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凌厉的剑势，若是一般人，早便手足发软，脚底打滑了。然司马少华却不是一般人，眼见水冰汐来势汹汹，当下气沉丹田，手握剑柄，运起水冰汐所授剑法中的“粘”字诀，以柔克刚，以慢打快，化杀招于无形，指罡气于虚空，虚虚实实，纵横捭阖，短短的片刻之间，已将自家门户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想来外人想要找到一个破绽攻进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水冰汐见司马少华面对强敌懂得以静制动，心中颇为欣慰。又见司马少华招式老辣，步法沉稳，进退之间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一颗悬着的心方放了下来，心中暗自沉思道“以少华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纵使算不上一流高手，但要在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级也并非难事。怕只怕他年少轻狂，不懂藏拙，我得想办法先压压他的傲气才是。”
水冰汐寻思已罢，随手一抖，剑气东来，漫天剑网化为青光，陡然暴起一招“普天同恨”直直斩向司马少华右肩，口中道：“少华，你要报仇，无可厚非，但有一句话，嫂嫂却要你记清楚！”
司马少华手腕一翻，一式“月照无眠”隔开水冰汐剑锋，抽空道：“姐姐请说！”
水冰汐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你想成为一位将军，便得时时刻刻记得一个将军的责任和底线，记着，别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无论如何，忠于人性至善的底线！”
司马少华点头道：“是！”
水冰汐继续道：“你身上一半的武功是我所授，你这条命也是我从人贩子手中抢来，所以，这一生你若规规矩矩便罢，若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为报家仇不惜血染双手，那么，天涯海角，有朝一日嫂嫂必赶来取你性命！”
司马少华闻言浑身一震，清雅双眸微微朦胧。
“嫂嫂说的，可真？”
水冰汐容颜淡漠，如水冰凉：“少康哥哥一生清正，大道至忠，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损他的高洁，哪怕你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能！”
司马少华：“二哥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水冰汐：“……”
沉默半晌，淡淡回答：“少康哥哥，他永远住在我的心底！”
声音平淡，美眸清冷。
“少康哥哥，他永远住在我的心底。”
这不是虚妄的承诺，是实实在在刻在心底的印记。司马少康的确活在她的心里，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无论生命如何沉浮，她都会记着他的好，一生一世，亘古不变。
这无关爱情，无关风月，只因这世间曾有那么一个男子站在她的背后，一站便站成永恒。司马少康对水冰汐来说，是永远不能完满的美好，所以她愿意用尽生命中所有的怀念，去雕刻他，铭记他，贯穿生命的始终，永永远远只是他一个人。
“你这样对我……”
司马少华低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违背世俗的道理，怔了怔，终究说不出来，苦苦一笑道：“你这样对师兄公平吗？”
水冰汐：“他不需要公平！”
……
二人说话间且打且退，司马少华心绪不稳终究难敌水冰汐凌厉杀伐，不过多久便被水冰汐一式“天罗地网”横扫上中下三路，死死逼入彀中，坐支右拙再无退路。
其时两人动手已过四十余招，司马少华虽师出名门，天赋异禀，怎奈年纪尚轻，修为有限，在水冰汐亦正亦邪，出其不意的攻击之下，早已力不从心。此时再遭遇如此精妙的剑式，虽说已经学过，还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当下便挡不住。
水冰汐见状攻势愈发凌厉，层层紧逼似要把司马少华完全逼入死局。
“少华，你快要输了，嫂嫂再问一遍，你还要不要报仇？”
水冰汐轻语，终究有些不甘心，愧疚于对司马少康的托付，不死心的想挽回一点定局。
司马少华淡淡一笑，云淡风轻。
“少华，只为复仇而生！嫂嫂要么杀了我，要么，成全我！”
水冰汐皱眉：“你为何如此固执？”
司马少华：“我本不该有别样奢求！”
水冰汐：“……”
终究无话可说，这是司马少华的执念，好比司马少康对她的执迷，好比她对夏侯君晟的不悟，都是不可改变的决定。谁也不能，何事也不可，哪怕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谁也改变不得。
“好！既是如此，你我从今别过，后会无期！”
水冰汐轻叹，终究无可奈何，手上剑式陡然一变，虚挽一招“长歌共谱”虚点司马少华胸上要害，趁机撤回手上的劲力。
然而，高手过招，历来是一念决生死，一剑定输赢，哪容得下半分恍惚？便在水冰汐撤回功力的瞬间，失去禁锢的司马少华蓦然出手狂暴反击，一招“万剑归宗”幻化出数道剑影，横扫水冰汐咽喉，胸口，下身三大要害。
只听“咔嚓”一声，水冰汐手中长剑为剑气扫中，断为数截，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司马少华手中的长剑携着罡气破开水冰汐周围因剧斗而产生的真气层，堪堪便要自水冰汐胸口直直穿过。
“嫂嫂！”
司马少华惊呼，这是习武者遭遇生命危险之时作出的本能反应。千不防万不防，不防水冰汐会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撤回功力，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是虚招。然而真正可怕的却不止于此，“万佛归宗”本是天机山镇派之宝，一招万佛，万佛同宗，一招万式，万式归一，水冰汐就算一时能承受物之实剑，但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随之而来的万道剑气。如此一来，不管此刻司马少华收不收收手，水冰汐都都难逃万剑传心的下场。
“少华！”
水冰汐怔愣，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出手反击，万佛朝宗本身并不是她所创，这是天机山的镇派武术，最为霸道凌厉，二人之前早已约定不用其他武功，司马少华这是背弃诺言，他宁愿背弃承诺伤她杀她也要报仇？
司马少华的仇恨已经到此地步了么？没有原则不存良善，那……方才自己所为是对还是错？
“砰！”
怔愣中一道剑气正中水冰汐胸口，“噗”的一声，水冰汐喷出一口鲜血，双眸冰凉怔怔的看向司马少华满眼的不可置信。
“找死！”
眼看下一道剑气又要落到水冰汐身上，虚空中陡闻一声暴喝，一只黄金龙爪探出震飞司马少华。与此同时劲气交叠虚空凝滞，夏侯君晟雷霆出手，凌空一掌轰飞万道剑气威压，探手将水冰汐娇小身体拥入怀里。
“这个时候还发呆，不想活了？”
夏侯君晟怒喝，冰冷凤眸带着滔天火气似要将水冰汐生吞活剥，灵活身形倏忽一跃陡然拔高，抱着水冰汐避过万道剑气轻飘飘落在对岸。
“嫂嫂，你……”
司马少华心忧愧疚，凌空踏破碧潮急追过来，恍惚中看见夏侯君晟怀中伤势颇重的水冰汐，身子一颤轰然坐倒。
此时的他伤势也不会比水冰汐好太多，夏侯君晟一爪一拳狂暴反击，司马少华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是此时，他无心关心自己的伤势，只是双眸怔怔的看向水冰汐，一时间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竟然会出手，面对一个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亲人，他已经记不得方才是怎么想的，不明白，难道仅仅是武术修习者的本能反应？为何明明已经知道她存心收手还赶尽杀绝？
水冰汐亦是震惊，冰冷凤眸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愣愣的看着司马少华，全然忘了理会夏侯君晟燃烧的愤怒。
“滚！”
夏侯君晟冷哼，凌厉的动作简单直接，广袖一挥扫开碍眼的司马少华。
该死的，她又受伤了，本该不管她，不理会，不纠缠。
可是她又受伤了，再一次，伤在他的面前。
“从此以后，这世上我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水冰汐喃喃，双眸冰凉看着夏侯君晟，“夏侯君晟，你是故意的，对吧？”
“你是故意斩我羽翼，要我伤精费神，然后成为你的附庸，随你摆布！对不对？”
夏侯君晟：“……”
早该知道骗不过她，天机山浩劫是她的误会，可他千方百计将司马少华引到广陵，不择手段的诱惑司马少华离开她，这是事实。
“夏侯君晟，天机山浩劫是你所为，司马少华是你逼走，从今以后，天涯路上又只是我一个人，你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人让你杀着好玩儿了！”
水冰汐轻声细语，没有埋怨，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和解脱。伸出手来，推开夏侯君晟，狠狠的推开。误会和疲惫，心凉，四年分离，多少刻骨铭心的相思累积，如今相见，却只剩下空白的算计。
她不敢相信，有些爱必须是笑话一场，所以只能固执的选择逃避，任回忆将所有的痴恋一点一点抽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