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70万人口的巴塔是他们这艘船的最终目的地,巴塔是这个国家人口数量排在第二位的城市,但是其土地面积大于首都。和人口密集拥挤、狭窄的城市街道总是人满为患的马拉博不同,巴塔土地狭长,人口分散,街道宽阔,车流稀少。朝向海洋的那些建筑物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结构,是按照地中海和西班牙别墅风格建造的。
标致车噼啪作响地震颤着行进,最终在中央酒吧门前停下来。它是该市最受欢迎的餐厅之一,芒罗希望在这个兼作酒吧的地方,能够首先查找到埃米莉·伯班克的踪迹。
就像马拉博一样,巴塔是一个几乎没有像样的娱乐的城市,这是一个即便到一家有空调的百货商店,步行也可能需要花上一天时间的地方,在缺少其他一切相关设施的情况下,餐厅和酒吧是事实上的社交聚会场所。他们的经营者能够感觉到这个城市的脉搏,知道那些谣言,听到过很多八卦,并且能够记住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的面孔。就和这个国家的大部分餐厅一样,中央酒吧是外籍人士拥有和经营的,几个主要合伙人原籍都是黎巴嫩。他们当中那个领头的,现在站在收银台旁边的吧台后面,他看见贝亚德,那张满是大胡子的面孔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抬起一只手,作出半鞠躬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他们两个所在的那张餐桌前,握住贝亚德的手,给了他一个兄弟般的拥抱。他叫萨利姆,和贝亚德说笑了一会儿,然后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随意地继续聊天,直到芒罗把打印输出的埃米莉的互联网照片隔着桌子推给萨利姆,“我们想找这个人。”
贝亚德插嘴道,“我们很想知道,你是否见过这个女孩,”他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只是来吃早餐的。”
萨利姆把照片从桌子上推回去,并且仿佛是感到惊奇地说,“弗朗西斯科,我的朋友,这你还需要强调吗?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然后又转向芒罗,“是的,我见过这个女孩。”他把一根手指杵在耳朵后边,把头歪向一侧,“上次见到她,大约是在六个月以前。”
“她经常来这儿吗?”芒罗问。
“来的次数不多。一年可能也就一两次。”
“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人?不,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总是和别人在一起。还有她的丈夫,他来的次数更多一些。”
芒罗沉默了片刻,“她结婚了?”
萨利姆耸耸肩,浅笑了一下。“结婚?哦,我不知道是否涉及到嫁妆或是否签署了文件,但我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没错,我非常肯定这一点。我还知道,他的姓氏是恩查马。”
“属于蒙戈莫部族。”贝亚德说。
“她就住在巴塔这里吗?”芒罗问。
“这个我不知道,”萨利姆回答说,“但我觉得她不住这里。”
芒罗把那张打印照片塞进衬衫口袋里,“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问的话,这个女孩是否有什么地方让你对她印象很深刻——有没有任何具体的方面呢?”
萨利姆耸耸肩,沉默不语。他的手指再次放到脑后,他最终微微一笑,说,“我了解我的顾客;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爱和本国人来往。比如西班牙人,他们和西班牙人交往,法国人和法国人交往。你很少会看到这个国家的男人和一个外国女人在一起,而且声称她是他的人。”
“她看上去快乐吗,她是胖还是瘦,穿得怎么样,贫穷吗?”
萨利姆把身体靠回椅背上,“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很瘦,甚至有些虚弱,还有她的头发,比这张照片上的更长,用束发带紧紧地裹在脑袋上。她穿的衣服不显眼,但都是好衣服,有点儿像是本地男人的那些阔太太一样——不像是典型的非洲风格,但也不是西方风格。她看上去没那么悲伤或者不快乐,只是有些……嗯,可能有些空虚。”
“你过去大概见到过她几次?”芒罗问,“你觉得她是什么情况?”
“说实话,”萨利姆微微一笑,说,“我不能说我仔细研究过她。在过去几年里,我大概见过她四五次,但我从来没有格外关注她。”
“非常感谢,”芒罗说,“如果你还能想起更多的事情,麻烦你联系一下弗朗西斯科可以吗?”
萨利姆点点头,然后对贝亚德说,“你应该知道,在城里可不是只有你们拿着照片找人。”
刚咬下一口糕点的芒罗停了下来,把它放回到她的盘子里。“还有别人在传看这个女孩的照片?”
“是你的照片,”他说,“从我这里,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可不想惹麻烦,要是有人问我,我肯定会说,我不认为你长得像照片里的那个人。”他又轻声笑起来,“为了你自己着想,你最近几天在城里走动时,应该小心别被人发现。”
“那个人长什么样——拿着那张照片的人?”
“他们有两个。一个是军人,但没穿制服,另一个人很年轻,大概20多岁,可能来自蒙戈莫部族。他穿着很讲究。”萨利姆站起来,“等一下,”他说,然后走到吧台跟前,从收银台旁边抽出一张纸。
“他们给了我这个电话号码,说一旦我见到你,就给他们打电话。”他把那张纸递给贝亚德,芒罗从他手里抓过来,放进衣服口袋里。
“他们留下那张照片了吗?”芒罗问,然后又对贝亚德说,“看看他们使用的是什么样的照片,我们就可能会发现,是谁在寻找我们。”
“除了这个电话号码,他们别的什么都没有留下,”萨利姆说,“不过那张照片的质量很一般,有些人未必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
在外面的车里,芒罗转向贝亚德,“如果他们找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在出城之前,就需要想办法从这里进一步打听消息,不过你得协助我,你比我更了解这个城市。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你首先应该在后座小睡一会儿,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了,”他说,“有两个地方,我在那里有可靠的熟人。可以到他们那里去打听一下。”
从其他两个餐厅得到的消息也很相似:是的,他们知道或者见过埃米莉·伯班克,次数不多,也许一年一次。“农庄酒吧”的经理可以肯定的是,埃米莉没有住在巴塔,而且认为她的家是在蒙戈莫。这两个地方的熟人都确认,前天有两个男人在找一个白人女子,但是,他们都不知道那两个男人的目的。
在汽车后座上,芒罗把身体挪到一边,尽可能避开突出的弹簧,把脸趴在胳膊上,并且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随机涌出的想法碰撞而又融合。现在不再是一个拼图了;而是两个——甚至可能是三个。她揪着头发,随着每一次深呼吸,让自己重新进入清醒状态并集中注意力,把新的信息与已经掌握的情况进行比照。她隐约感觉到其中的主线,答案似乎就在不远处召唤,像烛火一样在她的思维深处浮动,然后就消失了。
如果今天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么六个月前埃米莉·伯班克还活着,并且公开出现在巴塔。毫无疑问,她既没有隐藏自己,也没有被人隐藏。然而在过去的四年里,她也没有联系她的家人——她一定知道,他们都在寻找她。那条线索正在成形,仿佛触手可及,正在等待发现和追踪。如果芒罗能够到达蒙戈莫,就更容易找到埃米莉。
没有埃米莉这个出发点,其他事件都会变得孤立而零散。
从他们在马拉博下飞机的那一刻起,芒罗和布拉德福就到处被人跟踪。她最终被带到了船上,而布拉德福被护送着离开了这个国家。船上的人可能会假定她已经死了,即便是为了避免承认他们搞砸了这件事这个唯一的原因,他们也会这样报告有关她的情况的。
现在,既然有人正在这里寻找她,说明当地军队当中,必然有人知道她还活着,知道这里是她的一个目的地。
芒罗想到了一种诡谲的可能性——那两个传阅她的照片的人有他们的信息来源,并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她的行踪。这个信息来源与她的关系更为亲近,知道她的行动,能够从她踏上赤道几内亚的土地的第一刻起,就安排人跟踪她。
那两个带着那张照片的男子,在两天前就来到了巴塔。她两天前在哪里?在尼日利亚海岸之外的某个地方。有多少人知道她还活着,并将来到这个城市呢?
罗根。她没有提过她在哪里,以及她将要去哪里。
凯特。凯特几乎知道她行动的每一步——那么巴塔也在其中吗?
不,这部分已经被排除了。
弗朗西斯科。在她出现在他的家里之前,他不知道她来到了赤道几内亚,也绝不可能安排人跟踪她。
布拉德福。该死。她对布拉德福说过巴塔。大概就在她被一个铁锚拖向海底的那个时间,她原本会和他在马拉博逗留最后一晚,并且舒适地躺在他的床上。他预先就知道他们所有的行动。还有,当并没有被淹死的她和他通电话时,他就坚持要回到非洲,要和她一起来巴塔。
三个拼图,每个都有着相似的颜色,相同的组件,以及彼此环环相扣的形状。她对贝亚德说,“我们也许应该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