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宇来说,关于郑子含这个名字的记忆很浅很浅,浅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郑子含,这是你的新同桌,一定要好好照顾新来的同学。”
那是程宇第一次见郑子含,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架着一副看起来度数似乎很高的眼睛,她比他还长了一个头,他看她的时候,头还要微微地往上仰。
“知道了,马老师。”
那时,她是三年一班的班长。每次来了新同学,老师总让新同学成为她同桌,可以更好地照顾新同学。但是,郑子含是极其不愿意老师换同桌的,每次换新的同桌总是无比地沟通困难。记得她上一个新同桌就是一个爱哭鬼,每次她不给作业给他抄,就会各种哭,郑子含是极讨厌这样子的人,她期待眼前这个起码不是个爱哭鬼。
但是,他看起来还矮她一个头,能靠得住不,郑子含几乎想白眼。
“那就好,你们要好好相处。”
说完,马老师就走远了,郑子含看着走远背影,吐了舌头,用两手在婴儿肥的脸颊上往下拉了拉,做了个鬼脸。当然,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被程宇看在眼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调皮的班长。
“看什么看?你以后给我老实点,不然晚上有鬼出来吓你可不要怪我。”
郑子含先发制人给第一次见面的程宇来了个下马威,她常用这一招吓唬新来的同学,免得以后不听话。而程宇有那么一秒被惊住,这班长不仅调皮还很凶。
“再看,我就喂你吃黄连。”
程宇想不透这又跟吃黄连有什么关系,他只听说过哑巴吃黄连,没听说过看人也要吃黄连。但他也懒得理会这个看起来很凶的班长,自顾自地坐在他自己新位置上。
他位置是靠墙的位置,而且没有任何过道,每次上厕所或要出去活动,都得坐在外面的同桌起来让位,才可以走出去。而每次郑子含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嘴里还老是说着他懒人屎尿多,惹得周围的同学一阵笑话。
“班长大人,要温柔点对待你新进的马仔。”
说话的人是坐在郑子含前桌的吕其毅,而郑子含老是老驴老驴地这样叫他。他们两人经常会互损对方,乐此不彼。在程宇的耳里却是吵杂的烦人。也许对程宇来说,他是比较喜欢安静的,可能大部分是因家庭的影响,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去你的马仔,你这头驴老是只懂在叫。”
郑子含不客气地回道。她喜欢吕其毅大大咧咧不拘小格的性格,每次总能跟他聊得甚欢,不像某个新来的一天到晚像个闷葫芦似的。
程宇也是极其恼怒的,对于腼腆的他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从此他上厕所的频率也渐少,跟郑子含的对话也更少,一天能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很不错了。他有无数次跟马老师提过要换位置,但是马老师总是很温柔地跟他说只要习惯就好了。
郑子含几乎是老师们眼中的宝。每次考试都能稳拿全年级第一,课堂上老师每次提问她都能第一个回答出来,而且还不断反问老师直到把老师难倒,加上不管是作文比赛还是数学竞赛她都能拿奖回来,就连画画也能抱个金牌回来,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是对她服帖的。
只除了程宇,对他而言,郑子含像迷一样的疯女生,只要惹上她,自己就会倒霉。只因有一次他数学测试拿了个全班第一,郑子含就开始处处找他的茬。
那次数学测试确实是有些难度,全年级没有一个满分的,而程宇拿了个99分全年第一,郑子含得了个98分位于第二。从此郑子含就视程宇是天敌。
“喂,闷葫芦,你不要以为你考试超过我了就在我头上了,我告诉你,我会追回来的。”
“我从来不这样认为。”
程宇看到她的眼神里似乎要冒了火。
“我告诉你,不要太骄傲了。听说你住的那所老房子里全是鬼,小心晚上鬼出来收了你这个骄傲鬼。”
郑子含总喜欢用鬼来吓唬人。程宇当然不信这套,但对于正值十一岁的他来说,也是个懵懂和单纯的年龄,所以又一段时间当他一个人呆在老房子里时,总感觉浑身不舒服。这所老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也是在Z镇唯一的一所很具有代表性的老房子了,但Z镇上老是流传老房子里面闹鬼,程宇本来也是不信的,但听多了也渐渐有所迷惑。
他有回去问过老余,老余是这所房子的管家,在这房子里住了将近半个世纪了。七十多岁的老余总是含糊其词地告诉他,“小少爷,你千万不要听外面的人乱说,那都是胡说的。”
其实老房子一点都不小,建筑风格有点像中世纪欧洲风味,有独立的大庭院,院里设有喷泉还有几处假山,满庭的花草都是在老余的精心照料之下的。这样一所别具韵味的老房子能彰显出其主人在建造时的实力与背景。
但不知因为什么开始落寞的,镇上的人都传言房子的主人被日本鬼子杀,也有的说做生意失败了逃路去了。但房子的老建筑影响里至今还在。
程宇也不知道郑子含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老房子里的,但无奈的是,只要郑子含知道的事,全班几乎都知道了。
“听说程宇的家是住在老房子里的。”
“你听谁说的?”
“反正是有可靠的消息,听说是有人亲眼看到他走进老房子里的。”
“啊,好可怕,听说那房子里面闹鬼。”
“嗯,我也听说了,我妈妈叫我千万不要到那老房子一处玩。”
“我们还是离程宇远一点为好。
这样子的对话,程宇每每都能听到。他不怕别人孤立他,但每每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心里总不是滋味,而郑子含越是嚣张得意,有时她会捉一些不知名的昆虫放在他的桌子上,他是最讨厌昆虫的人了,任何昆虫,只要摆在他面前,他都觉得恶心,也许这跟他有那么些洁癖有关。
又一次,程宇实在忍无可忍,跟郑子含闹翻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留着短短的头发,比一般同龄人都要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在老师面前是个乖乖女,在同学面前简直就是个恶霸。
“我是不是女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但你最好不要来惹我!不要做那些看了让人恶心的东西。”总是把他当病猫看待。
“你说谁恶心?你到底说谁恶心?”从来没有人敢说她恶心。
“我说的就是你,郑子含,我告诉你,我就住老房子怎么了,你可以公布全天下,何必在背后说三道四,做区区一介三八婆,还有,那些昆虫也是有生命的,你整天玩虫子会遭天谴,最后连虫子的生命还不如!”
“你,你。。”
郑子含气的满脸通红,一时竟然语塞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铃声都响了,等一下老师来了。”
一旁的吕其毅忙乎劝道。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郑子含吵起架来语塞的样子,那个平时泼辣跋扈的郑子含去了哪里了,倒说那个程宇,平时看人文文静静的怎么骂起人来连命都诅咒了。
课堂上,郑子含变现得很异常,似乎还没在刚才的情趣中晃过神来。刚好碰上班导马老师的课,马老师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郑子含,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但一向很踊跃的郑子含却迟迟不站起来回答问题。
“郑子含,你怎么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然后只听见郑子含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惊呆了班上所有的人,包括程宇在内,后来他后悔了好久不应该出口这么伤郑子含的。
郑子含自己也觉得很丢脸,从来不会哭的的她,不管遇到多大困难的她也不会轻易哭,但这次竟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哭,感觉自己丢脸死了。但是情绪一旦上来了也不由得她自己能够控制的。一向骄傲的她,老师家长眼中的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同学们眼中崇拜羡慕的对象,哪容得下程宇那小子说,况且从末有人这样说过她!
越想她就觉得越是委屈与不甘。他是第一个“骂”她的人。
马老师大概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惩罚了程宇。当着大伙的面在讲台上足足罚站了一整天。那时候的程宇还是害羞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因这件事,许多年后同学聚会还被称为“红屁股”。
但郑子含的眼神还是跋扈与不屑的,她永远不会原谅他,永远!
而对程宇来说,郑子含的眼神永远是他看不懂的。他在讲台上罚站了一天,她盯了他看了一天,也许那是为什么那天他的脸特别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