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35号州际公路，圣安东尼奥到达拉斯
戴着头盔，外部的喧嚣就像经过过滤一样。当摩托车呼啸着行驶了几英里时，芒罗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低沉的噪音、冷风的冲击和让身体产生振动的力量。她正在从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以及外围丘陵地带向北行驶，再回到达拉斯平原地带。在当天晚些时候，她将在那里和迈尔斯·布拉德福见面。
她在巴黎时就答应过他，她会在一两周后去见他，尽管一两周延伸成了数周，不过她知道，对方已经从罗根那里确认她一切正常。她原本在第一次回到达拉斯时，就可以做出努力去见他，不过她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和空间，来清除她体内的“毒液”，以及弗朗西斯科的死亡带来的悲伤。
更大的困难来自于真正接受她做出的那个决定：允许背叛她的布里登逍遥法外。在某种程度上，她在选择要让自己拥有自由的灵魂时，似乎就已经背叛了对于弗朗西斯科的记忆，有那么几天，芒罗丝毫没有考虑过去追查布里登的情况，并采取必要的正义行动——按照丛林规则，她那天晚上就有很好的机会伸张正义。
在离开那家酒店后，她一度漫无目的地游荡，从旭日东升，到穿梭于混乱的午餐人群，直至体验过傍晚时公共车辆的高峰时段，才终于做出了决定：赶往达拉斯的“灰色猎犬”巴士总站，坐上了下一辆开往墨西哥边界的大巴车。她步行离开美国境内，并在第二天傍晚从墨西哥蒙特雷市回到了巴黎。
她表现出了一生当中从未有过的真正的利他主义姿态，把阿兰从巴黎带到那些控制他的流氓无法找到他的地方，将他送进一个一级康复机构，并承诺只要他连续六个月不沾染任何毒品，就会给他提供一个公寓和一份工作。她对于那个男孩不会故态复萌、将来也能洁身自好的可能性并不抱有幻想，但无论怎样，她已经给了他一个与过去一刀两断的机会。他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芒罗驶离了高速公路，从一条公路支线那里转向，将摩托车开进靠近一座12层建筑的一个停车场。凯普斯通安全咨询机构位于第五层，就是达拉斯北部这座高大的写字楼里诸多中型企业当中的一个。当她走进办公室时，若非因为从平板玻璃门内走出的那两个肌肉男，芒罗丝毫没有看到这家企业是提供保安和雇佣兵服务的迹象。
布拉德福看起来很不错，他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微笑，使她因为不得不推迟这么长时间才来见他而产生了莫大的内疚感。除了必要的业务，这也是一次收尾，一种为他们之间建立的奇特关系画上句号的适当方式，这比在戴高乐机场的仓促分别要好得多。在寒暄了几分钟以后，他递给她一张纸，并且说，“根据合同规定的全部500万美元，已经转移到了指定的账户。”
她接过那份单据，瞥了一眼。
“我相信，你已经听说伯班克死了。”布拉德福说。
芒罗点点头，一边浏览着那页纸，一边说，“罗根告诉我的。”
“你听到过凯特·布里登的消息了吗？”
她停下来，并抬起头。“没有，”她说，“我这几个星期已经和社会脱节了。她怎么样？”
“我们坐下来。”他说。
芒罗短暂地踌躇了一下，坐在她右侧的那张椅子上。布拉德福坐在对面并把椅子转过来，这样便直接面对着她。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俯身向前，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凯特被牵连到理查德的死亡案件中。”
这个消息并不很令人意外，芒罗深吸了一口气。
她那天夜里走出了艾登酒店，已经抛弃了她最初的复仇计划的一部分，由此让凯特活了下来，不过，她留下的犯罪现场的细节，仍然会让凯特受到谋杀案的牵连。有那么一会儿，芒罗想象着做这种事是多么容易。
“现在还不能确定地方检察官是否会对她提起公诉，”布拉德福说，“但是她遭到了指控。根据我的消息来源，他们已经拿到了视频监控并且证明，在理查德死亡的估计时间范围内，她进入并离开了理查德的办公大楼，她使用她的钥匙卡乘坐电梯，在理查德的房间里，到处都留下了她的指纹和DNA。这都是令人信服的证据。
“当然，她否认杀害他，她发誓说她是被人陷害的，并且把矛头指向了你。可能会有人找你谈话。”他停顿了一下，“这当中涉及的一支枪的确有疑问，所以，我想你需要这个警告。”
“据我所知，”芒罗说，“伯班克死的时候我在巴黎。他不是死在董事会开会之后吗？”
“之前。”
她耸耸肩。“这都无所谓。证明我当时不在这个国家，不应该有任何问题。”
迈尔斯点点头。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又停住了。他转身走向窗口。“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事情，不过我认为你应该知道。事实上，我不认为凯特打算背叛你。我见过那些照片，起诉方也见过那些照片。在你我看来，好像她和那个家伙有一腿。在他们看来，她是出于妒嫉才谋害他的。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
“伯班克一直都在敲诈她，而她扮演情人的角色，就是为了试图减少伤害。我怀疑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提供给他的信息有多么致命。”
芒罗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带着难以掩藏的颤抖的声音说，“伯班克一直在敲诈凯特？”
布拉德福再次点点头，抿紧了嘴唇。
她又停顿了一下，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把这一切拼凑在一起并不容易。”他说，“在伯班克临死前，我在他身边正好有内线，为了避免受到任何牵连，我起初只是在观察动静，但并未过多理会这件事。
“你是知道的，对于像凯特这样的女人竟然为了一段恋情而出卖你，似乎不太正常，所以我后来就开始深挖。”布拉德福递给芒罗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我还在设法让我的内线给我提供更多的情报，不过我认为，这是伯班克用来对付她的重要情报。”
芒罗研究着那些文件，对布拉德福通过看似冗余的信息找到关键线索的能力感到惊叹，他对于理查德·伯班克——尤其是他的阴暗面——进行暗中调查的方式尤其令人生畏，相比之下，后者简直就是很清白的了。“这些都是凯特的客户？”她问。
布拉德福点点头，“她协助确立了他们的企业结构，并且使它们貌似具有合法性。”
“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分析师。”
布拉德福微微一笑。“你可以把这叫做个人好奇心。另外，这也确实有助于我当初和理查德的密切合作。我知道很多他想掩盖的丑事，我也知道怎样找到他想隐藏的东西。我承认，仅靠这份文件还有一点儿粗略，但它的确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芒罗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个文件夹。“你认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卷进了这件事？”
布拉德福耸耸肩，“她必然知道些什么——至于知道多少，就没人说得清了。你比我更清楚，凯特始终都是一个无情的人。在这件事上，她也很无情吗——以至于杀人灭口？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你可以问问她。”
芒罗叹了口气。“下辈子吧。”
布拉德福说，“既然凯特将矛头指向了你，我决定去会会她。我会把你掌握的材料给她一份，而且会告诉她：她在选择会把她切成碎片的客户的同时，还要故意得罪她，那是很愚蠢的。我也有可能提到，我不想再听到她在任何时候谈论你。”
芒罗露出表示感谢的微笑。
“这就是说，”他接着说，“如果我是正确的，根据理查德的为人，他在你接手那个任务之前，就已经开始盯上凯特了。我认为她起初就觉察到他有些不对劲儿，不过直到你去了非洲以后，她才真正知道情况不妙，因为就在那时候，他开始把她拉下了水。”
芒罗抬头看着布拉德福。“你是知道的，这并不会改变她出卖我的事实，但如果说，伯班克在这件事情上是利用了她的话……”芒罗的声音开始低沉下来，“总之，谢谢你。其实，你没必要做这种调查的。”
布拉德福只是点点头作为答复。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听到了埃米莉的消息。”
“她怎么样？”
“还活着——很显然——而且情况出奇地好。她的处境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布拉德福递给芒罗一张DVD，“这里面有伯班克掌握的有关恩查马的情况。”
“让我猜猜，”她说，“你发现了他藏匿的勒索证据，而这个就是他用来对付恩查马的东西？”
布拉德福轻声笑了起来，“是的。这里面有某些事件的背景。你看过以后就会想到，恩查马得到过资助，曾计划通过一次军事行动推翻赤道几内亚政府。”
芒罗摇摇头，凝视着窗外，并低声说，“一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意味着他想摆脱更大的恐惧。”
布拉德福点点头，说，“我这个周末要返回赤道几内亚，去接埃米莉和她的孩子回国。”他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这样我也可以有一个帮手。”
“我很感谢你的提议，不过我觉得，你自己就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哦，从我听到的情况来看，那个国家的情况可能有点儿复杂，和他们的政府打交道也很困难。”他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他的魅力简直难以抵挡。“说实话，我真的很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你会做得很好的。”她说，然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房间里的寂静足足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变得使人有些尴尬，芒罗站起身来说，“我想，我该走了。”布拉德福站起来，握住她伸出的那只手。她把他拉近自己，紧紧地拥抱住他。“我真舍不得放你走。”她轻声地说，随即松开手并转身离开。
“那你呢？”他说，“下一步做什么？”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有几件必须做的事，首先去德国，然后去摩洛哥。”接着，她再次露出久违的微笑，“我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