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十五副面孔
主持：
诗神缪斯
参加：
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白居易
苏东坡陆游莎士比亚歌德
普希金拜伦雪莱惠特曼艾略特
聂鲁达金斯堡
缪斯：
诸位大师
我虽未有作品传世
但是我有神圣的微笑
有神话中起舞的外衣
我高擎的酒杯中
飘逸的不仅仅是醉意
还有着比芬芳更久远的启示
我手持的桂冠
与聪慧的额头相比
总有一些实际的差距
今天让我们以诗的名义
相聚在一起
来共同讨论
何谓诗
在现在诗
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屈原：
我很累先喘口气
我还未从民间节日中
突围出去
我的脚印追着我
要吃端午的粽子
那些菊花和落英们
也向我讨要自己的浪漫主义
我承认
我用眼泪写过诗
用自己的血写过诗
让痛苦和求索入诗
表面上看我和我的高冠陆离
显得有些过时
（甚至包括那个语气助词——兮）
但我是真诚的
我真诚地爱国
真诚地关心人民
真诚地赞美那些经冬的丹桔
真诚得还可以再一次投江而死
真诚得忘记了人生
无翅而飞天
无遁术而入地
窃以为诗贵真诚
无真诚无以有诗
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时
那一刻我听到了大地
那种清爽的呼吸
而现实却躁气太重
以至于躁得草盛豆苗稀
所以我从一袭官服上逃离
逃进我的五柳庄
逃进浑浊的酒和闲逸
结庐在人境
心远地自偏呵
心静连桂花开落的声音
都能落进眼睛里
心静方进得了桃花源
心静方凝结出神闲的文字
所以夏风拂过时
翻动的是《山海经》的书页
翻不动的是那幽古之意
秋天山红的时候
眼睛不在我这里
而在那些啼翠的鸟声里
故诗要静
在静中能生出灵气
有灵气方称诗
李白：
吾本酒中仙
酒让我出世
酒让我飘逸
天子呼来不上朝
不上朝是因
胸中有酒助的豪气
吴姬压酒劝客尝
尝过她的酒
才更多地感受到人间的美丽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天酒意
酿出的是美美的江帆诗意
我是忘了故乡的人
故乡永远是那些信手而成的五言七律
花间一壶酒饮毕
方觉天地
是壶中的天地
是人天合一的天地
仰天大笑出门去
出蓬蒿出现世
出明月出那些山风习习
出那些乐府
出那些古意
无遮无拦无捆缚
端的是诗
端的是诗
杜甫：
诗是吾家事
我非常讲究韵律地
向人们告知
语不惊人死不休矣
我也铺排整齐地发过毒誓
无论是泪眼的《三别》
还是怒火的《三吏》
我的脚都踏在现实
长安桥边多丽人
多的是新宠和奢靡
爷娘妻子哭相送
哭诉的是真实的伤别离
茅屋为秋风所破
掀翻的是穷人的日子
哪怕是臂上的湿露
也是可感可触的愁绪
感时花溅泪溅泪时
谁体味老臣的一片心迹
恨别鸟惊心不惊
是没有经历过刀兵和现实
诗在我的血液里
诗在我苦吟的胡须里
诗是现实是讽喻
不关心民众何谓诗
白居易：
邮亭上还有墙壁
都有我的诗
此不足为奇
鸡林国的丞相
为了我的诗
还要花些银两搜集
那些看似简朴
却不流俗的诗句
是经过普通百姓的眼睛
审查的句子
花是他们抚摸过的那种娇艳
雨是他们听过的那种淅沥
连直露的讽喻
也是他们赞同的讽喻
还有那些直白的山峰
还有那些好懂的鸟啼
那些明了的残阳
那些裸呈的人事
长恨歌说书般的故事
浔阳江头明明白白的泪滴
烛光不晦涩
虫声不沉滞
不搞虚玄
不玩文字游戏
平易近人是诗
苏东坡：
为文行于所当行
止于不得不止
飞鸿一瞥
酒后小憩
信手拈来
皆可成诗
但须有理趣
胸襟透脱处
如弃网的鱼
神游于天地
傲视今古
今古一弹指
豪放处吟啸大荒
如载酒泛舟赤壁
如夜访承天寺
且披一件月光的风衣
细腻处八方驰骋
问青天苍茫
问天宫中蓝色的时日
问一时的乘风
需多少梦醒的日子
心灵随处得歇
不拘不执
随形赋诗
接受心灵的召唤
是诗
陆游：
写红酥手时
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被贴在江南的雪壁
黄藤酒下肚
却化不开难言的愁绪
唐婉已逝去
逝在一个哀伤的秋季
我的眼睛向我宣布：
自由恋爱的爱情已死……
后来呵后来的事
是铁马秋风大散关
是梦想常得君王带笑看
看北望中原的心事
看那种泣血的文字
但看到的
却多是自己忧国忧民的泪滴
常常告诫自己
郁闷有时也是一种戾气
会伤太平祥和的临安天气
那时流行西湖画舫
流行苟且和安逸
那时酒杯会说话
那时纨扇和红牙玉板
会让人很快忘记国耻
我早已不用手
而是用心写诗
写得满纸泪光淋漓
我爱中原爱统一
有大爱呵才称得上诗
莎士比亚：
活着还是死
这是个问题
是戏剧
还是诗
这也是个问题
我的人物
在英国舞台上吟诵着台词
而我的诗
也在十四行诗里吟诗
那是一个东西
产生在心灵和情感的东西
活在诗里
也活在戴假发的喜剧
我总是无法丢开它而独立
它和罗密欧朱丽叶在一起
和威尼斯商人在一起
是轰鸣在李尔王眼前的大雷雨
是飘进仲夏夜之梦的一片叶子
我在诗里确定了它的泪水
却又在喜剧里碰到了它的笑意
它是变化无常的
是风流寡妇闪过后花园的裙裾
勉强将它定位吗
是悲
还是喜
悲喜的相互揉搓
或许会产生诗
歌德：
生命之树常青
常青的
是它青春的本质
看那碧绿的大海
再看那清澈的小溪
皎洁的白帆
在鸥鸟下飞驰
生命原来是这样美丽
我有过维特的烦恼
我给丽莉写过月光一样纯洁的
情诗
浮士德一生
紧紧地盘踞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鹅毛笔大多
充满了蜜意
在绿阴下我漫步
在山脚下我沉思
我渴望爱情
更多的是渴望爱情的甜蜜
我渴望生活
总希望生活是一泓浅浅的小溪
我经历的幸福和别人经历的痛苦一样
都是难忘的经历
我为爱情而欢唱
爱情是诗
普希金：
呵最难忘
在皇村的童年日子
那些树叶们
像缤纷的诗句
飘进我的心里
我在卷发的簇拥下
走进俄罗斯贵妇们的艳羡里
美酒和微笑
随舞台随天鹅绒的华丽
一齐流进我的诗歌里
成为了优雅的安逸
但我的心
却暗自压抑
我为一种不平而感到羞耻
我愤怒的目光
铿锵落地成诗
撞折了哥萨克卑恭的马刺
我怀念流放时的麦浪
我怀念冬天亮在壁炉里的
红脸膛的俄罗斯
在高高的白桦林里
听夜莺把星星从草丛
一一唱起
我在追求
追求那闪闪发光的真理
远离喧嚣与浮华
远离那些女人们的阿谀
我同情十二月党人以及他们
浪漫的妻子
我追求追求
那文明的火炬
追求才是诗
拜伦：
我把唐璜的余生
扔进了大海里
故事并没有抛弃我
是我抛弃了故事
希腊的战火早已成为了爱琴海上的往事
自由呢我不知自由
可曾已货真价实
我把嘲讽锻成了剑
和贵族们一决高低
但剑的把柄
却咬伤了我自己
我想回去
回《恰尔德·哈罗德游记》里去
去重温那些不羁的诗句
但病亡的消息一直扯着我
陷我在痛苦里
我渴望自由
渴望自由的那双手
抚下我的眼皮
但我被困
困在流言蜚语里
困在阶级的对峙里
困在每一本我写过的书里
我渴望自由呵
自由才是真正的诗
雪莱：
冬天到了
春天还会远吗
我的呼唤
就是这样
被热情地翻译
是的那个春天
草会长得遍地
草上舞蹈的
绝不仅仅是苏格兰风笛
我为诗而诞生
我的苗条颀长
就是诗的颀长有致
我的面色白皙
就是诗的皎洁无比
我灵魂的清澈
就是诗魂的清澈见底
我的为善无欺
就是诗的真诚如一
我的潇洒无忌
就是诗的潇洒无忌
我狂歌时
诗狂歌得啸风吟雨
我沉默时
诗默默无语
在泰晤士河畔吟哦
我是关于水流的诗
在伦敦塔下徘徊
我是关于沉思的诗
诗无邪
诗要纯洁得像露滴
纯洁是诗
惠特曼：
草叶们在疯长甚至长成了长长的不带标点
符号的句子
草叶们在象征象征着一群人一代人顽强不息
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曼哈顿仍在粗重地呼吸
海水在呼吸
劳动者们为了自己的生活眯着眼手中摆弄着
面前的计算机
飞机在我的时代不曾出现现在却在空中卖弄
风姿
桴鼓的鼓声响在走过大街上的人们的脚底
船长呵
我的船长
你已成雕像
在时间里被高高耸起
亚当的子孙拥着穿连衣裙的夏娃们走在城市
口香糖一路嚼过去嚼的已不单单是英语
士兵们回到曾经的战壕回到枪膛里去
浪花浪花让我再抚摸一下你我摸不到你那
柔软的游泳衣
呵我为时代唱歌我歌唱气势
时代的形象才是诗
艾略特：
我要改革
我要写一种自己的诗
用所有的材料
用梦中的那场雨
小丁香花哭着在四月的坟墓里
那是它自己的事
我只管用错综的结构
和神话的分子
让现实和梦搅在一起
干脆说让梦
变成现实
我要让诗学院化
在高贵的殿堂上
被解剖被分析
让波士顿晚报和他的读者们
在风中摇来摇去
摇成炸牛排的香气
摇成糊涂的红玉米
我要制造一种感觉
用气氛用词句
或者就用一种迷离
我知道没有诗的地方才是诗
聂鲁达：
让伐木者醒来吧
醒来后他们会发现
我比喻成蜷缩的狗的
是我扔在脚下的风衣
让谁也看不懂的
那不是诗
让驴子也能看懂的
那也不是诗
我历经沧桑
但我的皱纹不会哭泣
我离开人世
但我不会带走浪花的嬉戏
向独裁的酒杯开一枪吧
尽管我的手枪是瞄向专制的手指
我的歌在一件黑披风上唱起
也唱在有风在跑的邦巴斯
还有那些船帆
还有那些硝石
还有那些雨一年到头的不曾歇息
让我逃亡的路开始讲话吧
说那些惊奇
说那些友谊
说那些窗口的警惕
现在我是为了诗当起了大使
被人民所接受又被诺贝尔青睐的
那是好诗
金斯堡：
我嚎叫
并且嚎叫成诗
我给词语排队
我让现象们连接在一起
我的身后走着披头士也不全是披头士
我的诗吸过海洛因
我的诗在公园里裸体
我的诗有时
给自己记一点日记
有时诗眼迷茫
我看不到未来的日子
有时情绪亢奋
我便在吉他上摇滚而去
我为一颗在越战丛林中
追风的子弹而嚎叫不已
我为一代人的迷惘而嚎叫不已
我嚎叫得句子长长
我嚎叫得句法变异
我嚎叫得T恤衫啼血
我嚎叫得可口可乐发腻
我嚎叫
我嚎叫成诗
凡诗须直抒胸臆
诗神缪斯：
诸位大师今天
所以如是
是现实诗歌泛滥
已无人搭理
原想今日一聚
借大师锦绣之口
给诗下个定义
但最终发现
大家都在绕着那个点画圆
谁也无法统一
这符合真理
在事物面前
所有的概念都疲弱无力
这个问题我们将继续存疑
现有桂冠一顶我决定闲置
戴在谁头顶上
对其他人都是个打击
有伤艺术的多彩多姿
我建议干掉这杯酒吧
让我们趁着热情
不要束缚于功利
按自己的路子
好好写诗
2010年2月28日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