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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后来1942年的生活又成了我们的主话题,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迥异。如今看来,倒真有些生疏呢!当初的我们是那样的不能够接受彼此,他不能容忍我的多话和胆大妄为,而我觉得他木木呆呆的,又跟我没有共同语言。当时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他不来向我大献殷勤,不过现在感觉非常高兴。他告诉我,他过去时常特意和我们隔离开,将自己封闭起来;我告诉他,其实自己四处喧闹同他的沉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而且实际上我也是非常喜欢安静的,但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整个"密室"里除了日记本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我自己的。他说我们一家使得他很开心;我也告诉他,自己为能够在这里遇上他而感到高兴,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他克制自己情绪的做法,以及跟他爸爸妈妈之间不融洽的关系,我还说自己很希望能够帮助他。

他听到这句话后洋溢着一脸的幸福说:"其实你一直都在帮助我呀!"

我非常吃惊:"什么,哪里帮助你了?"

"你一直都在用你的快活帮助我呀!"

哦,凯蒂,这是他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话。我真是太开心了!从这一句话就可以确定他已经将我当做一个真心的朋友来喜欢了,到目前为止,这已经是足够的了。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感激,还是一种喜悦,也可能是两者都有,总之这足以让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哦,凯蒂,我必须得向你道歉,我今天同你说话实在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将自己脑子里的一切想法统统记录了下来,现在感到,自己正和彼得分享着共同的一个秘密,倘若他用他那双含情的眸子盯着我看的话,我的心中就会感觉立刻多了一盏明灯。我真的很期待一直这样下去,期待着我们之间还能够拥有更多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你最最幸福、满足的好友,安妮

1944年3月20日星期一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今天早上,彼得问我是否愿意哪天再去找他聊天,并告诉我说他觉得我到他那里不仅不会打扰他,而且还会给他带来快乐,同时还向我解释他那个只能放得下一个人的屋子完全能够放得下我们两个。我告诉他,"楼下"的人不喜欢我每天晚上都往楼上跑。他宽慰我说不必为此烦恼。后来我们说定等到某个周六的晚上我去找他,我还特别嘱咐他在月亮出来的时候就叫我。他回答说:"好的,然后我们一同到楼下去看月亮去。"

虽然我们之间的进展非常顺利,但与此同时我的幸福却被一层朦胧的阴影所笼罩。那就是我发现其实玛戈特姐姐也很喜欢彼得,究竟有多喜欢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她内心的痛苦感受。每当我和彼得待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她最难过的时候,但是善良、能忍的玛戈特姐姐从来不将这种痛苦显露出来。我敢保证她一定嫉妒,至少可以说羡慕死我了,但是当我安慰她的时候,她却告诉我不用可怜她。

"我不希望你成为局外人,那样的话我会感到很糟糕。"我说。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回答是那样凄楚,让我听了有些心里酸酸的。

我暂且还没敢告诉彼得这件事,等再过一阵子吧!但是我们还是聊了不少其他的东西。

昨天晚上我又挨了妈妈的一顿批评,这真是活该呀!我现在都后悔自己不该那样冷淡地对她,看来我真的应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言行了,最起码应该变得再友好一点。爸爸近来有些异样,似乎他已经不再拿我当小孩看了,这让我觉得他更加可亲可敬了。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等到我观察到新的进展再告诉你!

我和彼得之间的感情到目前为止也已经够丰满的了。我们现在除了彼此默默地对视着,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

玛戈特姐姐善良的见证(这是我今天收到的):

亲爱的安妮,

1944年3月20日

我昨天告诉你的不嫉妒你只说出了我心中的一半感受。事实是这样的,对于你和彼得我真的不嫉妒,但是我为自己至今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知己而感到伤心,然而我更知道要想找到一个真正能够同我有思想交流及感情融合的人,依我们目前的处境看来,实在是很困难。我不能够怪罪你什么。我知道你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失去了很多别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况且另一方面我很清楚的是,我和彼得永远都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的关系,因为我一直认为,一旦找到那个能够让我跟他倾心而谈的人,我就一定会期待他能够跟我有极为亲密的关系。我希望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能够看透彼此的心意。而要想达到这样的境地,那个人的才智是一定得超过我的,但是彼得显然不能够满足这个条件。

你和彼得待在一起能够相处得非常好,这是我能够理解的。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觉得是自己让我成了局外人,不要为了我而责备你自己,你要记住,你没有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属于我的东西。我相信你和彼得一定能够建立起最深刻的关系。

玛戈特

我的回信:

1944年3月20日

亲爱的玛戈特姐姐,

你的信让我感到非常的温暖和甜蜜,但是我还是有些伤感,而且我觉得这是我应该有的感情。

就眼下来说,我和彼得之间还不存在你所说的那种秘密。我们只是觉得朦胧中在一扇敞开的小窗前谈话,会比在耀眼的灯光下谈论更加来得轻松,也更加能够彼此倾心。我觉得低声倾诉你的内心情感总比大声嚷嚷要好得多。我觉得你开始对彼得有一种姐姐之类的情感,之前你不是一直很乐意帮助他吗?当然我也是那样的。也许现在你偶尔还会有那样的举动,尽管你和他之间没有我和他之间的那种信任,但是我觉得信任是建立在彼此之间的,只有双方都互相信任了才能够建立起这样的关系。这正是我和爸爸之间不能够建立起这样的关系的原因。

好了,我已经没什么要特意和你说的了,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和我说的话就写在信上吧,因为在纸上我们能够更加清晰地说出彼此的想法。你不知道我是多么仰慕你,我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点点爸爸和你身上所特有的那种善良。

妹妹,安妮

1944年3月22日星期三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玛戈特姐姐的回信:

亲爱的安妮,

昨天我读过你的信之后感到心里很不好受,我知道你去找彼得聊天会负有一种良心谴责,但是这实在是没有缘由呀!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自己有权利和某个人分享彼此的心事,但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彼得。

我觉得你有一点说得非常正确,在我眼里彼得真的更像是个弟弟!倘若我们之间继续接触下去,我相信那种姐弟关系应该是会得到发展的,也许以后会,但是也有可能不会。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种姐弟的情谊绝对不可能升华到那个阶段。

因此,你真的没有必要可怜我。你既然已经找到了可以谈心的伙伴,那就尽情地享受吧!

玛戈特

就在我和玛戈特姐姐这样互相写信谈这件事的同时,我和彼得之间的关系得到了近一步的确定。凯蒂,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将会发生一段了不起的爱情了。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会想要嫁给他,没那么回事。我还不能够确定他长大后会变成怎样呢,更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将来会有怎样的波动,能不能持续到结婚。我现在只能确定的是,他很爱我,但是究竟爱得有多深我不太清楚。

我不确定他究竟是把我看作是他所需要的那一个极为要好的朋友呢,还是别的什么。又或许他对我的感受仅仅是对普通女孩或者是妹妹的感受,总之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告诉我,当"楼上"吵闹的时候,我总是能够给予他一种力量,这让我很高兴,而且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和信任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昨天,当我问他倘若有一大堆安妮来找他,他会感觉怎么样,他回答说:"只要和你一样可爱,那一定是件好事情。"

他每一次见到我都非常热情,这让我坚信他是真的很喜欢见到我的。现在他还在勤苦地研学法语呢,每天晚上在床上苦练到10:15。

哦,凯蒂,每当我回想起周六晚上的每一句话的时候,我就会充满了信心,我想等到我再次同他谈话的时候,我一定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过后再后悔。

他可真是我英俊的王子呀,无论是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是默默地凝视着前方,总之他就是个可爱的人。我想他现在看我一定也会惊奇地发现,我已经再不是那个肤浅、顽皮的安妮了,而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女,同他一样,有着诸多烦恼和困惑。

好朋友,安妮

回复玛戈特姐姐的信件:

亲爱的玛戈特姐姐:

我觉得最好还是先静静地观看一下事情发展的态势。我想那应该不会需要太久,我们之间应该就会有一个结果的--要么是像从前一样继续,要么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总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就不知道了,也懒得去想。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倘若我和彼得决定做朋友了,我就一定会告诉他,你也是非常喜欢他的,而且还会告诉他,只要他需要你就一定会尽力帮他。后者我不敢确定是你的本意,但是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你,不过到时候我会问他的。

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我们永远欢迎你加入我们,无论是在阁楼或者是哪里。你绝对不用担心会打扰我们,因为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我们只会在朦胧的夜景中敞开心扉地聊。

我亲爱的姐姐,就拿出你的勇气吧!像我那样!但愿属于你的那一刻会比你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安妮

1944年3月23日星期四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目前大部分情况都又恢复了常态。为我们提供黑市食物券的好心人们已经获得保释,这真要感谢上帝呢!

昨天梅爱朴夫人回来了;艾丽沃森小姐也好多了;库菲尔斯先生还得待在家里养很长时间的病。

昨天,附近一架飞机坠毁,飞行员都及时地跳了伞,幸好飞机落到一所空无一人的学校里,没有造成太多的伤亡事故,仅仅是起了一场小火,死了两名飞行员。在他们跳伞的时候,可恶的德国人向他们猛烈开火,这个卑鄙的场面都快要气死阿姆斯特丹的居民们了。试想,有谁能够不对这种猥琐的行径愤怒呢?而我们这些女士们则吓得要死。我极为讨厌猛烈的枪声。

近来晚餐过后我常常到阁楼上去,在那里呼吸着傍晚的新鲜空气,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外面的世界,那种感觉真是妙极了。

每当凡·达恩先生和杜赛尔牙医看见我溜进彼得的小屋时,总喜欢说一些什么"安妮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了吧",或者是"小姑娘家大晚上的待在小伙子的屋子里合适吗"之类的低级玩笑话,对这些大人们自认为幽默的警告话,彼得的回答充分显现出了他的机智,对于我们之间的问题,妈妈也是非常好奇,倘若不是担心会碰一鼻子灰的话,她早就问我关于我们聊天的话题了。彼得说这些大人们这样做无非是出于嫉妒我们年轻罢了,我们没必要在乎他们的怨恨。偶尔他也会到楼下来接我,不过这个可爱的小伙子不管事先怎么做准备,下楼后都会红着脸,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还好我是不会脸红的,我想这一定使那些爱看我们笑话的人很扫兴吧!爸爸总说我是在故作正经,爱臭美,但是他错了,我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有谁称赞我美丽呢,在学校的时候,只有一个男生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而昨天我亲耳听见彼得称赞我漂亮,我能看得出来那是他的真心话。就让我来跟你大致复述一下我们谈话的内容吧!

彼得总喜欢逗我说:"来,安妮,笑一个!"

我一直觉得奇怪就问他:"干嘛老让我笑?"

"因为那样可爱啊!你一笑脸上就会露出美丽的酒窝。哎,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是我的先天遗传,这是我唯一漂亮的地方!"

"哪里!事实不是这样的!"

"你不用骗我,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美女,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不对,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觉得你非常漂亮!"

"你别骗我了,我心里有数。"

"我既然对你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接着,我当然也会夸赞他一番英俊潇洒之类的话啦。现在我的耳边风言风语,大家对"密室"这场"突来"的友谊议论纷纷。不过我根本不介意他们那些无聊的话。但我真是搞不懂,难道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青春时的感受了吗?没准儿还真是这样的呢,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在我们闹着玩的时候当特别严肃的事看待,在我们认真的时候有又开始戏弄我们。

好朋友,安妮

1944年3月27日星期一

我亲爱的朋友,

凯蒂!

在我们避难的这段时间里,政治应该是我们篇幅最长、聊得最多的话题,但是由于我不怎么关心政治,所以多数时候就不跟你谈这个话题。但是我觉得这个话题又是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题,所以我今天就来同你谈谈政治吧。

关于这个很显然有太多话要说了。大人们各种各样的观点,讨论得异常激烈,按目前这种艰难形式来说,这样激烈讨论倒也是合乎逻辑的,但我觉得为此引起纷争,那就显得太过幼稚了。就让他们尽情地沉思、嘲笑、谩骂、嘀咕去吧!随他们的便,只要不吵架,我都不介意,但是一吵架的话,结果往往是糟糕的。

外面来的人带来的消息通常都是不真实的,不过截至目前,我们的收音机还从来没有欺骗过我们呢。无论是亨克先生、梅爱朴夫人、库菲尔斯先生、艾丽沃森小姐,还是克莱勒先生,都曾高谈阔论过他们自己的政治见解,不过亨克先生总是发言最少的一位。

我们"密室"里的成员谈论起关于政治的感受永远都是一样的。关于反攻、空袭、演讲等问题的所有争执中,大家能够听到的一切声音多数是"那怎么可能?""哦,我亲爱的上帝呀,倘若他们现在才开始反攻,那战争何时才会结束哪?""哦,那真是太棒了,棒极了,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乐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及现实主义者,大家都纷纷激情满怀地发表自己的高明见解,而且大家往往都觉得自己的观点是最正确的。一会儿是某位太太很生气,因为他的丈夫竟会如此愚蠢地相信英国人,接着那位先生又攻击他的夫人,因为她贬损、嘲讽了自己所热爱的国家。

就这么争来争去,似乎永远不会感到无聊或者疲倦。关于这个话题,只要一涉及,效果总是惊人的。就好像用针戳了某人一下然后等着看他们焦躁的表现一般。时常只要一个人提及政治话题,只是一句话、一个词,或者是一个人名,就会起到炸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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