜出望外，扭回头指着秕子得意地对易峰说：“我……我师姐就是好。你……你知道，我从不胪情自己，但……但她是例外，实……实践证明我……我的选择没有错。”
路过外语系的宿舍楼时，黑暗中，楼顶一白衣飘飘的男子，斐然成章，跟李阳作对。孰不知，李阳练习英语是在早晨，此男子却选择在晚上。
从地道流利的英语口语来看此人英语的学习已出神入化，造诣精深，赛过李阳。
自己认为的。
两膝依附于楼沿边，摆出一个欲跳的姿势，大声喊：“I’minafellingofflying.”
无奈此男子甚至比李阳的“三最”还厉害，语速极快，龚杰一时半会没听清楚大意。秕子翻译过来的汉意是：我将要拥有飞起来的感觉。
龚杰很是吃惊，琢磨此人比自己还要狂，同生醋意，禁不住慨叹：“狂……狂……何以谓之狂也？”
秕子跟着答：“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只所谓狂也矣。”
“把……把他也加上。”龚杰指着楼顶的男子毫没犹豫地说。
秕子说可惜孔子已经死了，我加不算的站住脚步仰望，自惭形秽，心想这后生真是可畏。真的猛士，是敢于直面楼的高度，也敢于正视高度的危险。
倾羡地对秕子说：“这人比我还要狂”。
秕子大笑不止，说：“差不多。”
问秕子是否应该安慰安慰他，否则这幢楼将会充满血腥，成为禁地。外语系女生多，胆小。秕子说可以的。
这时候恰逢那男子又歇斯底里重复了一句I’minafellingofflying。flying后边故意拖成一个长长的叹音，引出了but。龚杰马上醒悟过来：此人并非真的想做猛士，只是有种欲望而已。
猛咳两声，捂嘴对着楼顶跟着喊：“你将会拥有飞起来的感觉，但是恐惧是翅膀，目的地是死亡。”那男子闻听后万分震惊，探头朝楼下望了望，倒退几步，扭身一股风似的逃离楼顶，不几时就销声匿迹，人影皆无。
三个人瞅着那男子消失的地方，忍不住笑出了声。
易峰肯定地对龚杰说：“此人与你完全一样。”
龚杰更肯定地说：“相同的苦难和心情。”
易峰坚决地说：“很没必要，自我摧残。”
龚杰更坚决地说：“一残到底，我比他坚强。”
4
回到宿舍，酒精重振旗鼓，发起第二次冲锋，近乎疯狂的扫射，搞得龚杰晕头转向，吐得到处都是，臭溢满楼。程然发扬党员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独自打扫起来，擦、扫、洗，顺便还洗了龚杰的衣服。
听说龚会长﹑龚才星酒精中毒，同学朋友都来探望，有人提议要多喝醋，以醋之毒攻其酒之毒。龚杰一口气喝掉一碗，觉得胃慢慢舒服点，狂风巨浪稍有平静。可好景不长，海潮龚来，翻天蹈海，肠子连同胃一阵绞疼，跌跌绊绊闯下床去厕所，不料却摔倒在地上，再也没爬得起来。
看到奄奄一息的龚杰，想起天才的苦恼以及天才死后中文系将陨落一颗巨星﹑日理万机的会长重任将无人担负的起，同学朋友无不表示怜悯和同情。唏嘘个不停，一位问：“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龚杰微弱地张了张嘴，吐字不清地说：“下……下辈子，我……我还做龚杰。”
众伙哑然，心想这才星的遗嘱也未免太简单了吧！又一位问：“还有什么话要补充吗？”
龚杰已经脆弱地的说不出话来，我……我了两声终久没我出什么内容，嘴渐渐闭合，气息堵塞。
众伙知道大势已去，才星气绝身亡，忙七手八脚拉过一张床单盖在尸体上，仓草离去。
那床单属公用物资，日久未洗，脏污不堪，上边集合着斑斑汗渍、血渍、油渍、精渍。
幸运的是同宿舍汇集多方名医，易峰、白凡、程然三人竭力赴救，才挽回了才星的这条小命。
第二天一大早，秕子闻讯匆忙赶来为师弟吊唁。透过门框，听和看交替使用，发现毫无丧葬气氛，却见龚杰端坐桌前。
面桌思过（罪过）。
凑近一看，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完无死样。惊讶之外顿生恐惧，还以为是死后的师弟的灵魂，像皮影戏中的幻象一样。尖叫一声“鬼”便扭头逃窜。
龚杰被叫声惊醒，从练佛修身的忘他意境中摆脱，回头看是师姐，边喊边追。
龚杰越追，秕子越怕。越逃越快，越快越怕，两腿不由已地开始打颤，浑身抖得如筛糠。秕子干瘦如柴的体型犹如孙悟空棒下出尽了洋相的白骨粗，终被路面一小柴棒绊倒，彻底绝望，抱紧头任凭鬼捏。
龚杰撵出一身臭汗，俯下头惴惴不安地问秕子：“师姐，你咋了？”
秕子未语，全身发冷似的晃动个不停，继续筛着没有筛完的糠，上下牙齿磨打出咯吱吱的响声，宛如一曲冻人的冰乐。
龚杰疑窦不开，当是师姐中风受邪，关心地说：“走！快去医院。”
搀扶秕子往校医室赶，走了一截路，秕子恍然大醒，捏鼻子捂嘴悄无声息地憋笑。
龚杰绷脸绷眼眼惊讶地问：“师姐你……你笑啥啊？”
秕子没说话，强拽龚杰调头要往回走。龚杰霎时明白，师姐原来只是短暂的心理恐吓，导致神经紊乱失常，并无大病。出了口冷气，放下高悬的心。
秕子终于说话了，问：“你真的没死。”
话没说完，龚杰就断然回答：“肯定死不了。”
“为啥很自信啊？大难不死可有贵福的！”
“不知道，就是自信。”
“马上考试，你该收敛收敛了。”
“哈……哈，啥能考得了我呀！”
龚杰的牛吹得大了，考试当真临近，再也张扬不来。暗暗使股狠劲，闷头硬啃。同学看到才星少有的这种举动，颇感吃惊，想这小子定是一夜之间成熟懂事了。
才星的认真使同班的几位奖学金得主压力倍至，自习室同复习时，人言啧啧伴随着投来一种异样的眼神，使龚杰坐立不安。忍不住问一女生：“我长得帅吗？”
那女生答：“帅，太帅了，帅男生哪还有学习的！”
“噢！”龚杰恍然大悟……
考完最后一门课，感觉不错，如释重负，精神异常的振奋。午饭时间，坐在食堂靠窗的一张大桌子，悠闲自得地叼几根白菜，慢慢咀嚼。时不时望几眼窗外，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大脑突然萌生出一个很怪的念头，并为之欣喜若狂，干笑两声。
想到秕子也该考完了，打电话过去直接说：“你快过来。”
秕子问：“啥事，你在哪儿？干什么？”
龚杰说：“我正在食堂吃饭，吃着白菜想着成才。”
秕子笑着说：“是吗？有点况味。”
秕子一个小时后才赶来，食堂里已空无一人，龚杰爬在桌子上呼呼的睡着了。搁对面坐下，想到天才的苦恼，他可能累了，睡会儿也是必要的，不忍心打扰。细瞅熟睡中的龚杰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用手逗着玩，不料这一玩就给玩醒了。
龚杰翻个身抹了把脸睡眼惺忪地问：“我……我在哪儿？”秕子嬉戏说：“在家里。”
龚杰睡意朦胧，当真是在家里，误认为秕子是他母亲，张嘴便问：“妈，我爸呢？”
秕子力压笑意说：“你爸不在。”
龚杰继续爬下，秕子无奈只好打开窗户。凉风郯至，龚杰从梦魇中慢慢归来。清醒以后顿时暴跳如雷，大喊着对秕子叫：“你……你敢哄我。”
秕子毫不示弱：“我咋哄你了？”
两人边吵边闹从食堂开了出去。
此时的校园乱作一片，人群嘈杂繁多，情人们成双成对在做着暂时的惜别或嬉憋。后山那边更是人山人海，阵阵吧唧声压过潺潺流水音，吞没百鸟啾声。更盛的是部分男女竟然开始分解结合，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龚杰，心里暗骂：“真他妈的伤风败俗，无视校规，要是辅导员撞见，看能搞死你。”骂着骂着突觉得自己太儍，都什么年代了，辅导员应该在房子里，他可是单间的宿舍，方便。扭头细看秕子，秕子洋洋自得，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龚杰调高嗓门故意问：“师姐，这儿人好多啊！”
秕子漫不经心地回答：“多！”
龚杰更进一步说：“男的女的一样多，声音大啊！”
秕子还是那幅模样，漠不关心地说：“多，大。”
秕子的怠慢使龚杰误认为是怠慢，顿生受嫚这气，望门投止，欲望排山倒海般袭来，铆足劲拽住秕子的手，就势用力拉了一把。秕子力小不经拉力，磁性材料般靠到龚杰怀里。
此时的龚杰已席不暇暖，半秒都没犹豫就立马动手。
初尝乍试，不知要地，只好满身搜索，稀里糊涂一通乱摸。秕子反应过来时，龚杰的双手已铁钳子一样卡死全身，鹿豕狉狉。
垂死挣扎也未逃出怀抱，绝望地嗔目裂眦训斥龚杰说；“你小子胆好大。”
龚杰正处于火焰燃烧的沸点，未加思考便草率地抛出一句话：“我小子胆不小。”
秕子一幅哭腔似的喊：“你在造罪，我会叫你罪有应得的。”
龚杰听后虎虎余生，颤抖几许，无奈地放开手问：“这算罪吗？有啥证辞啊！
秕子为侥幸地逃脱暗自庆幸，边整理容装边冒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