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我也叫唐飞
这些日子，猛虎寨最不好过的人要算韩恕。
用生不如死来形象最贴切。
唐飞这小子太毒了，亏他想得出来。活得难受，想死还死不了。
跳崖最简单，出不去。上吊？别说绳子，连布条也没有。撕破被子可以结绳，可自己还光着身子呢。更何况还有四双眼睛盯着，能让你结绳吗？绝食？一天只有一个小馒头，跟绝食也差不多。咬舌自尽来得快，试了两次，痛。
韩恕肯定还不想死。因为，死法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狠狠挤，总还是有的。如果想死，谁也拦不住。
死，最需要勇气。
韩恕现在最佩服的就是那些自杀的人，最恨的当然是唐飞。
这小子一把匕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毁了。
他实在不明白，这小子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自己的老巢里做出了这等胆大包天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的行为。
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平时看起来无比忠心的下属，怎么会全面倒戈，任凭唐飞动作？
他甚至想过，一旦能活着出去，一定要重掌猛虎寨大权，将唐飞千刀万剐，彻底清除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可是，这个幻想，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天上掉几块金锭或许有可能，这样的幻想一丝可能都不会有。
不过，尽管身处绝境，他也没哀求过任何人，甚至没有说过任何话。他不想自取其辱。他是读书人，士可杀不可辱也。
他不想死，却也希望死得体面点，舒服点。
他曾经是那么想置大当家于死地，现在他却深情地真诚地期盼着大当家能早一点活着回来。
从几个铁卫兄弟欣喜的谈话中，他知道大当家真的要回来了。天地良心，韩恕心中确实有几分喜悦。
但更多的，是恐惧。
死，他不恐惧了。他恐惧的是对他的清算和审判。
腊月二十八日上午，张大当家真的回来了。
整个猛虎寨如过年般充满了喜庆。
当张大当家乘坐的小轿出现在赤旗山下时，整个山寨沸腾了；当他被陈二嫂和孔桥从小轿里搀扶出来时，整个山寨已然疯狂。
张大彪用湿润的眼睛环视了一眼自己熟悉而亲切的面孔，拱拱手道：“弟兄们，谢谢大家了！”
一句话，让无数的人欢呼雀跃。
不知谁喊了一句：“祝大当家安然回归！”
一人呼来万山和，刹那间，整个广幕上空都飘荡着这真诚而激动的欢呼声。
此时此刻，没有人否认，张大彪就是猛虎寨的魂，不，应该是整个广幕山脉的魂。
陈固不感到意外也不震惊，因为这种场面，曾多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张大彪在广幕的地位，绝不会低于甚至超过了父皇在大夏的地位。说白点，张大彪就是广幕的皇帝。
他只有庆幸。因为，广幕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他们在张大彪麾下，刀山火海不惧，龙潭虎穴敢闯。他们可以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这样一支队伍，岂是朝廷可以剿灭？如果他们能够为国效力，何愁胡人来犯？
此时的唐飞，也是百感交集。不过他想的是这些人，不，是大夏朝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他想起了前世的井冈山红军。
当年的红军，也被官府称为匪军。
见面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众弟兄带着喜悦之情各归山头。
坐到总坛的，都是级别够的。
第一把交椅旁，各摆了一把交椅。
这是胡媚代大当家按唐飞的意思而设。
本来她要给唐飞摆一把，唐飞不同意。
“傻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就在你身上吗？”
陈二嫂登时粉脸红透，暗暗银牙直咬。这小淫贼，什么叫你在我身上？我就不能在你身上？不信下回就试试。
张大彪坐了第一把交椅，朝廷领导陈固和陈二嫂左右两旁落座。一众头领和三窝五寨来宾分坐两旁。
唐飞老师最怕开会，溜到别处玩去了。
古庙厢房，韩恕囚室。
“韩大当家，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唐飞进门就和韩恕亲切地打招呼，像久违的老朋友。
韩恕坐在地铺上，一脸胡茬，双目凹陷，颧骨高耸，头发散乱，一身白袍皱皱巴巴，哪里还有一丝风流倜傥的影子。
就是这白袍，还是许淳知道大当家要回来顾及颜面让他穿的。
见唐飞打招呼，他嘴巴动了动，没吱声。
好多天没说话，语言功能好像有些障碍。
突然，唐飞皱了皱眉头。
韩恕一惊，哦？今天就要杀我吗？
他倒是想得美。
可爱的唐飞老师是那么狠毒的人吗？他只是觉得这房里的气味太难闻而已。他想换个地方和韩恕谈谈，可看看身边的铁卫兄弟，又不好意思。
人家一呆就是好多天，自己凭什么不能呆一会？
要说铁卫兄弟还真不愧是山寨中的优良品种，身手敏捷不说，那机灵劲还真不是盖的。
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伙子上前道：“唐少爷，他先前好歹也是个当家的，是不是让他出去放放风？你没来，我们也不敢啊！”
你看多会说话，连换地方都这么婉转。
唐飞点点头，转身就出了囚室。他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
韩恕激动得差点哭了。救苦救难的唐菩萨，你怎么不早点来呢？我也早就受不了这气味啊！
换了一间房，唐飞和韩恕面对面坐定，每人面前还摆上了一杯茶。不过，两人最大限度隔开。
唐飞老师的嗅觉很灵敏，不能让鼻子受委屈。
“韩大当家，跟你商量个事。”
韩恕望望唐飞，没说话。
“只要你说出当年陈二当家怎么死的，这次张大当家又是如何被你害的，我就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韩恕终于开口。
人，都有求生欲望。
唐飞肯定地点点头道：“当然！”
当然个屁，放你出这个门，再回到原来那里去。
“我要是不说呢？”
他可不傻。不说是死，说也是死，干嘛要听你的，你是我祖宗吗？
唐飞眯眯眼，又摸了摸光滑可爱的脸蛋，自信道：“我相信你会说的。”
你相信我？你凭什么相信我会说？太搞笑了吧。
见韩恕不说话，唐飞想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
“哦，这位兄弟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问的就是刚才那个机灵的小伙子。
小伙子忙躬身道：“回少爷的话，小人今年十八，名字不敢说。”
“为什么？”
唐飞很惊讶。他第一次听到有人不敢说自己名字的，又不是要追杀你，有必要隐姓埋名吗？
小伙子显得有点紧张，眉眼低垂道：“小人要避你的讳。”
这可巧了，还有人避自己的讳。
唐飞一愣，笑道：“我又不是皇帝，你避哪门子讳嘛！大胆说，恕你无罪！哦，不是说你无罪。”
韩恕气得直翻白眼。我的名字也惹你了吗？
“真的恕我无罪？”
“真的……不怪你！”
唐飞不好再说“恕你无罪”，他怕韩恕又冲他翻白眼。
那小伙子嘴唇蠕蠕半天，轻声道：“唐少爷，我也叫唐飞。”
“噗！”
“噗！”
唐飞和韩恕一口茶水全跑出来了，室内一片水雾。
娘啊，一个唐飞就让我受不了，再加上一个唐飞，还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呢。
唐飞见韩恕学他喷水雾，很是不满道：“铁卫弟兄你也不认识？”
韩恕有些尴尬道：“他，我不认识。”
那小伙子忙道：“唐少爷，我是前几天新调来的，我是赤旗的人。”
“哦，是这样啊！”唐飞点点头，“哎，唐……兄弟。”
这太别扭了。
“我说兄弟，名字虽然是个符号，可咱俩在一起不好称呼吧。而且，别人喊唐飞，咱俩一起答应，别人也尴尬不是？”
那小伙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机灵，立即单腿跪下道：“唐少爷，我最崇拜你了，你就给我赐名吧！”
赐名？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你比我大，该我改名字的。”
“那不行，还是你给我赐个名字吧！”
想不到自己还有一个脑残粉，而且还把自己当先生，而且这小伙子眉清目秀也招人喜欢，那就赐个名吧。叫唐小飞？不行，二嫂还叫我小飞兄弟呢。叫唐二飞？还双飞三飞呢。飞，飞机，飞船，翻飞，腾飞。好，有了。
“兄弟，你就叫唐腾吧，腾也有飞的意思。你看行不？”
小伙子忙磕头道：“多谢少爷赐名！”
“起来起来。这样吧，以后你就跟着我，愿意吗？”
唐腾大喜，忙道：“我愿意！”
两人说得亲热，把韩恕晾一边了。
韩恕对两人的无视一点不介意，巴不得他们能这么一直聊下去。
那间囚室就是人间地狱啊！
可是，人家唐飞老师是知书达理五讲四美好青年，怎么可能那么没礼貌不理韩恕呢？
示意唐腾换茶，唐飞淡淡道：“韩大当家，想好了吗？”
韩恕不说话。
“你是聪明人，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吧！”
谍战剧看得太多了，这样的台词张口便是。
韩恕还是没有开口的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