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合欢正开,花香馥郁,闻之便觉神清气爽,内心静谧。
此时高高的树枝上正开了簇簇花朵,淡红色的花蕊长长伸出,像是一团团的丝绒,也像红缨,娇俏美丽。
老夫人因大将军去后忧思过度,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易惊醒。
钟之谦便去寻了合欢树来种,这合欢也叫叫夜合,因为它的小叶一到夜里便会闭合。但这花香夜里却比白日还要浓郁,能安神静气。不知真是这合欢的原因,还是老夫人感念儿子的孝心,夜里确实比往日睡得安稳了。
老夫人拉着诗嫣说了些钟之谦小时的趣事,诗嫣含笑静静听着。
坐了许久,老夫人有些累,众人便来了屋外阴凉处。
老夫人指着合欢树扭头对众人说道:“托这合欢的福,我这觉是睡得安稳了。你们几人啊,也能托它的福,永远恩爱,夫妻好合。”
合欢,合欢,自当合意欢浓,两两好合。
钟云贯道:“娘说的是。”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合欢好样,命贱,落到哪里都能活。”片刻又道“就像、就像是我钟家!”
语气凛冽,亮了树下一摊日光。
钟之谦闻言愣了愣,冷目扫向那合欢树,沉声道:“是啊,还能活的好好的。”
钟云贯看着几人,锁了眉,一脸沉思之色。
诗嫣站在钟之谦身旁,静静听着,忽的抬头对上那双不停扫向自己的丹凤眼,笑了笑,低头间眼里闪过一道疑惑。
正沉思间听得刘素素说道:“妹妹,你说这花儿好不好看。”
诗嫣点头,头上合欢迎风而动,衣下红梅裹了清香舒展开来。
“那妹妹得说说,怎么个好看法?”刘素素抬手摘下一朵合欢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微眯了眼,一脸陶醉之色。
钟之谦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只见刘素素狭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诗嫣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她不清楚钟家众人是否懂得手语,此时亦无纸墨,这让她如何说。这人是故意的。
对上钟之谦温柔的眼,她定了定。
想了想,她抿了抿唇,见刘素素看过来,还是打了手势,正欲表达自己的意思,便见刘素素眉毛一挑,一脸惊讶之色。
“对不起,妹妹,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了。”刘素素一脸愧疚之色,转头对老夫人说道“娘,你说咱们是不是去请个大夫给诗嫣瞧瞧。”
诗嫣见她跟变脸似得神情,那微尖的嗓音,有些讶异,有些不喜。
钟之谦脸色似乎还是那般冷,清冷的声音飘起:“嫂子,瞧什么?”
老夫人看着几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刘素素急道:“瞧瞧弟妹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治啊!之谦你看,如今这情况,弟妹懂我们的意思,我们可是不懂她的意思啊,这以后可怎么交流啊?”
钟云贯瞟了瞟诗嫣有些僵硬地神情,看了刘素素一眼,缓缓说道:“再请来看看也不错,能治自然是好!”
钟之谦本就冷峻的脸似乎更冷了,他看着她蹙了眉,看着她眼神暗了下去,看着她挺拔的脊背有些僵硬,然后看着她低了头。
镇上早已传遍,哑女小时不知看了多少大夫,甚至诗家还带她去帝都寻过大夫,都道:不可治!她这番突然提起,除了羞辱诗嫣,还能有什么想法?
她是他的妻子,他还没发表意见,旁人怎的那么多话!
然后他开口道:“嫂子,诗嫣会手语,你不懂可以学。再者诗嫣字写得极好,你要想知道什么,她写出来便是。”
众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维护之意,诗嫣闻言目光闪了闪,有些惊讶,他何时瞧过我写的字?然后便想到那日清晨她在雪地上写字,他在旁边看着,可是她只写了她的名字。
刘素素眉毛一挑,嗓音拨高:“之谦,这写来写去多费时啊,难不成诗嫣走哪儿还随身携带纸墨不成?多麻烦啊。”前面一句学手语被她自动忽略了去。
老夫人似乎听出了什么,深深看了一眼刘素素,不知在想什么。
诗嫣在一旁听着有些心冷,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母亲曾说过的那些话,她说,自己的闺女自己自然不嫌弃,可外间的众人往往以貌取人,音容笑貌,这声音自然也是貌的一种。就怕你出去没人心疼,疼的便是我们父母的心。
外间人她不管,她以为只要是家人,便不会嫌弃自己,可刘素素是嫂子,居然这般刁难自己,为什么呢?
还好,他没嫌弃自己!
她抬起头,一脸平静,看着刘素素眼中的一抹促狭,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了颤,眼神依旧清澈淡然。
钟之谦脸色一沉,阳光洒落,他那刀刻之脸却浮了一层寒霜,看着刘素素没有说话。
刘素素对上那道冰冷的目光,浑身一颤,再抬头看了看静立在自己身旁的丈夫,忽然来了勇气,一脸担忧地说道:“之谦,我可是好心,让大夫再给瞧瞧。娘,你说呢?”
老夫人看了看几人,目光在诗嫣平静的脸上扫过,轻叹一声,看着她问道:“你说呢?”语气似含了一丝疼惜,她如今就希望家里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只是那刘素素的性子有些刁蛮,刚才看来,还好诗嫣能忍,识大体。
诗嫣看着老夫人,见那眼中担忧,心下微暖,她摇了摇头。
老夫人想了想说:“不愿看就不看,等日后你陆伯伯来,可叫他给看看有法治没,不能治也没什么。”
诗嫣双手在袖中紧握,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刘素素见老夫人向着诗嫣,顿时不喜,笑着说道:“娘说的是!我就是心疼妹妹!”说着扭身想要拉诗嫣的手,诗嫣看着渐渐伸到自己身前的那只白皙丰满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刘素素。
她不喜欢她,不想与她亲近。
刘素素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心里突然有些发怵,瘪了瘪嘴,转眼见钟之谦虽然一张冷脸,但看着诗嫣的眼神却怜爱不已。
她思索片刻,觉得还该说些什么,然后忽然想起一事,一件有些儿戏的事。
“娘,如今之谦和弟妹新婚燕尔,自然恩爱得紧,就怕日后……妹妹受了委屈,以前我可是听之谦说过,他要跟爹一样,不纳妾呢!”
这话似是在维护诗嫣,只是其中的意味……
老夫人面色一冷,她想堵回刘素素那句话,可是看着钟之谦与诗嫣,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有一脸怒意地瞪着刘素素,今日,她有些过分了!
被她一望,刘素素怔了怔,不敢再继续下去,只幽幽看着钟之谦,语气有些委屈:“我……我瞎说的,娘您别生气,之谦你也别在意!”
钟云贯这时温和说道:“娘,素素就瞎说的,之谦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别往心里去!”
两人这番对话,看是在为钟之谦开脱,却句句点明他确实说过那话。
原来,如此。
钟之谦忽然笑了,看一眼身旁娇俏的女子,缓缓说道:“嫂子自然没瞎说,我还真说过这话,如今娶了嫣儿,我自是不会纳妾,白白让她受了委屈,劳嫂子挂心了!”
此生,有她便足够。他不用嫂子提醒,自然愿意。
只是嫂子这番言语隐喻可真多啊!
诗嫣闻言很是感动,现在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多了去了,他却愿意独守她一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老夫人再叹一口气,语气似有倦意:“行了,散了吧,我也累了。”说罢便回房去了。
钟之谦看着老夫人有些黯淡的背影,转身拉了诗嫣的手,往西厢走去。
身后传来钟云贯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之谦,之前娘说这合欢在哪儿都能活,确实能活,可若是在温暖湿润之地,它才能活的更好吧。”
钟之谦挺直的脊背在廊下阴影里微僵,脚步一滞,继续拉着诗嫣往前走,只是突然握得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