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后来渐渐说不出话,索性装聋作哑沉默了起来。夏副主编问我怎么回事,只说可能是生日宴会那天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是啊,喉咙受到酒精的严重刺激,引发了一阵不适感,本以为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可没想到几天过去了,问题还是原来的老问题,却再也不愿回想眼眶里落满秋雨的那晚。我没有准备发言稿,心想庆功宴的排场再怎么奢靡,我这个所谓的男主角我行我素的风格始终难以改变,就算腿脚能够勉强着地,可还是举步维艰。但我实在不想拿着这副肘杖走上舞台,即便嗓子没有出现问题,沉默的麦克风也唱不出当初委婉动人的曲调。
当我和夏副主编赶到望月酒楼时,乔主编和众人正在门口等候着。在这里举办庆功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到“历史屋檐下”担负起的使命感,其实也不足为奇。酒楼是木质结构搭建起来的,附近一带浓郁着古色古香的味道,有几座老北京的茶馆和极具京味特色的食铺,俨然另外一片世界。我们这群吃惯了灯红酒绿的现代人,仿佛穿梭了时空回到了古时候。就穿着打扮来说,我们貌似是现代人,可骨子里却浸透着几分古代人的思想。说句实在话,我很不习惯现代比较前卫时尚的建筑风格,清一色的玻璃窗,还有清一色的钢筋混凝土。我固执地追求着复古的红墙绿瓦以及亭台楼阁,并不是说我多么排斥现代文明,只是觉得都市人庸俗的价值观旷日持久。丢失了老传统不说,满嘴的世俗经济体系,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追名逐利下的豪华别墅和名牌跑车。而吕望这一类人又似乎满大街都是,其实我挺反感的。
走进《城市声音》杂志社,我不想改变都市人的思维现状,当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只是想构建现代人的精神楼阁。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他们迷失了自我,甚至遗忘掉了历史,这是多么可悲啊。在急剧前行的过程中,我们应该适时调整自己的步伐。当你驾驶着豪华的跑车,奔向美好未来的时候,可曾想过幸福的桥梁忽然坍塌了。莫名地游离在乐观与悲观之间,夹在虚伪与丑陋两座山峰里面,我们所穿行的狭窄路途渐渐呈现八字形轮廓。再怎么披荆斩棘勇往直前,你会发现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窄,再往前驱使只会走进死胡同。然而如果我们懂得后退,身后的道路将会越来越宽阔,也会更加平坦。
杜馨悦站在乔主编的身后,我一眼就望到了她,打扮甚是俏丽,戴着一对珍珠耳环,身穿貂皮大衣,俨然一副女主角的姿态。“来啦,大家都等你们半晌了!”乔主编说着,领我们走进了酒楼。到了二楼的雅间,我将肘杖放在护栏前,坐在乔主编和姚大姐的两侧,刚好和杜馨悦面对面,夏副主编坐在我的身旁,苗晓薇和杜馨悦手挽着手说起了悄悄话。她们的发型都是披肩的散发,明媚的阳光打我的身后斜照进来,落在她的脸面上,甚至光彩照人。
起初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凝神屏息着,店里的伙计将酒水摆上了桌,依次斟满以后,乔主编开始发话了:“这第一杯嘛,就敬小韩,我们‘历史屋檐下’的大功臣。今番《城市声音》的销售额能创造历史性的突破,他居功至伟,但在喝这杯酒之前,要先请他说几句话,大家鼓掌欢迎!”
听她说完,掌声未落,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连忙说道:“韩某不才,真是愧不敢当!乔主编,这大功臣的称呼可使不得,我不过略尽绵力罢了,况且您可是我的伯乐呢。我不是千里马,反而这半个多月里,吃尽了它的苦头。能在《城市声音》工作,是我的荣幸,能遇到大家更是荣幸之至!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的庆功宴上,我韩玫城不是主角,主角该是我们大家。我只愿做一头孺子牛,默默耕耘着,有一份热发一分光,就心满意足了!”我的声音很低沉,可没承想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了几分。
“说得好啊,当初面试你的时候,看中的就是你身上这种不急不躁的精神,你那篇稿子也很好地彰显了你的个性。来吧大家,如他所愿,既然我们都是主角,就举杯相庆吧。”喝完后,她继续说道,“这第二杯嘛,我看就敬馨悦吧!就私心而论,我和馨悦的母亲算是老朋友了,当初馨悦的母亲找到我,虽然左右为难,可我没有拒绝,反而觉得应该多多注入这样一批新鲜血液。而馨悦果然不负众望,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我真的很欣慰……”
还不等她说完,杜馨悦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乔阿姨,说起来很惭愧呢,当初我挺排斥的,我想自食其力,不想通过您的关系,其实我最想去的地方不是北京,而是广东深圳等沿海城市。我觉得要是历史的土壤没有城市的禾苗,我们这些自然人是无法生存其间的。北京的历史是很悠久,可我看不到城市的禾苗,可能靠近大海的城市能够寻获得到。在这一个多月里,多亏了大家这么帮助我照顾我。我很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可我还是想……”
“馨悦,甭多想了,在广东深圳等地我们都有分社,假如有一天你想到这些地方去,始终还是我们杂志社的一份子嘛。”乔主编打消了她心头的顾虑,她欲言又止,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我不清楚。“小韩,你算是馨悦的师傅,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要紧,在工作上多多指点她。等身体恢复了,然后再做安排!”我点了点头。
店里的伙计将美味佳肴端了上来,正准备动筷子,叶霏霏叫嚷了起来:“小韩,怎么还不开口呢!”我很纳闷,谢昙也扯着嗓子说:“唱歌啊,难道住了回院,你都忘了?”我没想到她们会记得这么清楚,可当初不过一句戏言,摸了摸喉结轻咳了几声,夏副主编又帮我圆了场:“我在天幕订了包间,想唱歌饭后我们痛痛快快地唱!”我笑着说:“所言极是!”大家听后也都笑了。
午后时分,我们出了望月酒楼。乔主编和姚大姐不愿凑年轻人的热闹,提前一步走掉了。满身酒气熏熏的,在夏副主编的张罗下,分批搭乘出租去了天桥附近的天幕音乐吧。人员到齐以后,走进了大包间。天幕里歌声嘹亮环绕耳畔,霓虹灯璀璨夺目,只见梅蓉淡定地坐在点歌台,杜馨悦和苗晓薇挽着手躺在门后的沙发上醉倒在一处。夏副主编将我扶到中间的沙发上,服务员端来了酒水和爆米花等零食,供大家醒酒解馋。
叶霏霏和几位男生挤在点歌台附近,喊着自己想要唱的歌,夏副主编陪着我聊了些闲话。恰在此时,武金豪引吭高歌一曲《北京北京》,揭开这场演唱会的序幕。当他唱到“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时,我忽然想到你。是啊,我不愿离开这座城市,也完全是因为你。谢昙紧接着唱起了《小薇》,惺惺作态地唱着:“小薇啊,你可知道我爱你……”苗晓薇听到后揉着眼睛醒过来,骂道:“谢昙,你要死啦!谁爱你呢!”杜馨悦被她吓到,闪到了一旁,大家彼此逗趣着,天幕里的气氛顿时欢乐了起来。
叶霏霏唱完了一首情歌,就喊道:“小韩,该你啦,这首《十年》特意点给你的!”说完就把话筒扔给了我,碍于脚伤,我就坐在沙发上,低声唱起了《十年》,当唱到“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的时候,望着杜馨悦的眼睛,我的眼角忽然湿润。大家的掌声响了起来,叶霏霏叫道:“你这男低音不是唱得挺好的嘛,还非说自己不会唱歌!不行,这首是我点的不算数,你还得再唱一首,大家说对不对!”听到大家附和的声音,我很无奈,耸了耸肩膀说道:“也好,就唱一首我最喜欢的老歌吧,《忘记你我做不到》!”
我深情地唱着这首老歌,在那一刻,我感觉你就坐在我的身旁,静静聆听着。“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要是承诺不可靠,是什么让我们拥抱”,一如歌词所写的那样,我不想去什么天涯海角,只想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就算放弃我的生命我也愿意。可当一曲终了,我知道我看到的只不过是曾经的幻象。大家听得如痴如醉,我不是歌神,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在唱。大家听的还不过瘾,大叫着:“再来一首!”可我不是麦霸,也不曾登台献艺,只是傻傻地坐在沙发上唱着。
我四处张望着大家,杜馨悦手捂着耳朵接听着电话,忽然站起身来说:“真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喽!”苗晓薇解释道:“她对象打来的,在外头呢!”
“馨悦,喊吕先生进来唱一首呗!”她笑了笑,拎着手提包走出了天幕。
我傻傻地站了起来,本来还想唱一首《风继续吹》,可这股风将她吹向了门外,吹向了吕先生的怀抱,我也没有心思再唱。夏副主编接过话筒,唱了一首《当爱已成往事》。“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直白地唱出了我此刻的感受。又听她们唱了诸如《爱就一个字》《爱你不会变》等凌乱的情歌,我再也不愿待下去,就对夏副主编说:“夏姐,我想回去,脑袋晕晕的!”
“你呀,酒又喝多了,还偏要逞强!”说完,我们便辞别了众人。
约莫黄昏,就到了天涯胡同。到了阁楼上,脱了鞋子就睡下了,夏副主编轻轻关上了门。可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交织着你和杜馨悦的影像。我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是意乱情迷?忽然想到昨晚的一篇稿子《爱是一场弥撒》,其中有这么一句话:“爱是一场弥撒,我不是信徒,可你却是我未曾翻阅过的古兰经。”阅后即焚,当时只念诵了一遍,就将稿子打印出来,然后点起火烧掉了。可现在我仿佛瞅到那几缕青烟,氤氲着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