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哥儿对伏在地上的秋菊说:“你回去吧,回府告诉母亲,就说我在七妹妹这里!就说我得知有人要谋害七妹妹的性命,要留在这里!还请母亲放心,我这做哥哥的定会护得妹妹周全!”
秋菊听到后脸色暮然大变,这句话的含义也许别人不明了,但她却听出了佩哥儿的含沙射影,吓得她一连磕了两个头就跑了出去。佩哥儿看着秋菊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后又恢复往日的温和,继续守在庭萱身边。
一夜混乱,庭萱依旧在她那黑暗无边的梦里挣扎,睡不稳醒不来,一幕幕的片段不断回闪在庭萱脑中,有前世有今生,交错发生。最后庭萱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她在梦中被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鬼紧紧缠住,惊得一身冷汗,这才摆脱梦境醒了过来。庭萱一醒来就看到了守在她身边熟睡的佩哥儿,这一刻庭萱忽然相信奇迹,在自己心心念念的时候,他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庭萱微微一动,佩哥儿便醒了,见到仍旧面色苍白的庭萱,心疼不已。手抚摸着庭萱因病而消瘦下去的面颊说道:“没事了,有四哥哥在,一切都没事了!”这一刻,温暖的手,贴心的话让庭萱不由得鼻头一酸,眼泪就这样簌簌而落。佩哥儿没有哄她不哭,而是温柔的将庭萱搂在怀中,承诺道:“此生此世,我定会护你幸福,不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庭萱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佩哥儿说:“我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佩哥儿把十年的宠爱与关怀都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让她变成了自己的难以割舍,既然如此又那会不要她,又怎么舍得不要她。少年情窦初开之时,所能想到的只有一直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孩。而今自己的母亲竟逼迫他们至此境地,叫他还如何忍得下心对庭萱不管不顾。
庭萱没问佩哥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告诉他自己那无望而又阴暗的梦,只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佩哥儿一直微笑的听着,很高兴在自己思念庭萱的时候,她也在思念他!
情长日短,小情人诉说衷肠总是嫌时光不够。眼看日头高升,佩哥儿才拿出一直在炉上温者的药哄着庭萱喝下。这些苦药庭萱从不畏惧的,但在佩哥儿面前却忍不住要撒娇,佩哥儿哄惯了庭萱的小脾气,一来一往,温情暖暖。不过这些情形在外人眼中看来就异常刺眼,昨夜秋菊连夜赶回赵府见了陈氏,把佩哥儿的一番话原封不动的报给了陈氏,陈氏知道后当即就气的头晕,立马派林嬷嬷亲自来天长观处理。
林嬷嬷天还没亮就起身来到了天长观,在门口把屋里一对小鸳鸯的情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越听越气,佩哥儿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哥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被一个抄家灭族的罪臣之女害了一辈子!到后来林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砰地一声推开门,镇定的对庭萱说:“老奴见过七小姐,太太知道您病了,忧心不已,特意叫老奴来瞧瞧,也好让太太放心!”
没想到林嬷嬷会突然出现,庭萱笑笑说:“嬷嬷快坐!都怪庭萱不好,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让母亲担忧了!”
林嬷嬷阴着脸,教训一般的说:“的确是七小姐不好!自小您就养在太太身边,规矩礼教都是太太亲自教的,你若有不好之处旁人不止会说您,还会笑话太太教女无方!为了您自己的名声和太太的颜面还有整个赵府的脸面,七小姐说话做事都要慎思慎行!”
林嬷嬷是赵府老人,更是陈氏的代表,轻视她便是轻视陈氏,所以纵然庭萱对林嬷嬷一番含义丰富的话再不满也要虚心听着。林嬷嬷看到庭萱不说话就接着说道:“病了就请大夫,叫自己兄长在道观里陪着算什么!姑娘的规矩就是这么学的吗?道观里人多嘴杂,传出些不好的话该如何是好!七小姐,太太常说多虑多思,您是个聪明的,可别忘了太太的话才好!”
庭萱微笑的等林嬷嬷说完才开口道:“嬷嬷说的是,母亲教诲庭萱莫敢不忘。只是事有从权,昨夜庭萱已然是性命垂危,若非得四哥哥相救早已命丧黄泉。这事即便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说我赵府儿女兄妹情深,只有那些个心思龌龊的才会想些个污糟的!”
林嬷嬷不是秋菊,不会被一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见庭萱不听教诲也厉声道:“七小姐已经十岁了,日后还是与少爷们远些的好。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是再亲的兄妹也是如此!”
佩哥儿素来敬重林嬷嬷,本不想与之冲突,但他无法见庭萱受辱,便将庭萱护在身后,直面林嬷嬷道:“嬷嬷请回吧!我做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至于嬷嬷做过的事情我也知道几分,七妹妹的事情还请嬷嬷不要再插手了!”
林嬷嬷今天就是来棒打鸳鸯把佩哥儿带回去的,自然不会为了佩哥儿一句话退缩。林嬷嬷说道:“四少爷,老奴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太为了您,老奴问心无愧!今天到这儿来,老奴也是为了您,为了不再让您一错再错!当日您答应太太的话您不会忘了吧!您可是发过誓的!”
其实就在庭萱被陈氏派去青云山的时候,陈氏就曾找过佩哥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佩哥儿天理人伦不可违。佩哥儿也是自幼读四书五经长大的,面对母亲时总会有心虚和愧疚。佩哥儿信了母亲的话,母亲也应了他不会再为难庭萱,佩哥儿这才答应陈氏纳了采薇,并发下誓言他与庭萱今生只做兄妹!
佩哥儿本打算就这么无欲无求的生活下去,可是现在打破这一切的是他的母亲,当佩哥儿得知母亲要杀了庭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沉寂下去了。佩哥儿跟林嬷嬷说:“我后悔了!嬷嬷,是母亲和您亲手把我们推向深渊,逼迫我毁了誓言!我要带七妹妹离开这里,离开你们!”
佩哥儿从未跟林嬷嬷说过这么重的话,林嬷嬷盯着庭萱的目光流露出狠毒与阴寒,恨不得上前将她撕碎。林嬷嬷极力压抑着怒气说:“四少爷糊涂了!七小姐也糊涂了不成,这些话老奴全当没听见,你们先随我回府去,待见了太太再说其他!”
“我不回去,来了这儿我就没打算再回去!”佩哥儿一脸倔强,似在进行一场斗争。可是这场斗争究竟是在和谁斗?庭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现在他们羽翼未丰,和陈氏硬碰硬除了不甘失败就是两败俱伤。庭萱是想要一直呆在佩哥儿身边的,而且要光明正大,不要畏首畏尾。想要做到这点就只有一个法子——把自己的身世公诸于众。
若庭萱猜得不错,她是陆家的遗孤,那自己的身世之谜一旦揭露,害死的可不止一两个人,甚至整个赵家都会跟着陪葬。庭萱赌不起,前不得进后不得退,身世不能说,私奔不可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佩哥儿可以为了她义无反顾,她却不能为了佩哥儿不管不顾,庭萱忽然感到羞愧,羞愧自己将在佩哥儿最坚持的时候退缩。庭萱拿定主意,牵起佩哥儿的手,轻声说道:“四哥哥,你先随林嬷嬷回去吧,现在时机不对,许多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我在天长观会按时吃药,会保重自己,你别担心!”
继而庭萱跟林嬷嬷说道:“昨日庭萱突来疾病,幸得四哥哥相救才保全性命!至于其他的,是嬷嬷误会了。请嬷嬷回去告诉母亲,就说庭萱会保重身子,万事三思而后行!”
林嬷嬷心中越发的寒,七小姐要是个不谙世事一味依赖四少爷的小娘子还好办些,现下情形看来,这个七小姐反倒比四少爷还有主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佩哥儿不明白庭萱为何要向母亲低头,正在困惑就感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了自己一下,庭萱还偷偷的冲他眨眨眼睛。佩哥儿冷静下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庭萱的话,他刚才的确是冲昏了头,说话做事有失分寸。就算他想带庭萱远走高飞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的,庭萱说的对,万事从长计议。
林嬷嬷看不下去两人眉来眼去,催促道:“四少爷快跟老奴走吧!”
佩哥儿目露坚定,承诺与庭萱:“等我,我一定回来找你,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庭萱从未怀疑过佩哥儿的每一句话,当你从心底里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深信不疑,庭萱对之佩哥儿就是如此。前生的庭萱羡慕情比金坚却并不赞同,她没尝过情,便不知情的滋味。而今生遇见佩哥儿在庭萱心中已是最大的幸运,是佩哥儿让庭萱明白所谓情就是怦然心动后的温情脉脉,是相依相偎后的不离不弃。
之前庭萱因为采薇之事埋怨过,气恼过,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与梦魇缠斗一夜之后,张开眼就见到他担忧的面容来的高兴与欣喜。庭萱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君以真心待我,我必以真心还之。相反,虚情假意之人庭萱也是从来都不屑一顾的。
庭萱不知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不过佩哥儿从之前的刻意疏远变得一下子这么激动,还敢当着林嬷嬷的面说要跟她远走高飞。明知道这样的话是佩哥儿一时激动下的脱口而出,明知道说着容易,想要实行却难上加难,明知道被林嬷嬷听了这话将来自己的处境会更加糟糕,明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佩哥儿都不可能脱离赵家,赵家也不会任由他们肆意妄为。即便有这么多的明知道,庭萱还是想跟佩哥儿迈出那一步,但在这之前总要铺好后路才行,什么事不是想了就能做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窥探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她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天长观,离开赵家,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多少势力为了不让秘密流传出去而对自己动下杀机。
庭萱没想过要把那个阴谋告诉佩哥儿,自己已经深陷漩涡,脱身不易了,再把佩哥儿扯进来那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了。佩哥儿走之前深深的看了庭萱一眼,眷恋无限。此时此刻两人都轻视了陈氏的愤怒与决心,不知道这一眼便断了他们的地老与天荒。
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佩哥儿,庭萱开始打起精神来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尤其是为什么佩哥儿会突然来到天长观。想来自己醒了这么久,连林嬷嬷都从赵府过来一趟,怎么却不见最应该在这儿的秋菊呢?庭萱问了两个丫鬟,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庭萱听得心烦,索性让她们把绿云绿波叫来。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看了半天才说:“回七小姐的话,绿云姐姐昨天下午被菊嬷嬷派去请大夫了,现在还没回来呢!绿波姐姐,她,她被菊嬷嬷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