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夜里郑奶娘担心庭萱会惹祸上身根本是多想了,因为庭萱除了能安慰开解蓉姐儿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说句诛心的话,她和蓉姐儿的关系还没好到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的地步。在赵府里像她这样的庶女能自保就已经很不易了,哪还有能力去救别人出火坑。
蓉姐儿的碧云居不像凤仪阁和锦莺阁那样离得比较近,它和芙姐儿的凝吟苑挨着,都在大房长春居里。一般二房三房的人要去的话还要穿过一个百花园,麻烦的很。这也是庭萱她们一般都不会去蓉姐儿那里的原因之一。莹姐儿还好些,毕竟在三房的人没回来前府里只有芙姐儿、蓉姐儿和她三个姑娘。那时的莹姐儿经常在长春居和暮春居之间跑来跑去,对大房熟悉的就像是自己屋里一样。
幼时的蓉姐儿还没现在这样胆小,经常跟在芙姐儿身后,芙姐儿去哪她就去哪。莹姐儿不喜欢蓉姐儿发闷的性子,再加上她自恃嫡女更是瞧不上一个全身上下都瞧不出彩的庶女。芙姐儿作为嫡长女素来信奉嫡庶分明,虽然作为长姐她对蓉姐儿是很好的,时常给她些美味的糕点漂亮的衣裳,但与莹姐儿那份姐妹间的亲昵是从来都没给过蓉姐儿的。
芙姐儿出嫁后莹姐儿和庭萱就再没来过这里,所以当喜鹊敲开碧云居门,她们见到里面杂草丛生的院子时着实惊得说不出话来。赵府里没有一个小姐的院子像蓉姐儿这样荒芜的。就连她们刚刚路过的无人居住的凝吟苑都要比这儿干净利落。来开门的是个新来的小丫鬟,见到三小姐和七小姐来这儿都好奇的看着她们,连行礼都忘了。
庭萱她们也不在意,越过这个丫鬟向里面走去。等人都进了院子小丫鬟才缓过神来,磕巴的朝里面喊道:“三小姐、七小姐来了!”蓉姐儿的院子很小,小丫鬟嗓门很大,无需第二人再传里面的人就听到了。
一进屋一股子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莹姐儿强忍住想要捂住口鼻的动作,问出来迎她们的姚嬷嬷:“这屋里怎么这么大的味道,为何不熏香!?”姚嬷嬷尴尬的说:“定是翠青翠红那两个小蹄子又偷懒!”说罢就冲里屋喊:“翠青翠红,你们两个快出来!三小姐和七小姐来看四小姐了!”喊声刚落,两个丫鬟就从里面急忙的出。
莹姐儿已经被这屋里的浓郁的药味熏得要晕了,想问她们这是怎么回事。刚要开口就被庭萱打断了,庭萱对姚嬷嬷说:“我这一路走来也有些渴了,嬷嬷,你可否给我去煮一壶茶来。”
姚嬷嬷拍着脑门说:“哎呦,瞧我这记性,竟忘了给两位小姐上茶!七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叫丫鬟煮茶去。”说着作势要去叫丫鬟,庭萱忙拦住她说:“嬷嬷且慢,我喝茶挑剔的很,胡乱煮的茶我是不喝的。我进来瞧着这院里的丫鬟都笨手笨脚的,只有嬷嬷一人是伶俐的。不如就请嬷嬷亲自给我们煮茶吧!喜鹊就跟着嬷嬷您打打下手。”
讨厌的人走了,莹姐儿也放心的问:“这屋里这么难闻的味道你们家小姐怎么住啊!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为什么连个熏香都不点?”莹姐儿说的严厉,两个丫鬟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委屈的说:“回三小姐的话,我们家小姐病了许久了,这病是见不得风的。屋里的窗户都不能开,药味也就散不出去。而且,而且我们这儿也没有香料也用啊!”庭萱听着疑惑的说:“四姐病了?是社么病?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递个消息来告诉我们?”
翠青提起蓉姐儿的病眼圈都红了,哽咽的说:“我们小姐病了快有两个月了,太太请了大夫来,大夫诊过脉后只说小姐得的是风寒,只是小姐身子骨弱才一直不见好,要小姐静养还说要用人参燕窝来补身子。太太当着小姐的面还说从自己份例里拨出些补品给小姐养身子,可我们去寻田嬷嬷拿的时候田嬷嬷却推三阻四的一直不给。直到半个月前田嬷嬷送了些燕窝和人参过来,小姐才吃了没几天身子也刚有点起色。”
庭萱又问起了熏香的事:“你们刚才为何说这儿没有香,府里的香料都是按份例分发给各个院子的,四姐这儿得的应是与我一样的,怎么会没有?”翠青翠红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开口,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庭萱。莹姐儿也觉得不对了,呵斥她二人:“抬起头来!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你们把四妹的香料私藏了!”翠青吓得一哆嗦,翠红则带着哭音的说:“不是的,奴婢哪敢啊!小姐对奴婢们那么好,奴婢那会干这样没良心的腌攒事!”庭萱说:“那你说谁是那个没良心的?”翠红脱口而出:“还不是姚嬷嬷!”
话一出口翠青拉了翠红一把低声说:“你不要命了!”
管事婆子欺负庶女不是什么新鲜事,姚嬷嬷在院子里作威作福多年,饶是莹姐儿一个劲的问,俩丫头也什么都不敢说了。
莹姐儿想起来她今天来的目的,便暂且先放过两个丫鬟。庭萱她们进到里屋时发现蓉姐儿的房间还真是朴素,屋子里摆的用的都是最为普通瓷器和棉布。桌上摆的琉璃瓶是最为值钱的了,却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一张青幔黄木的床上,蓉姐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面颊处还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蓉姐儿看到她们,惊讶的神色掩都掩不住,想说什么一张口却又是一阵咳嗽。
蓉姐儿咳尽了气也顺了,对着莹姐儿和庭萱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招呼翠青扶她起来。莹姐儿见她病的这么重怎么还能起身,忙拦住了说:“别起别起,我们就是来看你的,怎么还能让你折腾,你好生躺着吧。”蓉姐儿害羞的摇头说:“我没事,三姐和七妹能来,我、我很高兴。”蓉姐儿是不善于表达的,想要好好招待庭萱她们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手里握着一块素色帕子不安的绞着。
庭萱不想让她尴尬,便起了个话头:“我瞧着四姐似乎病的不轻,许是这病得了也有些时日了,倒是我们来迟了。”蓉姐儿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的。我这病是才染上的,妹妹镇日里那么忙,哪好意思因这种小事打扰妹妹。”莹姐儿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得了病这可不是小事,我们整天不过是瞎忙,怎能有你的身子重要。”蓉姐儿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贴心的话,那受宠若惊的表情让莹姐儿看了心酸。
莹姐儿握着蓉姐儿的手郑重的说:“四妹,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蓉姐儿被莹姐儿这幅表情吓到了,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了。庭萱无奈的叹气:莹姐儿太沉不住气了,就算要说也要趁无人的时候悄悄的说啊!庭萱抢在莹姐儿开口前说:“四姐,你的院子我还是头一次来呢,刚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的瞧瞧。不如让翠青翠红陪我出去转转吧!”庭萱这样一提蓉姐儿生怕怠慢了客人,忙应和道:“我这院子有些时日没修剪了,前院乱的很,倒是后院有几株杜鹃正开得不错,就让她们陪你去看看吧!”
蓉姐儿说的不错,前院里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院子里栽的几株花已经被杂草掩盖了,石桌旁的一棵梨树枝丫横生,可看出已有许久没修剪过了。庭萱刚才就注意这翠青翠红,这两个丫鬟中翠青谨慎,翠红毫无心机。于是庭萱便问翠红:“我记得府上专职花木的婆子每十日便会来各院修剪花木,为何碧云居的院子会如此杂乱?难道是那些婆子们偷懒!”
翠红解释道:“回七小姐的话,并不是她们偷懒,而是大夫说小姐的病需要静养,田嬷嬷便吩咐不许闲杂人等来碧云居打扰小姐。不止花木上的,就连厨上的和煎药的丫鬟都不让进。奴婢们只得在院子里煎药,这才熏得满屋子药味。”田嬷嬷是大太太身边的老人了,深受信任,下了这样的命令是大太太授意呢还是她自己胆大妄为?
庭萱在院子里悠然闲适的闲逛,眼角却瞟到了翠青担忧的神色,于是心念一动对翠青说:“姚嬷嬷去了这么久估计茶也该泡好了,你去把茶端回来再让姚嬷嬷做几样点心给三姐尝尝。”
翠青应了。翠青走后庭萱带着翠红到了后院。庭萱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从前四姐的境况虽不如大姐三姐,可也不会太差啊!如今怎么落魄至此!”说及此翠红一脸的气氛,恨恨的说:“都是那两个老虔婆欺负我们!以前大小姐在的时候对我们小姐多有拂照,自从大小姐出嫁后姚嬷嬷越发的过分了!小姐用的熏香是大小姐给的,姚嬷嬷闻着好就给拿走了,太太给的补品也多半进了她的嘴里。小姐没得吃就让我们去田嬷嬷那里拿些,却因为没有钱给田嬷嬷疏通田嬷嬷就不让人再来送东西了。甚至连送药的丫鬟都给拦了回去!”
赵府的各个职位上都能有点油水可捞,一些老嬷嬷趁机贪些钱也属平常,可像这二人这样无耻竟敢欺辱到主子的庭萱还是头一回见。庭萱说:“大伯母知道此事吗?”翠红摇头:“小姐不让说,还让我们多忍忍。”这下庭萱就没话说了,一个小姐被两个奴婢欺负到这个地步竟还要忍,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自己软弱可欺嘛!
回到屋里时正看见莹姐儿着急的推着蓉姐儿的胳膊问:“你想怎么办啊!你倒是说话啊!”蓉姐儿低着头,任莹姐儿推搡,平静的脸却因一双颤抖的双手暴露了情绪。庭萱快步走上前拉住莹姐儿说:“三姐,我们该走了。四姐还病着呢,我们在这儿也是影响她歇息。”莹姐儿等了一眼蓉姐儿说:“可是你看她这样子,闷闷的不说话,我都和她白说了!”庭萱对莹姐儿暗暗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又笑着说:“四姐,我们叨扰了好一阵了,也该走了。你身子好些了便来凤仪阁走走,我叫鹦哥给你做龙凤团糕。”
蓉姐儿生硬的点点头,庭萱和莹姐儿起身便告辞了。两人刚走了几步蓉姐儿就猛然站起来说:“我送你们!”说着就要过去,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身子一歪晕倒在地了。
庭萱莹姐儿大惊,忙让翠红去请大太太。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院子里就传来了七嘴八舌说话的声响,草花儿来报说大太太来了!莹姐儿和庭萱对视一眼,没想到大太太这么快就来了。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床边等着,大太太进来时看见莹姐儿和庭萱有一瞬的惊讶,显然是不知她们在这里。
莹姐儿神色焦急声音更是发颤的说:“大伯母你快来看看,我们和四妹正说着话她就突然晕倒了”大太太微笑的拍拍莹姐儿的手,坐到床前看着蓉姐儿声音泠然的说:“这是怎么回事,蓉儿的病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又晕倒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当家主母的气势一起屋内一干丫鬟婆子齐齐跪下,大太太看到蓉姐儿虚弱的样子又心疼又生气,盛怒之下让丫鬟去把管事嬷嬷拖出去打上一顿。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躺的是她的亲闺女呢。
姚嬷嬷听说大太太要打她便叫喊着太太饶命。蓉姐儿这幅样子大太太本就心烦,姚嬷嬷这么一喊她的心更烦了,叫来了身边的红嬷嬷让她去把姚嬷嬷的嘴堵上,赏她二十板子以示惩戒。红嬷嬷出去后院子里就传来了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还夹杂着姚嬷嬷的呜咽声。
蓉姐儿的这么一晕在大房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莹姐儿和庭萱因为‘凑巧’来找蓉姐儿研究针线也看到这场风波的。而作为引发这场风波的正主儿蓉姐儿十分幸运的晕倒了,也避免了明明是心不甘情不愿还要装作大度为两个宿敌求情的尴尬。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庭萱的意料,院里姚嬷嬷正被打着板子,院外回春堂的大夫就到了。大家眼巴巴的看着诊脉的大夫等他把蓉姐儿弄醒,结果大夫审了半天的脉之后就收了药箱,连个方子都没给开。大太太不悦,红嬷嬷问大夫:“先生,我们四小姐得的是什么病?您要不要开个方子?”
大夫笑道:“贵府小姐得的只是普通的风寒,晕倒是因为身子太虚。至于药方我看就不用了,只要多给小姐吃些滋补的食物即可。”这个大夫说的和之前请来给蓉姐儿看病的大夫说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