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旭日微风。
清河镇今日发生了一件对镇上居民来说不小不大的事儿。
说小,是因为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这么个理儿,镇上隔三岔五都会有人婚嫁,自然不是大事儿。说大,是因为今日是哑女和钟家二公子的大婚,一个是知书识礼却身患哑疾的哑女,一个是落魄将军之子,在乡亲邻里眼里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大事儿。
以往镇里哪家公子娶亲,这一路上自是各类观众围个不停,闹哄一路,沾尽喜庆。今日钟家二公子娶亲,这路上却是有些冷清了,虽然因老先生面子,来了些人,却也不多。
钟家的家业本不在清河,当初迁来清河也就本家过来了这么些人。诗家也是小户人家,亲戚也不多。如今将军事败,钟家破落,镇上居民可不会主动沾这热闹。
钟家虽说落魄,好歹底蕴深厚,如今公子大婚,排场自是足够。
烈日偏西,撒下温暖如瀑,瑰丽红云漫了半边天,也漫到了诗家哑女的闺房。
夕阳好,朱颜俏,凤袍霞帔羞意扬。
钟家二公子便是踩着夕阳笼着杏香和媒人一道前来迎亲。
那人站在杏树下,头顶累累熟透的杏子,一身红衣漫了身后半边天。背光而站,一张冷峻之脸却没沾上半点阴影,鼓锣声中嘴角含了笑,虽不似冬日暖人,却也春风拂面。只是立在那里,便觉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身后一匹乌黑光亮的骏马,四架抬盒和几台箩筐着人抬进了诗家大门,让开了那精致喜庆、彩帷雕花的八抬大轿。
此花轿大红色的彩绸做帷,上面刺绣的图案富贵非凡,正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帷幕上绣着丹凤朝阳、麒麟送子、事事如意等吉祥的图案,画面丰满而充实,图案生动鲜艳、明亮夺目。花轿四角悬挂着红色彩球,和着锣鼓声声而动,无不显示出婚礼喜庆热闹的气氛。
诗家院内闹了一阵,刘紫姝双目含泪,看着精致的女儿,很是不舍。养了她十九年,宠了她十九年,今日她便要嫁人了,日后不能常见,她想想便觉得心里又甜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诗于白看妻子泫然欲泣的脸,劝道:“女儿出嫁乃是喜事儿,你哭什么啊哭,收起来收起来,别让姑爷笑话了!”
诗凌志从没见过姑姑今日的样子,一身红嫁衣,鬓云斜抱,那精致漂亮的凤冠,垂下来的璎珞遮了女子光洁的额头。天生丽质,百般难描。她未上浓妆,蛾眉淡扫,薄粉敷面,朱唇鲜红欲滴。妍姿俏丽,光艳逼人。
只一眼,便觉目光被定住,诗凌志拉着诗嫣便不放手了,嘴里说道:“姑姑,你今天可真漂亮,跟天上下来的人儿似的!”
诗嫣面色微羞,更加动人。
看着诗嫣盖上盖头,慢慢出去,诗之书几人心里有欣慰也有不舍。
一脸富贵之态的“送亲嫂”扶了新娘出门入轿,新娘子身子高挑、盖着红盖头,一身红装随着那妇人袅娜走出,搭在妇人腕上的左手露出皓腕,鲜艳红色衬托下更显肤如凝脂,玉手纤纤。
钟之谦眼神落在那女子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一身红衣的她虽看不见那俏脸,却见那身姿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珊珊走来,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
在众人哄闹声中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耳根有些微红。
娇羞新娘入了花轿,新郎翻身上马,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大锣大鼓地往钟家赶去。
春风街,一里巷,半里院。
院内宾客不多,却也热闹。钟家的人、诗家的人、学堂里一些人,镇上一些人。
礼堂上,老先生看着眼前一对玉人,很是宽慰,眉开眼笑,该他祝词了:
盖闻
易正乾坤夫妇为人伦之始
诗歌周召婚姻乃王化之源
是以
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
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
今钟家二子钟之谦才誉素着
老夫爱徒诗嫣娴静嫣然
允称璧合珠联之妙
结此凤仪之好
于此良辰美景欢言嘉礼共协唱随
欣此时宜室宜家烂门庭而有耀
卜他日而昌而炽庆瓜瓞兮绵长
伏愿
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
五尽其昌早协熊罴之庆
祝词刚落,掌声响起,久久不断绝,满室宾客都在为老先生的博学喝彩。
接着便是仪式正式开始。
诗嫣盖着盖头,有些惊慌,听得有人唱喏:“一拜高堂!”她不知该拜哪里,这时一只握住她的手腕,粗壮有力,她心稍安,跟着拜了。
“二拜高堂!”她跟着再拜。
“夫妻对拜!”她抿了抿嘴,目光从盖沿望下去,看见那人脚上那双喜庆的翘头履,便想起了那人冷峻的眉眼,弓身再拜。
自己这便嫁人了……
“送入洞房!”一阵吵闹,她被人簇拥着,有些跌跌撞撞地入了一个房间,坐了下来。身旁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二夫人,您先在这儿坐着,二爷一会儿就来了。”
她点点头。
那个声音又响起:“二夫人,我出去看看,咱府内人不多,怕忙不过来。”说罢便听关门声,屋内安静下来,只远处传来阵阵人声。
人声从前院众多宾客间传来,酒席上桌,众人围坐畅饮。
何清池老先生看钟之谦是越看越满意,拉着他嘱咐道:“之谦,我知道,清河这个小地方困不住你,你有逸群之才,也有雄心壮志,来日定会成就非凡。诗嫣平日里疏淡,有些随性,但骨子里却极其刚烈,她那性子,也不是会惹事儿的,唯独得了那哑症,你既愿娶她,想来也是不在意的。只是那时间磨人,希望你能一直容她、宠她、别负了她!”
钟之谦听着老先生的话,有些惊奇。想不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他话语间流露出对诗嫣的赞赏与喜爱,想着他对自己的厚望,他定会做到的。
“之谦会的!”
想着得意之徒今日嫁人,老先生高兴之余喝了几杯清酒,耐不住宾客敬酒如流,以茶代酒又喝了一番,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