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子为难的说:“不是奴婢不愿去,而是奴婢也曾是赵府训练的暗卫,府中入夜后四处都有暗卫守着,奴婢一进府,就会被抓起来的!而且,裴府也有很多暗卫,这是奴婢上次送锁儿出府的时候发现的,入夜后,裴府的四周乃至角落恐怕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呢!”
庭萱气馁,小梨子说的这一点她也猜到了几分,现在小梨子指出,庭萱便确认了,这些暗卫应该是裴大奶奶或裴老爷安排的,而且由裴大奶奶管着,不然她当初又怎会出言提点她。庭萱无力的躺在藤椅上,原来自己真的如此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她想去看佩哥儿看不了,她想帮陆夫人解开宝藏之谜也解不开,就连她现在想出个府都会被人如犯人般看管着,举步维艰。
外面传言漫天飞散,庭萱则是三天两头的被裴大奶奶叫过去聊天,很单纯的聊天,单纯到每天只谈针凿刺绣,做饭养花。裴墨霖得知后显得不大高兴,他隐晦的告诫庭萱这时候不要跟大嫂走得太近。庭萱正跟他闹别扭,把裴墨霖说的话全当是放屁,觉得他定是怕自己跟裴大奶奶走的太近了,把宝藏的秘密告诉她嘛!裴墨霖越是不希望,庭萱就越是去做,至于宝藏,就是不告诉他,气死他!
不过裴大奶奶和庭萱这两人俱不是什么风雅人物,刺绣,庭萱连成亲时用的嫁衣都是针线房做的,这玩意她真的不通!不通!据庭萱目测,她的大嫂对这东西也不在行,不然怎么会连长针绣法和短针绣法都分不清。至于做饭,庭萱只会做几样撑撑门面,那也比裴大奶奶强,裴大奶奶会品不会做,还经常把厨娘批的体无完肤。说到种花,好吧,庭萱自愧不如了,裴大奶奶对这方面还是比庭萱有天赋的。总而言之,就是你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你不通,妯娌二人闲扯了几次之后都受不了了。
庭萱是个能装的,所以终于有一天裴大奶奶主动换了话题,随意的提了提街上谣传的陆氏宝藏,说现在许多人都在找陆家旧时的管家和仆人,还真找出了不少的线索呢!庭萱对此表现的兴致缺缺,应和道:“所谓的宝藏都是大家传的而已,又没有人真的见到过。要是一个管家一个仆人都能知道宝藏的秘密,那宝藏一定早就被搬空了,那还轮得上别人去找!”
裴大奶奶轻笑:“弟妹说的在理,这样重要的秘密当然不会家旁人得知,那你说陆氏子孙会不会知道呢?”
庭萱左眼突突的跳,佯做无意的说:“陆氏子孙?不是说陆家在十四年前就被满门抄斩了吗,那还会有什么陆氏子孙?”
“没了子孙,那主母呢?”裴大奶奶的眼神锐利,“我可是听说有人曾在南平见到过一个长得很像陆许氏的人,会不会陆许氏根本就没死,她逃脱一劫!许家也是有权有势的大族,想要偷天换日保住自己的女儿也不难吧!”
“人有相似,只是长得像吧!抄家灭族那是皇命,许家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有位皇命的!”庭萱淡淡的说。
“是吗?”裴大奶奶喃喃道:“那样风流无双的人,世间上哪找一个与她相似的呢!”突然,裴大奶奶发现了一件事,“弟妹,仔细看上去,你的眉眼还和陆许氏很相似呢!尤其是笑的模样,真像!”
庭萱只当这是夸奖,很不厚道的说:“大约漂亮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吧!”
裴大奶奶诧然,随即哈哈大笑,啐道:“你倒是个厚面皮!”
庭萱低头憨憨的应道:“一般一般!”
回到二房的庭萱一头扎在被子里,在绿波和小梨子惊恐的目光下打了两个滚,然后大吼一声:“我要弹琴!”一般庭萱在心情很好和心情很不好的时候都爱弹箜篌,不过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心情好的时候爱弹忧伤的曲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弹一些欢快的曲调。绿波和小梨子已经听了好几天蕉窗夜雨和汉江韵了,都猜测是不是二爷惹她生气了。
绿波一边哼着汉江韵一边将箜篌捧到庭萱跟前,庭萱听着曲调,凉凉的说:“学得不错啊!”
绿波苦着脸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能不会吗!小姐,要不咱们换一首吧!梨子想听湘妃竹!”
庭萱抬指轻转,悲凉的音调从指间倾泻而出,音如玉碎,清脆叮咚。调子随心所至,时而婉转低吟,如泣如诉;时而咚咚作响,石破天惊;时而欢快灵动,如少女娇笑;时而唏嘘饮泣,诉那哀愁。庭萱已经浑然忘我,沉醉在这随心而发的曲子中。若是精通音律的同道中人,听后必叹其技艺精深。可惜身边的绿波和小梨子都是不懂音律的,她们只能听出来庭萱的调子一会儿欢快一会儿哀愁,把她们都弄糊涂了,不知道庭萱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裴墨霖立在门外,认真的听着庭萱弹箜篌。他从前只知道庭萱能歌善舞,却从未听她弹过琴,跳过舞。长孙绍远曾用一个词称赞过庭萱的舞姿:惊为天人!裴墨霖只可惜那年的惊鸿之舞自己无缘相见。当年的庭萱那样的小就已经惊艳四方,现在的她再跳一舞,又将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裴墨霖在心中描绘了一个一身红衣,翩然起舞的庭萱,美的让他心疼。
那一日,庭萱将那首曲子弹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一日,裴墨霖就倚在门口听了一下午。期间有大胆的丫鬟来谄媚讨好,都被裴墨霖不假辞色的赶走了。入夜后,庭萱还是没有打算停歇的意思,白月得知二爷和二奶奶闹了别扭就炖了一碗鲜笋汤,身着一袭白纱袅袅娜娜的来到裴墨霖身边,素手盛汤,温柔软语,“二爷,您都站了一下午了,先喝口汤暖暖身子,奴婢服侍您去歇歇吧!”
裴墨霖接过那碗汤一口喝尽,对白月说:“跟我到书房来!”
白月狂喜,她就知道自己温柔又漂亮,二爷不可能看不上,自己多年的期盼就要实现了,白月紧张的指尖都在颤抖。兴奋的跟着裴墨霖进了书房,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媚眼如丝的望着裴墨霖。裴墨霖却不解风情,板着脸不动声色的说:“你今年也有十九了!想过嫁人没有?”
白月很是柔顺的低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白白嫩嫩的晃人眼,娇嗔道:“一切但凭二爷吩咐!”
裴墨霖快刀斩乱麻,“那好,我为你物色了一户人家,是府中刘掌柜的大儿子,为人勤恳老实,是个可担当的。你伺候了夫人多年,府里定不会亏待了你,你的嫁妆我会嘱咐二奶奶为你准备的!”
白月没想到裴墨霖是要把她退出去,顿时如遭雷劈,泪珠顺势而落,堪堪垂在娇嫩的面容上,惹人怜爱。“二爷!奴婢不愿意!奴婢只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个夫人也是同意的啊!”
裴墨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过,隐隐有不耐烦之势,但还是念在白月是裴夫人最得力的丫鬟,劝道:“你跟在我身边最多也就是个妾,嫁到刘掌柜家,不但是长媳,日后还能管家,可比跟在我这儿强多了!”
白月很执着:“奴婢不想管家,也不求身外物,奴婢思慕您多年,哪怕是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也愿意!二爷,别赶奴婢走,就让奴婢守着您吧!奴婢也会敬着奶奶,不敢有一丝忤逆。”
裴墨霖耐心消耗殆尽,他这几天因为庭萱的闹脾气已经是心力交瘁,哪会有心思去管一个丫鬟,他阴着脸喝道:“休得肖想,我这儿容不得你。通房小妾我一个都没打算纳。明日我便命刘掌管去白嬷嬷那提亲,你安心待嫁吧!”
白月不依,她慌乱之中只想到裴夫人,忙道:“夫人是不会同意的!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的!是夫人希望您纳妾的!”
裴墨霖懒得跟她再说废话,叫来了人把白月撵了出去,冷血无情的叫人害怕。自从裴墨霖成亲以来,府中的丫鬟都说二爷转了性子,不再那么不近人情,冷若冰霜了。今日一见方知,一切都是她们的错觉,二爷还是那个冷酷到杀人不眨眼的二爷。或许,二爷的那一点温情也只是留给二奶奶的,倒是有些人自作多情了!白月做了出头鸟,看到了她的下场,其他有了别样心思,想着在二爷和二奶奶闹别扭的时候趁虚而入的丫鬟都缩了手脚,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
打发掉了白月,可是裴墨霖那最忧心的一件事还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入夜后一件飞鸽传书却给了他一个极佳的与庭萱说话的机会。他拿着那张纸条,急忙的去了庭萱那里,也不顾人家刚刚睡着,就把庭萱从被子里捞了出来。都说半睡半醒间的人是最真实的,因为没有功夫和心思去思考那些个弯弯绕绕,庭萱也是如此。她睡的好好的被弄醒,气恼不已,像只暴怒的小猫一样,露出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就朝着裴墨霖俊秀的脸上一挠,成功破相,庭萱心满意足,倒头继续呼呼大睡。
裴墨霖不但没把人弄起来,还反被挠了一把,勃然大怒,很幼稚的把手伸进庭萱的里衣中,揉捻着胸前的两颗茱萸,还把头伸进去一拱一拱的。庭萱忍无可忍,就在她思考着是该无需再忍还是要从头再忍的时候,裴墨霖她,抬起头沙哑着嗓子说:“快起来,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庭萱哼哼唧唧的赖床,裴墨霖很享受现在这份难得的安逸,也就不勉强,把庭萱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拿出那张纸条,贴在庭萱的耳边一字一句的念道:“妙竹居士在南平失踪,久寻不到!”
庭萱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裴墨霖以为她没听见,就打算再念一遍,低下头,却看见庭萱睁着大眼睛,盯着被子上的鸳鸯发呆。裴墨霖低声问:“怎么了?”
庭萱平静的说:“你告诉我这件事,是要我做什么呢?!”
裴墨霖长叹一声,抱紧庭萱,温柔的说:“萱儿,咱们去南平一趟吧!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庭萱明明感觉不到自己的悲伤与心痛,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裴墨霖手忙脚乱的帮她拭泪,却擦不净,拭不完!庭萱在黑夜中看不清裴墨霖的神情,但她依然执着的望着他的脸,很认真很认真的说:“最后一次,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裴墨霖停住了手,紧紧地将庭萱搂在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人融进身体里,骨血相连。裴墨霖将头伏在庭萱的脖间,说道:“好!”
现在的南平可是个热闹的地方,四面八方想去寻宝的,要看热闹的,还有些商人打算趁这个机会发一笔横财的,都亟不可待的跑去了南平。自打裴墨霖上次跟庭萱说要带她一起去南平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多日,他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可是从来不提什么时候出发。庭萱对宝藏的事情不着急,但是她对陆夫人失踪这件事很着急。
庭萱很有耐心的等到第十六天,并且还是没参透那首诗的含义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裴墨霖什么时候能走。裴墨霖的回答让庭萱头都大了,裴墨霖告诉庭萱,他们现在还走不了,因为徐雅之要生了,皇上要那个孩子。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庭萱脑袋拧了一个结才转过弯来,她恍然,“皇上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是你告诉他的!?为什么,皇上想要把那个孩子……”
裴墨霖温和的打断她,“别乱想!皇上宽厚仁德,吴王的孩子由皇上照顾要比留在咱们家强上许多,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庭萱将信将疑,“皇上要是真的宽厚仁德,也不会把几个兄弟都削爵流放了!”
裴墨霖失笑道:“你可知你的夫君是做什么的?”
庭萱摇头,“你今天做兵明天做贼,神神秘秘,动不动还要杀人灭口,我可不敢去猜!”
裴墨霖早就打算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告诉庭萱,不留半分隐瞒,真诚相待。今天借着这个话头,裴墨霖说道:“我是皇上的密探,早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先帝安排到太子身边,辅佐大业。裴家历代的男子都是直接效忠于皇帝,并掌管宫中的探子,这一代,便是由父亲掌管!”
原来这就是裴家饱受皇恩的原因,庭萱的惊讶难于言表,不是对裴墨霖的职业,而是没想到在众人眼中懦弱还有点荒唐的皇帝还有精明一面,天下事尽在其掌握之中。庭萱喏喏的说:“为什么告诉我!”
裴墨霖疏朗的笑意晃花了庭萱的眼,他说:“因为你想知道,而我不愿瞒你!”因为你想,所以我告诉你事情,我爱的女子,你的所愿所想,我都会一一为你实现。庭萱不敢去深究裴墨霖话中的含义,她怕太深情,她怕会失望。
“你把孩子交给皇上,那徐姐姐呢?她没了孩子会伤心的!”庭萱同情道。
裴墨霖似笑非笑的讥讽道:“她才不会!你用不着替她担心,她可比你想象的要精明的多。这孩子要是真留在她身边,我就更不放心了!”
庭萱皱眉,无论如何,那是一个母亲,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该对孩子的爱存有杂质,其他人也不该对此心存怀疑。庭萱活了两世,都没能对母爱这个词有过深刻体会,当她看到哪家的小姐可以肆无忌惮的扑在母亲怀中撒娇的时候,总是深深的羡慕的。庭萱总是想,日后她有了孩子,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疼爱全都给他们,让他们免于偷偷羡慕的悲哀。
裴墨霖看出庭萱在为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担心,安慰道:“你不了解皇上,他是个仁慈的君主,吴王一家的灾祸也非他本意,现在吴王的三个儿子都流放在外,生死未卜。又有奸人虎视眈眈,这一点血脉再不悉心保留,恐吴王这一脉都难以延存。皇上与吴王是亲兄弟,对他也是心有歉疚的。皇上把孩子接走,将来还有认祖归宗的机会,要是留在裴家,留在徐雅之身边,他不但要做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还会有性命之虞!”
朝中的分帮结派,势力争斗,庭萱略闻一二。她不笨,裴墨霖提及至此,她也能猜出几分,“有人想要将吴王赶尽杀绝!是长孙……”
“他们之间积怨已深,先皇早早看出,但也无法调和。自古皇权之争牵扯的也并非一两个皇子,而是千百高官世家的性命,你死我亡的争斗,不赶尽杀绝就是自寻死路。”裴墨霖顿了顿,继续道:“那位大人虽然手段狠辣,但事关事关身家性命,你我无权评判。但他这两年来自恃功高,目无君上,再不收敛,必难逃一死。那时就是吴王的平反之日。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担忧的,你现在最该想的就是如何安排徐雅之!”
“她不能留在府里了吗?”庭萱担忧的问。
“你若让她留,她便留得。你若不愿让她留,我就再给她找个去处!”裴墨霖说道。
庭萱毫不犹豫的说:“那就让她留下来吧!怎么说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怎能连个安身之处都不给!”
裴墨霖苦笑,“我又没跟她拜堂,做不得数!而且她可是第一美人,你就不怕我与她朝暮相对,动了心!你要是引狼入了室,到时候可就该哭了!”
庭萱很豁达的说:“你心里挂念着那匹狼,我就算拦着挡着,你最后还是会把狼领回来。若像你说的那样,心中只有我一人,就算她再美,你也不会动心。再者说,你们认识多年了,要是真存了那样的心思,你还会把人拱手让给吴王。而且,什么样地女人能沾染,什么样的女人沾染不得,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庭萱一条条,清楚明了的把事情的关键都说了个明白,裴墨霖懊恼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娇妻说的太对了。
“你就不嫉妒?!”裴墨霖不死心的问。
“不嫉妒!”庭萱深受陈氏和裴夫人的良好教育,对三从四德理解的很透彻,有大度容人的气度。
见庭萱这样贤惠的态度,裴墨霖气的直跳脚,大叫:“你就是对我不上心,没把我当回事!你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