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虽觉得这事在理,可终归是心疼儿子,前两年在保哥儿房内放了不少漂亮丫鬟,可保哥儿一心扑在学问上,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们。而近年保哥儿考上了功名,在朝中也有了一官半职,因与老太爷一起竭力大家公主的反叛势力,终日忙于政务,又为了修身自律,更是对身边的女色不理不睬,生生的把身边的丫鬟拖成了哀怨的老姑娘。大太太拿儿子没办法,现在只求那崔小姐赶快进门,也好让儿子调和人伦。
至于信哥儿和传哥儿,老祖宗也早有了安排。其实这事儿也让陈氏懊恼了许久,话说信哥儿是她的长子,他的亲事理应由自己来定,陈氏很早就相中了自己的外甥女周敏儿,可太夫人没给她这个机会。事情起因是因为二太太为了莹姐儿的亲事对传哥儿一直不大上心,传哥儿是二房唯一的儿子,太夫人看不过去,决的孙子的终身大事由自己亲自操办才妥当些,知会了二太太一声就去给传哥儿相媳妇了。正好信哥儿和传哥儿年岁相仿,太夫人也打心眼里看不上三儿媳,就顺便把信哥儿的亲事一起揽了。于是,在陈氏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太夫人就把信哥儿和传哥儿的亲事都说的七七八八,在陈氏第一次听见东海杨家这个名头的时候,也被告知,太夫人说了他们家的四姑娘,日后这杨四小姐就是她的儿媳妇了。陈氏为了这事儿没少跟三老爷抱怨,可一头是亲娘一头是发妻,三老爷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两边不讨好,何况杨家四小姐也是很不错的,三老爷也没话说。
传哥儿说的是赵二爷同僚的女儿,那女子的娘家对传哥儿日后的仕途也有大的助益,这门亲事太夫人说的顺畅满意,二老爷跟传哥儿也高兴,二太太则是不在乎,这算是赵府里最合所有人心意的一门亲事了。
赵家的三位太太都已是人到中年,凑在一起就喜欢说媒问缘,话绕来绕去就绕到了佩哥儿的身上。现在赵府的哥儿就只有佩哥儿的亲事还没个准信儿,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陈氏把周敏儿接到家里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也早就默认了这两人是一对。所以一说到亲事上,二太太就先嚷着:“这选媳妇啊,就数弟妹最精。早早的就把中意的人儿带在身边,可是怕被人抢了去!”说着还拿眼睛瞟了一眼周敏儿,弄的周敏儿悄悄地红了脸。
难得的是这边大太太也来了兴致接话:“三弟妹是用心的!话又说回来,亲事咱们虽能给看着,但日子是小夫妻俩自个儿过的,夫妻同心才能把日子过好。这里面的思量还是三弟妹想的通透,早早的就让人相熟相知,倒省去了日后许多麻烦!”
这话明明就是在说佩哥儿和周敏儿,现在越发的亲近,将来相处就更加方便了。庭萱听着这些话心里越发的落寞,偏生这些女人越说越来劲,说着说着都嚷着周敏儿跟佩哥儿是天生一对了。陈氏含笑看着自己的外甥女,越看越觉得跟佩哥儿相配,满意的笑。周敏儿被说的害了羞,拧着帕子就躲出去了。佩哥儿倒是没有什么羞涩之色,不过面上却是有些不虞的。周敏儿借故跑开后三位太太就不再说这些了,而是讲起了莹姐儿的嫁妆,说了一会儿才散了。
众人散后庭萱又跑到那个隐蔽的亭子里,她坐在亭子边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跟过来,难不成是去找周小姐了?哼!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佩哥儿突然在庭萱背后冒出声,愣是把庭萱吓出一身的汗。看清是佩哥儿后,庭萱闹着小脾气用力的捶打着佩哥儿的胸膛:“干嘛吓唬我!”佩哥儿抓住庭萱的手搂在胸前,含笑的说:“你还没回答我,我若不来你便如何?”
庭萱挣了一下没挣脱开佩哥儿的手,就倚在佩哥儿胸前说:“我便跑的远远地,不让你找到我!”
佩哥儿听了这话一急,一把抱住庭萱,说:“不许,你不许丢下我独自跑了!我们俩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不分开!”
庭萱心头一甜,随后又是一酸,低声说:“可是母亲已经打算把周小姐说给你了。而且我又是你的庶妹,咱们俩是没法子永远在一起的。就是咱们想,母亲也不会同意的。四哥哥,怎么办?为什么上天安排我们为兄妹,为什么让我们不容于世!”
佩哥儿神情烁烁,紧紧地握着庭萱的手,说着誓言:“我发誓,我赵庭佩这一生只爱庭萱一人,不论万千阻挠,其心永远不变!七妹妹,你放心,我是不会娶敏儿妹妹的,若是母亲一定要让我娶她,我便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个让人憋闷的地方,去一个天高地远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说还不好!七妹妹,你可愿意随我走吗?”
这是疯狂的,理智告诉庭萱这是不应该的,她应该拒绝佩哥儿,她不该再和佩哥儿纠缠下去。可是,一切的理智都抵不过刚才那个誓言带给庭萱的感动,为了这句感动的誓言,庭萱心甘情愿做一只飞蛾,最后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于是,庭萱很用力的点头,很真诚的说:“只要有你,我去哪里都好。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会一直跟着你,不离不弃!”
“七妹妹!”佩哥儿一时激动,心中无限狂热:“咱们走吧!离开这里!两日后就是三姐出嫁的日子,到时候府里一定会乱的很,咱们就在那时候走吧,我带你去江南去塞外,去撷取满山红叶,去看海纳百川!七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
“啊!啊……”庭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随后才说:“四哥哥,你是认真的吗?你不是想考功名吗,要是你跟我走了就不能再考功名了。而且若咱们真的跑了,那赵家一定会四处抓捕咱们,还可能把咱们从族谱上除名,四哥哥,这个代价太大了,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若在赵家将来就会有无限的大好前途,但跟我在一起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在乎!七妹妹,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佩哥儿深情的说:“你可知道就在你去天长观的这些日子,我日夜思念你。母亲把采薇赏给了我,可我却连碰都不愿碰她。****夜夜里,我只要一得了空闲就会想起你。有一段时间我为了能忘怀与你,恨不得时时刻刻将自己沉溺在书中。知道不久前,我才明白一切,才想通了自己的情感。所以,七妹妹,功名对我来说远不及你来的重要!”
庭萱不解道:“你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之前你一直疏远于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上了采薇,所以才不愿再理会我了。若非如此,四哥哥,你为何会纳了采薇,现在又为何愿意与我在一起了?”
佩哥儿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这个我日后再告诉你,七妹妹,你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愿意!当然愿意!”庭萱欢快的说:“自我懂事以来,只有四哥哥你对我最好了,宠着我疼着我,萱儿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了。只要四哥哥不嫌弃我,萱儿就一直跟着你,想甩都甩不掉!”
佩哥儿忽然抱住庭萱,附在她耳边说:“七妹妹记住,我会宠爱你一生,光明正大的宠爱着你。咱们两人的情感并不有悖世俗,那些虚伪的世俗之礼也束缚不了咱们!纵然当下其他人无法认同你我,但终有一日咱们能够名正言顺!”
这话让庭萱听得不妥,庭萱本想在今日趁着这个氛围告诉佩哥儿,自己不是赵家的孩子,自己实际上姓陆,是当年与赵家子掉了包的。可是刚刚佩哥儿的一番话让庭萱惊觉,感到他似乎已然知晓了一般。庭萱这个秘密不敢贸然说出,佩哥儿的话让庭萱刚刚那点冲动渐灭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庭萱一肚子的千回百转终变成了一个字:“好!”
爱之一字千百年来多少痴男怨女苦苦追求,却最终求而不得。多少才子佳人为这一字误了终生,成就传奇。又不知有多少的帝王将相为搏红颜一笑而倾了城卿了国。
庭萱自幼对爱之一字向往有之羡慕有之,但却从未赞同过那些个坊间的爱情传说。许是她太现实,又许是前世的清苦和背叛让她过早地看淡看空浪漫的情怀。人过一生,若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没个保证,还哪有心情去谈情说爱。孟老夫子说的对‘仓廪足而知礼节’‘饱暖思****’在连吃住都没个保障的情况下,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奋不顾身是可笑又可悲的天方夜谭。
就是这样的天方夜谭,现在在庭萱的耳边却成了天地间最美妙的声音。原来任何规矩任何信念想法都是因人而异的,早先莹姐儿想要为爱去寻安公子的时候庭萱笑她傻,生生拦下她,还讲了许多该与不该。无非是想告诉莹姐儿,没必要为了一个怦然心动去背弃家族背弃富贵安定的人生。而今,事情轮到了庭萱自己的头上,她忽然明白了莹姐儿当初的想法,更是发觉当初自己所说的话才是真真的可笑。若果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愿意为你舍弃一切,愿意全心全意的爱你疼你宠你,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富足安定纵然好,可又怎能好过与心爱的人相守的甜蜜。
昨儿个佩哥儿的一席话吹皱了庭萱心中的一池春水,波澜不惊的湖面也荡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息,表面微波乍起可里面早已是波浪滔天。在佩哥儿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奇怪的是庭萱并没有想很多很多的不妥与不安,当时庭萱浑身上下的全部血液都涌上来脑子,理性早已不知跑到哪去了,只剩下三分感动三分冲动三分甜蜜还有一分希冀。这样的十分情谊下,庭萱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佩哥儿,连点儿女子该有的羞涩都忘了装。
现在坐下来静静的一想,庭萱真真懊悔自己怎么不装的单纯可爱些,自己那副亟不可待的模样,像是她要把佩哥儿拐走一样。唉,佩哥儿说要跟她一起走,那他们能去哪呢?要不要多准备些银子?万一被抓回来怎么办?还有万一佩哥儿受不住苦后悔了怎么办?想到这儿庭萱忙使劲摇头,把这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佩哥儿从不食言,说会爱护她一生就一定能做到!
庭萱支楞着脑袋坐在桌子前面一会恼一会笑的,看的姚嬷嬷和绿波都心惊胆战。绿波悄悄的问姚嬷嬷:“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跟魔障了似的!”
姚嬷嬷故作镇定的说:“许是看着三小姐要出嫁了,高兴的!”
绿波实在的说:“不像,我看小姐这倒像是思春了!应该是她也想嫁人了!”
姚嬷嬷面上一晒,说道:“不会吧,小姐才多大啊,哪能这么早的就想这些个事情!”
姚嬷嬷难得跟绿波讨论这些事儿,绿波一下子来了兴致,给姚嬷嬷分析:“怎么不能,小姐今年都十三了。外头普通人家的姑娘都可以出嫁了。虽说咱们小姐的亲事还没个谱,但现在不定亲,再等两年小姐可就及笄了,那时太太给胡乱配个人匆忙的嫁了,那才有的哭呢。要我说小姐最好现在就有个意中人,及笄后就可以让这人来府上提亲啊!”
姚嬷嬷嫌绿波想的太简单,小姐的亲事要考虑的东西多得很,哪是中意一个就能嫁的。就算是陈氏想要胡乱把人配了,太夫人也不会同意的。就瞧府上小姐们的婚嫁,那可都是为了联姻而订的亲,日后七小姐也难免走上联姻之路。
作为赵府的天之骄女,莹姐儿即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出又不是长女,用不着肩负家族兴衰使命,故而她的一生理所应当的一帆风顺。尤其是在终身大事上,更是不容有失。可是,这次天之骄女的失误偏偏出在了出嫁的前夜。折腾的整个府里人仰马翻。
莹姐儿出嫁前夜,二太太照例把闺女叫道自己的房间里,含蓄的给莹姐儿讲一讲那男女之事,人伦之道。莹姐儿受过庭萱那本小册子的熏陶,早就开了心智,长了见识,二太太那点含蓄的话莹姐儿一听便懂了。又想让母亲说些自己不知道的,紧着问东问西,闹得二太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母女俩就这个话题说了许久,直到夜深了二太太才放莹姐儿回去清点一下贵重的物品,别到明天找东西时缺了少了不知放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