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阿婆拉着一个赤着脚的小丫头,用哀求的口气道:“先生,行行好,买点芝麻香蕉吧,很甜,很好吃,买一点吧。”纳耀庭看那小丫头可怜,身上又没有零钱,就给了一块银币。阿婆高兴地连连作揖说:“谢谢你,这一筐都给你吧。”
“要这么多干什么,拿几把就够了。”纳耀庭说着让苏莱曼拿几把。
“不行,你给的钱能买好几筐呢,全都拿去吧。”阿婆又让孙女说:“快谢谢老爷爷!”
“谢谢老爷爷!”孙女甜甜地笑着。
纳耀庭看着这一老一少,看着摆水果滩和卖海鲜的人,心里在想,原来天下到处都有穷人。
“嘟——”一声长笛,纳耀庭和苏莱曼急忙抬着一筐香蕉赶回到船上,经过短暂停留,船又起锚了。
都说大海无风三尺浪。确实,晴天时,极目望去,银白色的浪花一浪赶着一浪不断向前推进,当浪头撞击到船体时,白色浪花被击得粉碎,又返向大海,新的浪花又一次撞击过来,这样周而往复。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会又风云突变,一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海浪发出哗哗波涛声,刚才的水花变成了水墙,一个浪头打过来,十几米的水柱撞在船体,越过船头,猛扑过来,冲向甲板,水花四溅,大有排山倒海之势,轮船在波涛的撞击下左右摇晃。
暴风雨来了,雷电交加。银白色的闪电把乌云炸开、撕裂,迸发出万丈火光,在闪电中,炸雷像滚铁桶一样,轰隆轰隆作响。倾盆大雨直泄而下,雨珠像擂鼓似的,打得铁甲板上叮叮咚咚,水帘铺天盖地,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水和海水交织在一起,船甲板上堆积了厚厚一层水,流都流不及。
“万宁号”轮船在暴风骤雨中,不停地摇晃,像一片柳叶,被大浪从海面上高高抛起,又被大浪高高摔下,在风雨中,它失去了控制能力,随风飘摇,任凭风雨嬉戏,任凭海浪摆弄。
船上的船长、水手、船员以及所有旅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惊呆了,大家都钻进像乌龟壳一样的铁房子里,不敢轻举妄动。
轮船剧烈地晃动,船舱里的人承受不了了,他们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一个个呕吐不止。
买万银阿訇来的时候,一路辛劳,身体虚弱,加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人消瘦了许多。虽然在船舱里经大伙精心照料,这几天已有些好转,能吃一点饭了,但经不起轮船摇晃折腾,他的反应最厉害,大口大口地呕吐。胃里吐空了,还一口口吐黄水,到后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见他张大嘴,呼吸急促,脸憋得发紫,不时地昏厥过去。
纳耀庭也吐得很厉害。苏莱曼虽恶心、呕吐不止,但他仍忍受着痛苦,让父亲吃治晕船的药,喝吹过的“盐杜哇”,喝酽茶来压一压恶心,结果这些都无济于事。他只好让父亲躺在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捋着父亲的胸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到了夜里,风浪不但不停,反而更加猛烈。只听“咯吧”一个雷劈柴似的声音在人头顶炸响,火光四射,将漆黑的夜空划出深深一道光痕。又一阵飓风刮过,巨浪打来,船又狠狠地摇晃了几下,好像轮船随时都有被海水吞没的危险。
船舱里,船板从这边倾向那边,又从那边倾向这边,床被摇得咯吱咯吱作响,瓶倒盆落,有的人从床上掉下来,想站都站不起来。
买万银阿訇已吐得脱水,他发着高烧,牙关紧闭,一口水也灌不进去了。苏莱曼看到人快不行了,他跟父亲说了一声,冒着生命危险,跑出舱门,跑上甲板。在风浪中,他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又爬起来,几次被风浪推倒,几次爬起来紧紧抓住船边的护栏。他全身湿透了,胳臂、腿碰破了流着血,风浪太大,一不小心,他就有被风浪推进大海的危险。雨水不停地瓢泼着,海浪扑面而来,只要一呼吸,又苦又涩的海水就灌进嘴里。苏莱曼憋着气,连滚带爬,一口气爬进医生舱室,请求船上的英国籍医生帮助。
“万宁号”船的医生虽然年事已高,但却是一名很有资历、很有威望的老船医,他看到苏莱曼那惊慌的样子,立即穿上雨衣,跟他一块到302号船舱救人。
买万银阿訇已处于昏迷状态,手脚瘫软,呼吸微弱,医生翻眼看了他的瞳孔,用听诊器听了心脏,对大伙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过医生还是给买万银阿訇打了一针,以减少病人的痛苦。
“买万银阿訇真的不行了?”船舱里的几个人同时问医生,医生摆手表示“人已不行了”,他又用汉语说:“你们快准备后事吧。”说完苏莱曼护送着医生消失在风雨中。
同买万银一起朝觐的买春林阿訇焦急万分,他拉着买万银阿訇的手泣不成声。他哭诉着说;“大哥辛苦了一辈子,没有好好过上一天舒坦日子。为了完成几代人的朝觐梦,大哥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足了盘缠,由于过度劳累,身体每况愈下,朝觐前刚刚大病初愈。别人劝他不要走,他就是不听,说就是‘无常’也要‘无常’在朝觐的路上。”
买春林阿訇大放悲声地哭了一阵,又说道:“大哥呀,大哥,你‘无常’了倒是省事了,有个好归回,可留下你一家子人怎么办?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谁来管?我们一起出来,你让我一个人回去,给他们咋交代?大哥呀,大哥,你要挺住,你不能撒手就走了,呜呜……”
“买阿訇,你别伤心过度了,身体要紧,我看我们这几个阿訇在一起给买万银阿訇念个‘讨白’吧。”纳耀庭提议,买春林阿訇点头同意。
于是由苏莱曼领头,舱里的其他五个人各自跪在自己的床铺上,一起给买万银阿訇念“讨白”。
《古兰经》云:“信道的人们啊!你们当向真主诚意悔罪,你们的主或许免除你们的罪恶,并且使你们入下临诸河的乐园。”
“讨白”念罢,每个人都走到买万银阿訇的床前念着“清真言”告别。
买春林阿訇爬在买万银身上哭说道:“真主啊,你慈悯我们,恕饶我们,求助你让我们一起顺利的到麦加圣地,一块去见主吧。”买春林阿訇肝肠断裂,悲痛欲绝。
这时买万银阿訇好像听到了呼喊,他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微微抬起头来,他的手使劲攥住买春林阿訇的手不放,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念!”全屋里的人一遍接着一遍地同声念“清真言”:“俩一俩哈,银兰拉乎,穆罕默德,热苏龙拉西。”声音高亢、悲壮。
买春林阿訇感觉到买万银阿訇的手一阵比一阵冰凉,最后手松软了,眼睛闭上了,像刚刚睡着了一样,买万银阿訇终于咽气了,时正五更时分。
买春林阿訇从买万银阿訇的神情中,已领会到,现在两个人朝觐的重任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他要代表祖上几代人,完成朝觐使命。
天亮了,风虽然小了,但雨还是下个不停,按照船上的规定,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尸体不能在船上长时间停放,必须尽快送葬。
伊斯兰教教规认为,穆斯林在没有土葬的条件下,也可以施行水葬。
按照回回的规矩,由甘肃籍的几位老者洗“埋体”,然后给埋体穿上“卡凡”,抬到甲板中央,准备施行水葬。
纳耀庭急匆匆从包袱中拿来黄土包,打开后,念了一段“索勒”,用颤抖的手,轻轻抓了一撮黄土,撒在买万银阿訇的“卡凡”上,小声说:“买阿訇,这是家乡的黄土,真主护佑你,你一定能回家的。”
全船的穆斯林,除有病的外,大家都冒着风雨走上甲板。他们穿戴齐备,站成一个圆圈,由苏莱曼主持,给亡人站“者那则”。
买春林阿訇把亡人的遗物用白布包了,念着“清真言”,在每个阿訇中间“传费达”,然后大家一起诵《古兰经》,赞主赞圣。
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几个人把亡人抬放在一块木板上,身上绑上一块重铁,盖上白布单。全体人员站成两排,双手托起放埋体的木板,你传给我,我传给他,将埋体传递着抬到船舷边,埋体头朝上,面向西,脚朝下。
一声“比斯敏俩希热赫玛尼热黑米(奉普慈特慈的真主之名)!”木板直立,埋体便滑落入大海里,溅起一米多高的水柱,渐渐沉没在三千多米的深海海底,长眠于大海中。
与此同时,“万宁号”轮船发出长长的汽笛声,表达全体船员对买万银阿訇的哀思。
一个亡灵带着他的执著追求去见真主了,留给人们的是无限感慨和思念。
在甲板上,送埋体的人群矗立在雨中,他们默默无声,站了很久很久。
风雨浇湿了他们的衣裳,清洗着他们的心灵。
天空在哭泣,洒向人间都是泪。
大海在宣泄,倾诉着人们的悲与痛。
狂风在怒吼,表达着朝觐者的渴望和追求。
海鸥在鸣叫,祝愿穆斯林们一路顺风。
生死考验
在海上,最开心的事就算是看大海的日出日落。
早上,天际边一亮,一轮又大又圆的太阳迅速从海平面上冒出来,太阳放射的光芒把海鸥的翅膀镶上金边,把每个人的轮廓也镶上了金边。海水推着一个接一个的金色浪花,波光粼粼。
傍晚,一轮又大又圆的落日,把余晖散在天尽头,夕阳把厚厚的云层变成火烧云,天边的云彩五光十色,黑里透红、红里透黄、黄里透白,不停飘动,变化莫测,给观赏者带来无尽联想。
海面上,百舸争流。出海的渔民伴着夕阳的余晖,收网起锚,满载而归。
这里是热带海洋性气候,气温高,水汽大,雨量充沛。
但对从祖国北方来的朝觐者来说,他们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除了晕船外,最让他们受不了的就是闷热、潮湿。
闷热,让他们整天汗流浃背,喝多少水,流多少汗。潮湿,让他们总感觉到什么都是湿漉漉粘糊糊的,晚上睡在床上,就像睡在水坑洼地里,特别难受。
船上大部分人都得了病,不是晕船就是湿疹。纳耀庭也是病怏怏的,说头疼得厉害,像要炸裂似的,好几天卧床不起。
苏莱曼虽然年轻,也经不起晕船的折磨,走起路来一摇三晃,头晕目眩。他身上的伤口多处发炎,流着血水,但他还是精心精意,照顾着每一位病人。
他坐在父亲的床边,让父亲躺在自己的怀里,两手不停地给他按摩,尽量让他能松快一会。为了分散父亲的注意力,他说:“爹,你悄悄抻着,我给你讲故事,你就会忘了疼痛的。”
苏莱曼讲述了一个老阿訇爷曾给他讲过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真主把七色土和凝血混合在一起,和成稀泥,创造了人类祖先阿丹。真主对天仙们说:“我一定要用泥土创造一个人,当我把他造出来,并将我的精神吹入他的体内的时候,你们应当对他倒身叩头。”真主赋予了阿丹生命、活力、骨骼、尊严,并教授给阿丹众天仙的名字,还有树木、植物、动物、星星等一切事物的名字。
众天仙承认真主的大能,向阿丹叩拜,只有天仙易卜劣厮不服。
真主责问易卜劣厮:“当我命令你叩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叩头呢?”
易卜劣厮狡辩说:“我比他优越,你用火造我,用泥土造他。”
真主认为易卜劣厮飞扬跋扈,不配在天国,厌恶他,把他驱逐出天国。从此,易卜劣厮成了被诅咒的魔鬼。后来,真主从阿丹左边的一根肋骨中创造出来一个生灵,就是阿丹的妻子,阿丹给她取名叫哈娃。真主对阿丹说:“阿丹啊!你和你的妻子一起住在乐园吧!你们俩可以随心所欲吃园里所有食物。”真主允许阿丹和哈娃在天国里自由自在地吃所有树上的果子,但有一棵树上的果子不准吃。真主说:“你们俩不要靠近这棵树。否则,你们就要变成不义的人。”真主还提醒阿丹和哈娃要小心可恶的易卜劣厮:“阿丹啊!他确实是你的仇敌,确实是你妻子的仇敌,绝不要让他把你们俩逐出乐园,以免你们辛苦。”
阿丹和哈娃遵从主命,视易卜劣厮是他们俩不共戴天的仇敌。
易卜劣厮为了报复阿丹和哈娃,利用各种机会、各种手段引诱他们,可是阿丹绝不违背真主的旨意,拒绝了易卜劣厮的诱惑。
后来易卜劣厮又引诱哈娃,说这棵树是幸运树,是长生树,并发誓说这些话除了哈娃,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哈娃听了易卜劣厮的话,劝阿丹尝那棵树上的果子,阿丹反对说:“哈娃,你真胆大包天,难道你不知道真主禁止我们尝这树上的果子吗?”
哈娃说:“易卜劣厮是发誓说这些话的,他还说,不用害怕真主对我们的惩罚。”
阿丹经不住哈娃的劝说,于是他们两个人来到那棵果树下,每人从树上摘了一个果子放到嘴里品尝,当阿丹和哈娃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轮船又左右摇晃起来,风浪又大起来了,大家不顾恶心难受,却嚷着说:“苏莱曼别管它,你讲你的,我们从来没听过,真好听,快讲吧!”苏莱曼低头看了看,父亲正眯着眼睛认真地听他讲,便咳嗽了一声,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往下讲。
阿丹吃了禁果,突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毫无遮掩。他再看看哈娃,和自己一样,也一丝不挂。他俩感到害怕,赶紧采摘宽大的树叶遮盖自己的身子。
这时候,至尊无上的真主把阿丹和哈娃召去说:“难道我没有禁止你们俩吃那棵树上的果实吗?”
阿丹说:“主啊,是易卜劣厮怂恿我们吃的,他还向我们发了誓,可没想到他的发誓原来是骗人的。”
真主对他们说:“难道我没有对你们俩说过,恶魔的的确确是你们的仇敌吗?”
然后,真主发布命令,把阿丹和哈娃罚到大地上去。
真主对他们说:“你们俩都给我从天园里降下去!”
在这同时,真主把易卜劣厮也和阿丹、哈娃一起降到大地上。真主再一次警告阿丹和哈娃,易卜劣厮是他们两人的仇敌,而且今后还是他们子子孙孙的仇敌。
真主说:“你们互相仇视下去吧!大地上有你们暂时的住处和享受。”
阿丹和哈娃被逐出天园后,心里感到十分难过,他们恐怕真主像对待易卜劣厮那样对待他们,于是他们请求真主宽恕他们的错误,仍然赐恩于他们。他们俩对真主说:“我们的主啊!我们已自己欺骗了自己,如果你不赦宥我们,不慈怜我们,我们必定成为受损失者。”
阿丹和哈娃被降临到大地时,发现大地一片荒凉,大地上只有炎热、寒冷和野兽出没,不像天园那里有果实。
阿丹和哈娃饥饿难忍,真主宽恕了他们。
真主派遣吉布利里天仙带去种子,向阿丹和哈娃传授耕地、播种,传授磨面、做馒头。
真主还让天仙传授阿丹和哈娃盖房子,从此阿丹和妻子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后来他们在真主的慈怜下,生了很多娃娃。从此,地球上就有了人类。因为人类是用七色土造出来的,所以地球上就有了各种肤色的人。
“苏莱曼!你讲的这是真的,还是你瞎编的?”床上有人提问。
“这个我哪敢胡编,使不得!这些都是《古兰经》上的话,不信你好好学学《古兰经》就知道了。”苏莱曼辩解着说。
还有几个人听得入迷说:“苏莱曼!别管他,你讲你的,他不爱听我们想听,你还是快点讲吧。”
轮船继续不停地摇晃着,颠簸着,因为时间长了,大部分人开始习惯了,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苏莱曼讲故事,也就忘记了身体的难受。
纳耀庭小声劝说:“苏莱曼,你讲累了缓一缓吧。”
“爹,我不累,只要你舒服一点就行了,我没什么。你好好缓着,他们都爱听,我就讲给他们听。”苏莱曼又开始讲故事。
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还没有兴起伊斯兰教的时候,阿丹圣人建造的克尔白当时还是一个宗教场所,敬奉着很多神像。
圣人易卜拉欣出生在伊拉克,从小帮父亲当木匠,雕刻各种神像。但易卜拉欣对崇拜偶像十分厌恶,有一次他闯进神庙,把供奉的所有神像一扫而光,只留下一个最大的神像。当时神庙里管事的追问他为什么把神像砸光时,易卜拉欣理直气壮地回答:“不是我,是那个最大神像干的。”
易卜拉欣知道闯下大祸,被迫带着婆姨萨热逃到巴勒斯坦,后来从那里逃到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