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交手无数,其实也只过了片刻的时间。
钟之谦看着女子的背影有些微怔,她身法灵快,脚手如风,反应异常迅捷,适才自己几个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她似是轻巧躲过。
一番打斗下来,她白色衣裙有些凌乱,身上几处破损,露出里面素白绫袄,发丝也垂了下来,浑身上下沾了碎雪,几抹鲜红在白衣上异常耀眼,只是不知那几处是受了伤还是鲜血溅的。他的目光转到女子受伤的右臂,此时她整个右臂染满了鲜血,雪白衣袖早已换了颜色。
他的目光沉了沉,心内有些感激,女子此番有些凄惨的模样落在眼中,他却觉得她是那般艳若桃李,楚楚动人。
女子回身看他,只一眼清泉碧波,荡起他心间涟漪,她立在寒风中,风低吹,衣裙轻飘,裙上红梅点点,她可不就像是那傲雪独立的寒梅么!
诗嫣恢复了平静,只眸底深处一抹担忧。她看了看靠在树上显得有些懒懒的青衣男子,这男子的青衣已经快要看不出是青衣,他模样无比凄惨,只那波澜不惊的一张冷脸生出傲然之气。
“多谢!”钟之谦有些低沉却依旧清冷的嗓音响起,沉默片刻又道“请问姑娘芳名?来日之谦必会相报!”
女子沉默不语,转身去瞧那身受重伤此时往外爬去的灰衣人,左手一指那人,望着钟之谦。
钟之谦冷声道:“杀了!”
女子一怔,只沉沉地瞧了他一眼,再瞧那闻言回头一脸惊恐的灰衣人,新月般的眉微微蹙起,似是不忍。
虽然知道此时应该如他所说那般处理,免得留了后患,只是……只是叫她如何下得了手,方才为保命刺死一人她当时都惊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心里留下一抹阴影。更何况此时去杀那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钟之谦见她立在原地,沉思片刻,便明白所谓何事。这女子还真是心软!刚才杀那腹部受伤的灰衣人时便见她身子僵住,是杀的第一人么?再看她并未杀死那与她交手之人,只打晕了,这般妇人之仁可活不长久!
转眼见灰衣人如蜗牛似的慢慢爬着,留下一条血路。钟之谦撕下衣角绑在左腿伤口上,一瘸一拐地拾起地上一剑,手腕轻翻,那剑便直直刺入那人背心,那人挣扎片刻,瞬间没了声息。
他再拔起一人身上插着的剑,伸手一掷,直划过那昏死的灰衣人颈间。
诗嫣有些呆滞地看着两人死在自己眼前,再看他蹒跚着去取了自己的剑,在地上一人衣上擦拭干净,然后缓缓坐倒在地,喘着气,望着自己。
在他深如潭的眸子里她看不见自己,只觉得那幽深夺人眼,无端地觉得有些慌张。
之前自己一见众人围攻此人便出了手,也不知谁好谁坏。
她再看一地的尸体,微微一叹,行到男子身旁。看一地血色心中有些不舒服,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伸手便去拉那男子。
女子刚握住他的手臂,钟之谦身子一僵,明明都是冰冷异常,却觉得她手下那处隔着衣物自己的皮肤依旧无比灼热,他怔在原地。
诗嫣未用真气,女子力气本就不如男儿,而钟之谦僵在原地,这一拉男子未动分毫,反是女子有些酸痛的手似被反拽,一个重心不稳,她便栽在了他身上。
钟之谦再怔,来不及有何动作,便看着女子斜斜倒在自己腿上,左脚被压得一阵剧痛,他嘴角一抽,差点叫出声来。却见女子俏脸皱成一团,一个翻滚离了自己身体,也没起身,而是抱着右臂缩在了地上,她身子微微躬起,有些颤抖,原来方才她不仅砸到了自己腿,也砸到了自己的伤臂!
钟之谦有些疑惑,这般疼痛怎的不见她出声,从见面到现在便没见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这般倔强清冷不愿与人交流么?
这真是……
他再看女子微微颤抖的娇躯,眼底冷意减了几分,低低问道:“你没事儿吧?”
声音入耳,诗嫣怔住,银牙咬碎,她深呼一口气,爬了起来,眸光有些黯淡,神情有些恹恹。刚才直接倒那男子身上,自己还来不及尴尬,便觉剧痛袭来,右臂被压在身下,痛得她几欲昏死过去,翻身下去后疼痛缓了半晌才渐渐减轻。
她拍拍身上的碎雪,心想这男子怎的这般重,自己居然拉不动他!
钟之谦见她苦着一张脸,之前的淡漠没了,反是添了几许柔弱,分外惹人怜。不由暗自笑了笑,抬眼见她一脸怒意地瞪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热,对她尴尬地笑笑。
他突然想到,未听她开口说过话,莫不是……
右臂一阵冰冷的疼痛,诗嫣不知道是否还在流血,却忽觉得有些头晕。不能在此地久留,得寻个地方养伤!
她微微运气,左手一拉,钟之谦便起了身。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觉得自己没比刚才多使多少力气啊,怎的这次这般轻松便拉起了他。
钟之谦似感觉到她疑惑地目光,心中微窘,脸上神色不变,依旧冷冽逼人,看了看身旁女子,眼底藏了一抹笑意。
他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当日花展琼花下立着的那个男儿装的娇俏女子!
诗嫣感觉到男子靠过来的重量,脚下险些不稳,瞬间顿住,心想你吃什么长大的,怎的这么重!
缓慢地行了十几丈,天空忽然下起雪来,诗嫣回头看去,便见所有痕迹渐渐被白雪掩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诗嫣若是一人前行自然无碍,可是身旁这个拖油瓶缀着,加之两人皆受了伤,这男子还伤的这般重,自己也不能这么浑身是血地回去。
风雪渐渐大了,只有找个地方避避,顺便处理伤口。
这片林子诗嫣之前虽没这么深入,却也算是熟悉。两人走了半里,拐进一山石遮挡的路口,便见一山洞。
入得洞中,两人见彼此模样,忽有些好笑。赶了一路风雪,两人身上都落满雪白,头发上,甚至眉毛上,一眼看去,就像一对须发皆白的夫妇。
诗嫣放开男子,各自扫落身上积雪,钟之谦软坐了下去,诗嫣也跟着坐了下去,累的!
他想起她覆了白雪的模样,忽然就想到一句话:
就这样,和你走到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