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艾丽斯的爸爸并不是馆长！
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目光威严的馆长即使摘掉眼镜，再添上十年心平气和的生活历练之后，估计也无法有这样一副温和善目的面庞。
艾丽斯的爸爸高瘦的个子，穿着蓝白相间的病人服，头发已经剃光。
他们心中沉重的无以复加的那块石头终于哐当落地，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郑小尘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洗刷掉了“杀人犯”的罪名，忽然拨云见日，晴空万里。
但是馆长呢？明明说的是这间病房啊，绝对没错啊。
孔哲的眼睛在靠里边的那张病床上慢慢搜索，终于他的目光在枕头边触碰到一件让他心惊的东西：一副破碎的黑框眼镜！
孔哲正想拉郑小尘往那里看的时候，他发现郑小尘脸上的笑容像烟花一样放肆地绽放。随即他迎上去，亲切地握了握艾爸爸的手。
“叔叔好！”
“这两位是——”
“爸，他们都是我在复旦的同学，他叫郑小尘，那位叫孔哲。”
“叔叔好！”
“谢谢你们过来。”
病人的声音很轻，像透明的绿茶一样，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饱受了疾病的苦痛之后，也许他想着将更多的力气放在对未来的希望上吧。
“你们都要毕业了吧？”艾爸爸接着问道。
“没有呢，我比他们低一个年级！”孔哲说。
“那你和艾薇是同学？”艾爸爸问郑小尘。
“对！”郑小尘回答的同时，瞟了艾丽斯一眼，他感到自己脸上微微泛红。
艾丽斯立刻躲避他的目光，从柜子里拿出一篮水果走进了洗漱间。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只有孔哲陪着她爸爸笑呵呵地说着什么。
“小尘呢？”
“噢，他出去接电话了！”
“哦！”
艾丽斯拉开门，远远地，她看到郑小尘握着手机在楼道里慢慢走来走去。他低头乐呵呵地笑着，但声音隔得太远听得并不清晰。
于是，她便靠在门边，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他。
当郑小尘忽然回头看到远处艾丽斯的时候，脸上出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然后他简单地对着电话说了一两句，立刻收线，跑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吗？”
“等你。”
“呵呵。”
郑小尘也靠着墙壁，两人并排而立，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和远处的树丛——更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学校那座高高的双子楼，目光向南滑翔就到了橘子郡。
时光错乱，往事一起涌上两人的心头……
“最近还好吗？”
“还好。”
“以前……”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但是……”
“但是那是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是啊，美好的回忆。”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唔？”
“害羞了？”
“怎么可能。”
“哈哈！”
“我只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在国内布满了眼线啊！”
“你……”
“什么？”
“你还爱我吗？”
“这个……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
“但是……”
“好好想想现在吧，守住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
“哈哈，你这个家伙又胡思乱想了！看来，我决定回来不告诉你还是完全英明正确的！但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对了，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其实……是我闯祸了。”
“闯祸？”
“我们今天其实是来看图书馆馆长的。”
“啊！原来把馆长推下楼梯的人是你啊！哈哈！”
“你也知道这件事？”
“馆长和我爸住一个病室啊，据说他梦里都在说‘世风日下’，‘中国的教育出了问题’之类好玩的话，原来针对的就是你这样的俊朗少年啊！”
“啊？”
“我看，你死翘翘了，等着黑白无常的锁链吧！”
“总不能坐以待毙啊，所以这不是跑来‘拜’访了嘛！”
“幸好医生带他检查去了，否则我就看到一场好戏了！”
“所以，我还是先……”郑小尘说着就要走。
“你干吗？”
“溜之大吉啊！”
“溜了，小命就更不保了！”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好吧，我看你如何接招！”
郑小尘和艾丽斯走进病房，孔哲不知道动用了什么能耐，惹得艾丽斯的爸爸在那里开心大笑。
“你们笑什么？”艾丽斯走过去，将垫在爸爸身后的枕头往上拉了拉，问道。
“‘一切听从老婆指挥’，哈哈，真好玩啊！”
“孔哲，你说的是陈希然教授？”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他吗？”
“哈哈，他不是法学院的嘛。”
“对啊，我就是法学院的啊！他的伟大事迹都是靠我们这些见证者口头传诵、发扬光大的啊！”
“那还有什么，给我也说说看！”
“哈哈，当然还有好多呢……”
两人正说得起劲，郑小尘忽然插话进来：
“艾叔叔，您好好休息，我们有点事要先走了！”
他偷偷拉孔哲的衣服，示意他立马走人。
孔哲一愣，一脸尴尬地被郑小尘从沙发里拉起来。但他还算机灵，看到郑小尘眼睛里诡异的光，立马对艾丽斯和她爸爸说：
“对了，还有个朋友在门口等我们呢！我们改天再来看叔叔！”
“好的，你们去忙吧，谢谢你们来看我！”
“不谢。叔叔多保重身体！”
郑小尘望了艾丽斯一眼，轻轻地关上了门。
走到电梯口，走廊的另一头，远远地传来馆长和别人打招呼的声音。
“好惊险哪！”
“有什么惊险的？他不正是我们来的目标嘛！”
“情况有变。回去再说。”
“好吧。不过此行收获很大啊！不错！”
“收获？什么收获？”
“见到了你的老情人啊！”
“谁说的！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还想狡辩？——她还真漂亮，我喜欢！让给我好吗？”
“靠，想得倒美！”
“你都有佩佩了！”
“不给！”
“要不，你把佩佩让给我也好啦！哈哈！”
“靠，你不想活了吧！我看你不要回了，直接去太平间待着算了！”
电梯闭合的时候，监控室里有人看见电梯里两个男孩互相挥动着拳头，画面轻轻地抖动，但随即看见两张笑脸正张牙舞爪地面对着监视器，像两只卡通大青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