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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少年远望前方村庄那刻着“安逸村”三个大字的石碑,展开一张古旧的兽皮地图,有一处朱砂圈出的村落,正是“安逸”。

村落名为“安逸”,街上却连个人都没有,听说半月前这还是百里内最繁华的村子,之后却糟了一场疫灾,村长陈伯担心疫病扩散,令村民囤积粮食,两个月内不得擅自上街。

日照当空,这个古朴富庶的村子却一派死寂。

黑衣少年名为江辰,刚过十八,目光沉定,行姿稳健,一看就是儿时练功下过苦功夫的人。

由于疫灾肆虐,村里的酒馆客栈大都闭门不开,江辰走走停停,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来到街尾处,在一家客栈紧闭的门板上轻扣了三下,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他刚要离开,对面一阵急切哭闹声止住了脚步。

一个青壮男子跪地哭喊,“赛先生……求您一定救活翠儿啊!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匾额上“华佗医馆”四个烫金大字,大门开着,医馆老板“赛华佗”额上贴了片狗皮膏药,身旁放着药箱,一瞧装扮就知他是村里的土郎中,此刻以衣袖堵住口鼻,唯恐被传染,不耐烦的指着青壮男子身旁的女人道,“阿木,你别傻了,你也不瞧瞧翠儿的脸色,还不知道死了多久!快把她带走埋了,入土为安去吧!”

青壮男子忽然扑上,紧紧抱住赛华佗的大腿,急切道,“赛先生,翠儿没死,她还活着啊,她还有呼吸……你要不信……就给翠儿号脉!”

“这疫病不比寻常瘟疫,染上了必死无疑,别说我“赛华佗”,就是华佗他老人家亲自来了,也得干瞪眼!你看翠儿这个样子,哪儿有什么脉搏?”赛华佗指着女子焦躁说道。

江辰寻指看去,青壮男子躺着个面如铁灰的女人,看上去死了很久,可胸口的确微微起伏,却比寻常人的呼吸快了数倍,更像是狗哈气一般。

赛华佗无计可施,怒气攻心,一脚踹在青年阿木的脸上,迅速抽身离去,空留阿木抱着身旁感染重病的翠儿伏地痛哭。

江辰远远瞧着,漠然摇头,这一路走来,人性冷暖他已看的太多,肯无私为人的,放眼世间又有几人?这种事,孰是孰非不必太过计较。

这时,门后忽的闪出一只黑猫,尾巴高高竖起,警惕的打量江辰一番,忽的“嗷呜”叫了两声。

这黑猫唇齿间沾满血腥,一双诡异的瞳仁布满血丝,鲜红鲜红,令人毛骨悚然,见江辰伫立不动,黑猫转身跃入医馆,阿木只顾痛哭,没防备黑猫竟忽然跃到翠儿的上身,狠狠一口咬住翠儿的脖颈!

一瞬间,利齿洞穿脖颈血脉,鲜血喷射四溢,黑猫扭头猛扯,撕掉一大块血肉,一扬脖子便把这块生肉吞了。

“贼猫!”一切电光火石,等阿木发觉轰赶时已经太迟了,黑猫纵身跃出了窗口,没了踪影。

江辰不由皱眉,寻常家猫怎么可能如此凶残嗜血,况且那黑猫瞳仁竟然是猩红色!

这疫病,竟也感染了黑猫?

“翠儿……我的翠儿啊!”畜生无人性,就是抓来打死了是惘然,眼前的病妻被咬穿了命脉,阿木早已面无人色,死命按住伤口,鲜血却肆意从他指缝中渗出。

血液流失变得缓慢,翠儿不再呼吸,脸色变为青黑,显然已经死透了,阿木却死死抱着亡妻的尸身,不肯相信这一结局。

“不必过于伤心,你的亲人中了“噬魂蛊”,几天前就已经死了,她的身体被千万只蛊虫霸占,被黑猫咬的,只是蛊虫的皮囊罢了!”江辰清冷的声音传入,黑衣迈过门槛。

“你……胡说什么!翠儿就是翠儿!她死了!被畜生咬死的!”阿木满面泪水,叫嚣道。

听到生人进入,赛华佗也从门帘后闪入,担心感染,便用一块暗黄色的鹿皮捂住口鼻,不耐烦道,“外乡人?来此作甚?想染病么?还不快快出去!”

江辰却只盯着翠儿那张阴冷可怖的面庞,“我若走了,你二人必死!”

他话音放落,翠儿的胳膊痉挛似的抖动了一下,虽然动作轻微,但三人仍旧察觉到了。

阿木反应最激烈,慌忙叫到,“动了!赛先生!翠儿她动了,你就救她啊,翠儿她没死!”

赛华佗踟蹰着靠近了些,他也觉得翠儿似乎略有动作。

没有呼吸,肢体却能自己活动?

小臂颤动,双脚微微摇摆。

两人惊住了,他们没看错,翠儿本已经死透,此刻却又“活了”。

阿木刚要惊喜,翠儿忽的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竟满是可怖的猩红色,瞳仁早被血红填满,血丝在眼角凝成血滴,缓缓流下。

即使爱妻心切的阿木,见翠儿的样子也是吓得摔倒在地,倒着爬出几步,“这这……翠儿……是人是鬼……”

翠儿两只眼角渗出可怖的脓血,缓缓坐起身,吐出青黑色的舌头,状若地狱恶鬼,背脊的骨骼因为很久没有活动发出“咯咯”响声。

“天爷爷啊!诈尸!诈尸了!”赛华佗一声惊呼,阿木也赶忙站起,二人惊惧万分,倒退着,想要从后门离开。

翠儿的尸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双目中没有瞳孔,却好像仍能视物,双手凭空抓挠着,像是要撕掉两人,行走动作僵硬,像个刚学会站立行走的猿人,左摇右晃,速度却极快,竟率先到达后门,将阿木二人堵在门旁。

两人惊恐万状,不知不觉退到了墙角,翠儿的尸身忽然扑上,一把便死死扣住赛华佗的双肩。

“啊……救命……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找谁去,我只是个土郎中……”赛华佗双腿抖如筛糠,裤裆下滴滴答答,竟吓得尿了裤子。

阿木隔着赛华佗心碎喊道,“翠儿!你睁开眼看看,我是阿木哥呀!”

已经丧失神智的行尸走肉,当然无心无识,不理会二人,忽的张开青紫色的大嘴,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把赛华佗吓得面无人色。

“她要吃人!啊……”

陡然间,冷芒闪过,继而血光喷涌,翠儿的人头竟已被切了下来,咕噜噜滚到阿木的脚下。

黑衣少年迅捷若风,出刀如电,等二人反应过来,他已扯过赛华佗手中的鹿皮,擦拭匕首上的血迹,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多谢……多谢救命之恩!”赛华佗受了惊吓,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尸首分离,身体立刻甩到在地,一动不动了。

阿木惊惧的看着脚边的人头,一时难以接受,这丑陋可怕的脑袋,就是他曾经的妻子。

“翠儿……”话还没说完,人头忽的下颚开合,作了个啃咬的姿势。

阿木看的出神,没料到这等惊吓,立刻昏死过去。

赛华佗一脚将人头踢开,将阿木平放在地上,拱手对江辰道,“小哥好身手,可在下多一句嘴,这里不可久留啊!小哥也看见了,染病之人嗜血嗜杀,只怕不久这安逸村就要沦为一片死城,唉……作孽啊!”

江辰摇头道,“肆虐村子的并非疫病,而是毒蛊,只要抓出放蛊之人,安逸村还有救!”

“小哥字字斟酌,莫非是个身怀方术的奇人?”赛郎中眼中惊诧。

江辰并没有接他的话,反问道,“村里第一个染病之人是谁?”

赛郎中喜出望外,“恩公问对人了,此人名叫刘杏,是村里首富张员外家的丫鬟,曾来我这抓过药,起初我当她被疯狗咬了,就按照普通疫病开了方子,可没过多久竟传来她吃人的消息……”

他似乎不愿想起那可怕的场景,住口不再多说。

“噬魂蛊夺人心智,被蛊虫侵入身体,只要三个时辰,就会变作蛊虫霸体的行尸走肉,面皮铁灰,舌苔紫黑,毫无人性,且十分嗜血,蛊虫极难杀死,为今之计,必须找到放蛊之人!破除妖法,疫灾自解!”

江辰问了员外府的为止,吩咐了赛郎中一番,转身离去。

赛郎中将阿木移到椅子上,又从药房取来火折子和雄黄,将翠儿的尸体就地焚化。

张家,员外府。

门口左右屹立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大门金碧辉煌,比寻常人家宽大一倍,门大开着,硕大的“福”字倒刻在屏风上,府内栽种着一颗老槐树,有两人环抱那么粗,槐树下立着道场,十几个黄袍道人手捏着黄纸符,跟随一个手摇银铃的白胡子道长绕着三根木桩旋转,嘴里不时传出喃喃的咒语。

三根腰身粗细的木桩上各绑着一人,两男一女,都是家丁装扮,三人面皮都如翠儿一般的青灰颜色,眼角渗血,惨厉至极,黄褐色的液体不断从齿间流出,似乎都想挣脱捆绑,生食别人的血肉。

银铃声止住,白胡子道长两根指头捏出一张用鸡血画了符咒的黄纸,凭空摇晃,“噗”地一声,黄纸无火自然,白黄色的火焰一闪即逝,他把焚后的灰烬插入搪瓷小碗儿中,水花四溅。

白胡子道长端起小碗,长呼一口气,说道,“成了!”

听他这话,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张员外从内堂坐起,拖着臃肿的身躯冲了出来,接过白胡子道长手中的小碗儿,一口将掺了灰烬的水吞入腹中。

这张员外五十上下,满脸横肉,仰头饮水时,下巴有三层赘肉。

“喝了这水,我就不必担心感染疫病了,是吧道长?”张员外擦嘴说道。

白胡子道长尚未说话,他身后一个青年道士竖起拇指,抢白道,“张员外放心,我师傅他老人家号称“天道子”,道术通天,小小疫病何足挂齿!只是这三个家丁染病太深,只怕无法救治!得赶紧烧了,省的祸害他人。”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什么狗屁家丁,染上这等脏病,害我一家老小整日人心惶惶,这三人,一把火烧了便好!还请道长再炼制个七八大碗,保我老婆孩子的命!”

门前江辰远远瞧着,不禁皱眉,“这员外面露凶光,自私鄙劣,想必是个容易招灾惹祸的家伙!”

那自称天道子的白胡子老道捋须道,“贫道自认道法高深,方才炼制的神水倒是能保员外大人安康,只是这一碗已经耗费了我诸多法力,需得补充一番才能继续发功!”

张员外一怔,“请问道长需要如何补充,我令下人准备就是!”

天道子眉开眼笑,摇头晃脑道,“那就劳烦张员外款待了。我要皮焦肉嫩的风干烧鸡一只,上好的粮食酒一坛,再来一斤酱牛肉!”

“原来道长是饿了,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来人——”

江辰远远瞧着那老道妆容仪表,察觉到怪异处,唇角勾起,已经看出端倪,暗道有趣,但并不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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