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凄风惨雨入林声,房屋明灭夜三更。
子规啼血犹不住,更和哀魂愁煞人。
正逢清明时节。恰如诗中所言,夜深人静时,只有零星细雨沙沙的落林声,偶尔一两声老鸹阴沉长鸣,这雨夜越显凄清。
这处宅院占地颇广,飞檐重楼间曲道回廊,道旁零星有花草竹木痴缠,颇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情趣。只是此间的回廊下,两盏灯笼昏暗无光,只把那生得茂盛的花草映得张牙舞爪犹如鬼影,亦把两个巡夜人清秀的面庞照得惨白渗人。
雨夜幽静,本来已经故意压低了声音的言谈依旧清亮。
“牧风,你说这赵家大院真的是闹鬼吗?”
“额!鬼知道!”
“嘿嘿……你不害怕?”
“怕!”
“额!”
……
一心想搭话打发这幽深寂寞的灰衣少年被同伴弄得哑口无言,只好住声默默前行。一段沉寂之后,又听之前的声音响起:“这赵家闹鬼的事村里吵得人尽皆知,本来我娘不同意我来赵家帮闲的。他们没念过书不知道,嘿嘿……当我把从前村学的赵夫子那一篇言论说得他们哑口无言!又听说牧风你也来赵家帮工,他们这才同意。”
不等同行回话,颇有几分话唠潜质的少年又续道:“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两大小伙的阳气旺盛,有鬼也要退避三舍啊……哎,牧风!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唤作牧风的同伴不由侧过面来,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满是无奈,只听他没好气的说道:“这三更半夜的,你三句不离一个‘鬼’字,钱老三你也不嫌渗人!小心真有鬼来找你印证这世上有鬼不?”
此情此景,实在是不想跟人讨论这些神道之事的少年不由紧了紧衣衫,略显单薄的身子不由加快了步伐。
被呛了一句的话唠少年一脸讪讪,眼见牧风已经走得稍远,这才紧追几步,一边还嘟囔着:“这不是闷得慌吗?”
“咦?”
一时无言,只是冲忙行进的牧风突然又听得身侧钱三惊疑出声。面现不耐的牧风侧目询问,只见钱三竖起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噤声。少年驻足凝神,这时便也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咬合声响。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一旁的墙根拐角。那墙角处原本种着一颗柳树,正值春发的时节,歪脖的柳树生的很是浓密。昏黄的灯光照得不远,二人眼里只有一片暗影摇曳。
凝神静气,响动依旧,再定睛细看,稍微适应了光线之后的牧风终于看出异样——那一片暗影中,其中一处暗色极浓,隐约便是一个坐立着的人影!
牧风扭头斜顾,正迎上钱三郎探寻的目光,两个正值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面上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对眼之下,牧风昂首示意,当先向那墙角走去。只是惊惧之中,步伐难免放慢,变得越发沉重,手上更是紧握挑杆,把灯笼伸得长长的。
缓慢的行进中,越发紧张的两个少年不由得把呼吸都屏住了,似乎害怕丁点的响动就引起那道魅影的察觉。一时间静谧非常,而“咯吱咯吱”的咬合声越发清晰,
其实不过七八步远的小道一时间让牧风二人如走鬼蜮,渐进的灯光中那道暗影越发突出。某一刻,微弱的灯光就这般把那篇黑暗笼罩住,那黑暗中的魅影终于现出原形——
“咻”的一声轻响,随之“啪嗒”一声,牧风手中的灯笼一阵摇曳,明灭不定的灯光把少年清秀的面庞照得青黄变幻。这一照面间,首当其冲的牧风霎时愣在当场,手足发麻,惊惧无言。
落后半步的钱三郎被牧风手中的灯笼晃得眼花,一时仍看不清。当他再上前一步时,适应了光线的钱三郎顿时寒毛炸立……
“鬼——鬼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苍穹,钱三郎一时瘫软在地。又见他猛地转过身,手脚并用的往后爬去,尽管四周漆黑一片,然而已经吓破胆的少年只想着逃离此间鬼蜮。如遭了魔魇的牧风被钱三郎的尖叫唤醒过来,本能的把手中紧攥着的灯笼往前一扔,转身就往来路逃去,只是他显然忘记了钱三郎的存在,刚跑得几步,便被还不曾爬离此间的钱家三郎绊住了腿脚,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倒做一团的两人越加惊惶,一个想站起身来却又被什么给绊倒,一个想往前爬却被压着身子动弹不得。也不知是谁急中生智,猛然大喊了一声:“救命啊!”
于是,挣开不脱的两人就这般胡乱紧抱着,且学着那雪地里被追急了的雉鸡一般只把头深深埋起来,希冀那身后的可怖魅影放过一马。
且不说那被压在底下的钱三郎如何,早已虚脱无力的牧风此间能做的也只有紧紧闭起双眼,虽然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然而脑袋却越发的清醒。之前的那一眼所见则不停的在脑中回转晃荡着:破开胸腹可见滴血跳动的脏器,因正在吞食着从腹中掏出的脏腑而血淋淋的大嘴……最为可怖的是那双深陷发出幽幽蓝光的鬼眼似乎正看着他诡笑。
……
“哎呀!这是怎么了?”
“张牧风!钱三郎!张牧风!快醒醒,你两怎么了?”
“快把人抬进屋里去,来个人去找两身衣服给他两换上,其他人给我去四周看看有什么不妥。散了,散了……”
被惊醒的一众赵家人或提灯笼,或拿火把且提刀执棒的站满了这前院,围着地上两个浑身沾满溺水的少年七嘴八舌的吵个不停。当主事的管家一一吩咐,众人这才四散开去……
灯火辉煌的房屋里,被一番折腾的两个少年郎此时已然清醒过来。耳畔依旧嘈杂,周围依旧围满了人,这一切,却让人满是心安。不置一词的张牧风轻轻闭上眼帘,当那一幕恐怖画面再次回转脑际,安然若泰的少年只在心底轻轻赞叹:俺这是撞鬼了呐,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