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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尸之谜(2)

“爷爷!”我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地从屋中跑到王大叔家里。钻进爷爷怀里,身体不停发抖。见到爷爷,这才安心多了。爷爷脸色一变,急忙问我:“出什么事了?”我瞪大眼睛,半天才缓过神来,咽了一口水,才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棺……棺材倒了。她……她摸到我了。”那时我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具体的情况,远远比这恐怖。

爷爷刚出家门,我就抱着黑猫,盯着烛光看。以前我是不怕死尸的,但这次不同,只要想起那娃娃的哭声,我心里就莫名地发慌。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吱吱”的响声,一直在我耳边响动,挥之不去。我犹豫了一会儿,偷偷往一旁望去。只见棺材躺在两条长凳上,“吱吱”的响声,就是从长凳上传来的。当时就一根蜡烛,闪着微亮灯火。棺材边阴风阵阵,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我连忙把头转过去,只是想爷爷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哐当”一声巨响,这么静的夜,我身体陡然一惊,心头提倒嗓子边了,只觉得脚腕一片冰凉。我哭都哭不出来,只是麻木地转身,往一旁望去。那条长凳,不知什么时候塌了,棺材滚在地上,一地的冰水。女尸不知何时滚到我旁边,冰凉的右手,搭在我脚腕上。我张大嘴巴,茫然地看着女尸。她脸庞贴在地上,白森森的没有一丝生气。最难忘的,是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白晃晃的眼球,仿佛盯着我一般。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吓得什么都忘记了,怪叫一声,撒腿就跑。才站起来,就被她右手绊倒了,这下更害怕了。想哭,又哭不出来,在地上拼命地爬。爬到门口,见到月光后,才有些稳住。一路喊着爷爷,朝王大叔家里奔去。

爷爷听了过程,连忙掀开我的裤脚,脚腕上面留着几道暗黑的手痕,就像印在肌肤里面一般。爷爷看了一会,问我:“有什么感觉没?”我摇了摇头,委屈道:“没,就是冷。好冷。”当时我感觉身体一阵幽冷,这种冷,不同于冬天寒风,却是不自觉的冷,仿佛钻入冰窟窿中一样。王大叔听了,连忙翻出几件衣服,给我披上,说:“这是我儿子以前的衣服,你先穿着。”爷爷摇了摇头,说:“穿再多也没用。”确实,我穿上好几件衣服,仍然感觉冰冷,身上热气仿佛被抽空一样。

爷爷告别王大叔后,带我回到屋中。有爷爷在身边,我没那么害怕了,不过地上女尸泡在冰水里,头发散乱漂浮,眼睛圆睁着,说不出的骇人。爷爷蹲了下来,右手一抹,替她合上眼皮。爷爷年纪大了,棺材搬不动,尸体也抱不起。于是找了个扫帚,把地上水扫干净,然后再用破布擦干地面,把女尸翻过来,换了一块上等纱巾,替她把容貌擦干净,最后用一张白布盖着。

等爷爷做完这些事后,我已经冷得不行了,脸色惨白,裹着一个大被子,蹲在椅子上发抖。爷爷从书柜里翻出不少黄黄绿绿的符纸,拿出把剪刀,又找了几根竹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剪符纸,虽然很冷,但还是好奇地看着。烛光下,爷爷寥寥几刀,就剪出八个小纸人。然后找点比较硬的纸张,剪成几张碎片。然后用糯米粘成一个小花轿,插上竹签,再用细纸把竹签包起来。弄完后,爷爷找来一个小簸箕,把东西都放在里面。带着我走出屋子,来到月光下。

爷爷把花轿架了起来,然后把八个纸人放在下面,点上火柴,引燃了。轻轻挥着右手,口中念道:“去吧,去吧……”然后烧了不少冥钱。我呆呆地蹲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红红绿绿的火苗,慢慢烧完花轿,再过不久,小人也烧光了。看着看着,眼中就模糊了,只有朦胧的火光。火光中,小纸人脸色五颜六色,仿佛小丑一样,回头对我嘻嘻笑着。再不久,小纸人们就抬着花轿走了。一阵威风吹过,我身上貌似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一般,但又觉得凉凉的,还是那个样子。

那晚过后,我身上寒意消退很多了,不过还是留下祸根,时不时身体发凉,四肢无力。爷爷告诉我,那天送的是“瘟神”,但这个女尸怨气太重,很难送走。这也是后来爷爷为什么带我闯荡江湖的原因。他老人家只想查明女尸的死因,让她安心入土,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开我身上残病。

送完瘟神后,我们回到屋里。女尸就在脚底下,我也没那么害怕了,反正睡不着,索性趴在四方桌前,看爷爷剪冥币。其实家里还有不少冥钱,都是以前爷爷买的,基本都是红绿颜色,一张就值一亿。不过这也没用,大家都烧一亿的冥钱,到了地府,还是不值钱,还不如烧张椅子来得有效。看见爷爷亲自动手剪冥币,我疑惑地问他:“家里不是有么,还要剪?”

“钱多好办事。这次事大,那点小钱不经用。”烛光下,爷爷花白的头发隐约闪亮,布满老茧的手,灵动的舞弄着剪刀。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爷爷老了,心中凉凉的,好奇的问道:“都是送给谁呢?”爷爷已经剪好一叠冥币了,把剪刀放下,告诉我:“送给河神呗。”我愣愣的点下头,然后拿起桌上剪好的纸片,沾上点糯米,也帮着爷爷弄起来。爷爷那么大的手,就动二下,整出个元宝,然后涂上点金色细沙,活似一个真的元宝。我在那捣弄半天,就拧成一团小疙瘩。爷爷把手挥了挥,让我睡觉去。玩了半天,我也累了,反正爷爷在家,于是爬到床上。那晚村里的狗叫的可凶了,一直到天亮,都没停过。我也是翻来覆去好久,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堂屋响声惊醒了,于是跑出来看看。一大清早的,昨天的四个人又来到我家中,围着爷爷。爷爷一夜没睡,桌上堆满了元宝。清秀男子看着地上死尸,声音微弱无力:“前辈,她……她怎么掉……掉出来了。”爷爷终于把手中活停了下来,转身对他们说:“自己爬出来的。”

四个人听了身躯都微微抖了一下,面面相觑,脸色更白了。清秀男子头冒细汗,对其他三人说:“来,我们把她抬进去。”其他三个犹豫半天,却不肯动手。爷爷连忙喊住了他们:“你们抬不得,外人来抬。”四个人听了,都吐了一口气,大觉舒心。爷爷继续说:“你们不愿送她去殡仪馆,既不道明来历,又不说明她的死因。让我一个老头就这样埋了,说实话,迟早要坏事的。”

清秀男人满脸沉重,低头道:“这事我们说不得,牵连太多人了。我们知道您的难处,只求您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最多二十年,我们就会把这案子结了。得罪了,得罪了。”我也看得出来,清秀男子恨不得给爷爷跪下了。”爷爷点下头,回答他:“我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她把我孙儿拖下水了。你们不肯告诉我她的死因,老头自己查。”

几个人听了爷爷答应,都面露喜色,听到后来,也有不少愧疚之心。然后塞了二万块钱给爷爷,当时的二万块钱,能在农村盖二栋楼房了。爷爷只收下了一万,其实也不是爷爷爱财,至于这钱怎么用的,等会就知道了。爷爷和他们商量好,约定三天之后在村头碰面,把女尸下葬的地图绘下来,然后给他们。四个人也没逗留多久,马上乘车走了,从头到尾,一直急匆匆的。

他们走后,爷爷牵着我的小手,天蒙蒙亮,就起步了,在村里寻抬棺人。抬棺的四人,都是固定的,其中一个是爷爷最乐意带的人。姓刘,叫刘青山,也不是他有什么本事,而是他一根筋,有些傻,像二愣子,天不怕,地不怕。抬棺的人,他最适合了,鬼魂不能轻易接近。不过村里傻子少,聪明人多,聪明人反而心有破绽,不适合干这个事。还有三个,就没刘青山脑袋硬了,不过有点优势,就是务实,心沉,不易被诱惑。

走了一大圈,刘青山,邓虎,曾文俊都齐了,唯独少了谭杰。谭杰前几天窜亲戚去了,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爷爷却也没办法,抬棺这种损人的苦力活,除非是亲戚,没人愿意帮忙的。这四个人,也是家中太穷,过不下去了,才跟着爷爷抬棺的。我们几个人站在乡间小道上,左顾右盼,一旁早有人发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村里的一个流氓。说他流氓,其实还好,小时候不成器,长大后,父母双亡,就剩他一个人,也没姑娘愿意嫁给他。人到了这种地步,就没脸皮了,他经常调戏人家姑娘,在别人门口尿尿,男人一来,他就跑。家中天荒废后,就偶尔帮人打杂工,赚点生计。其实他很早就有意跟着爷爷混,爷爷嫌他嘴巴不干净,得罪尸体,一直没要他。这次事急,没有人选,于是朝他招手,让他过来。

流氓巴不得爷爷叫他,一溜烟的跑了过来。爷爷等人齐了之后,才开始说话:“老头不欺你们。说实话,这次棺木重,钱也多。你们不怕死,就跟我去。”除了刘青山,其他人都面露犹豫。流氓听说钱多,连忙问道:“多少钱。”爷爷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你四千,其他人二千。”流氓听说这么多钱,惊的何不拢嘴,脑袋像鸡啄米一样,连忙答应:“我去,我去!”

刘青山听了有些恼怒,质问爷爷:“凭什么他四千,我们二千。他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爷爷脸色一沉,带着威严,喝了他一句:“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他就一个人,不像你们,还有亲人。就当我们行行善,帮他一把也好。”刘青山几个听爷爷这般说了,也没有吭声。流氓本来心术不正,但这次爷爷说到他心坎里面去了,眼眶也微微湿润。爷爷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哎,我对不起你。”这句话,他们都没听懂。

我那时还小,隐约觉得爷爷举动有些不正常。事隔多年后,我再次问及爷爷,里面的厉害关系,足足把我震惊几天。其实那天爷爷已经算好了,流氓过去抬棺,肯定要得罪那具女尸的,不过非常时刻,也只能拿他填命了。再过些年,我回家看望母亲,才知道流氓已死去好几年了。相当于四千块钱,买了他几十年寿命。

爷爷回家后,把女尸身上白布揭开,让他们抬进棺木中。流氓一见到女尸,眼睛都直了,虽然死去好几天了,女尸仍然栩栩如生,异常漂亮。流氓抢先一步,把其他人扒开,来到女尸身旁。他也不怕,双臂环绕,把手搭在女尸胸脯上,就要往棺木里塞。爷爷看了他龌龊举动,没有训斥他,反而面带忧愁,对邓虎使了个眼神,邓虎连忙抬起女尸双脚,和流氓一起把尸体放进棺中。

爷爷等女尸入棺后,拿出工具,给女尸补了一下妆。然后把她身体摆正,整理好衣服,合上棺木。接下来,爷爷让他们找几根绳子绑住棺木,然后带着我找到村中船夫,借了二条船。让船夫把船开到河中上游码头,让他在那里等我们。

安顿完毕后,我们回到家中,四个人抬着棺木,我从兜里翻出条白巾,缠在右臂上,准备在前面开路。爷爷连忙拉住我,把白巾扯下来,说:“什么也别做,抬上棺木,速度走,去上游码头。”四个人听了,加快脚步,走在山间小道上,往码头赶去。这次的确很诡异,以往抬棺,都是童子开路,老人断尾。走上十米,就要把棺木放下来,几个抬棺人大吼一声:“安心上路!”宏亮的吼声就会在山涧荡漾,气势恢宏。

不过这次不是,天色阴沉,几个人一声不吭,往码头走去。爷爷拿着把扫帚,跟在棺木后面,走一段距离,就在地上轻轻扫一下。我见了难免好奇,把扫帚要了过来,一路扫过去。走了二里山路,流氓力气不支,满头大汗:“休息一下,休息一下。越来越沉了!”爷爷连忙阻止他:“不能落棺,直接上码头。”

“老爷爷,不是不肯抬呀,几百斤了。”流氓汗越流越多,差点哭了起来。刘青山在一旁大乐:“谁叫你手脚不老实,压死你。怪不得这么轻呢,原来全被你扛了。”爷爷听了,看了看他们四个。果真,刘青山三个一脸轻松,就流氓一个被压弯了腰。于是眉头一皱,说:“先放在地上,休息一下。来来来,你给棺材磕几个头。”

流氓这才知道是女尸的问题,把棺材放下来后,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少奶奶饶命呀,饶命呀!”磕完后,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十几耳光,直至爷爷挥下手,才停了下来。随后四个人又抬起棺木,这时流浪老实多了,大气都不敢出。一行人风尘仆仆,来到上游码头。

此时正值初夏,河水清亮,只不过天蒙蒙有些阴沉,水面上有着淡淡的雾气。我们从坡上走到码头,船夫早已把二条船开了过来,在那等着。爷爷让他们把棺木放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纸钱,冥币,元宝,点上一柱香,开始烧了起来。没过多久,一对纸钱烧成灰烬,青烟飘进空中,消散在水雾里。爷爷站在码头,吟道:“诚心人走水路,如履薄冰,河神保佑。”很快,山谷里充满爷爷的吟唱,长久不绝,仿佛河底真的住着河神一般。

随后,四个人把棺木抬上后面的木船。活人全部上了前面的船,由一根绳子拉着后面的船,缓缓往上游划去。人尸不敢同船,有此可见,爷爷对女尸的谨慎,倒什么地步了。当天的氛围,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天地间,茫茫阴色,二条小船在河中逆水而上。船上的人,一言不发,后面的棺木,被绳索拉着,荡开不少水波。我愣愣的坐在船头,望着后面的棺木。这里山水很安静,我也很安静,不明白为啥有那么多怨气。

“扑通!”一声,突然有人掉进水里了,大呼救命。我赶紧看过去,流氓不知什么时候掉进水里了,拼命挣扎,后面的木船,慢慢开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他头上了。爷爷连忙大喊:“停船,停船,要撞上了!”船夫急忙把桨停住了。我把四周看了一眼,吓得喃喃自语:“还……还在开。”那种情况,真的能把人吓得半死。船夫已经停止划桨,但二只船仍然逆流而上,还差半米,后面的船就要撞上流氓脑壳了。流氓没注意到后面情况,仍然在大喊大叫,我们耳中却听不到流氓的喊叫。只是愣愣的望着棺材,往他头上撞去。

这个时候,只有爷爷冷静异常,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猛的一割,绳索断裂,二只船彻底分开。水波流动,后面的船逐渐被冲走,远远的消失在河面上。爷爷暗叹一声,连忙招呼船夫救人。船夫这才缓过神来,把船划到流氓身边,把他捞了起来。流氓头发湿乱,呛了几口水,真的害怕了,哭道:“老爷爷,我不去了,真的不去了。钱全都还你,一分我都不要,不要了。”原来流氓站在船边上,脚下突然一滑,掉进河中。本来他也会水,不过脚腕貌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把他往水下拉。要不是他水性好,早就沉下去了。

爷爷把他扶了起来,轻声告诉他:“她已经走了。”流氓这才安心点,似乎相信,又不信。抖着身子,往后面望去,一个黑点,已经消失在河面上。再低头一看,只剩下半截绳子漂浮在水中。

那天过后,我们就把女尸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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