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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念亲恩,子欲养而亲不待

火焰鱿鱼和海星女神齐刷刷跪倒在地,正上方犹如晴天霹雳般,一声大喝从头顶的海水层中乍然传来,“黑须鲸鱼,你躲在衣角就以为我看不见你了?”

黑须鲸鱼股滚尿流地爬出来,不住地磕头,“饶了我吧,大王,我实在是打不过他们啊。”

半空中,深黑的海水中,一个黑衣人影慢慢下落,还未见其人,那拉风的九十九只手就出现了。

帝海天摇着贝壳扇转过身来,啪啪拍了两下巴掌,“不错,不错,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居然打败了本王的两员大将,其中一员居然还招降了,真是后生可畏呀。”

“过奖,过奖。”孟空澈不卑不亢。

帝海天走上前来,背后的一只手臂忽然伸长来,冷不丁地捉住了跪倒在地的黑须鲸鱼,道:“黑须鲸鱼,黑须都叫人绞了去,本王留你还有何用!”

说那时迟那时快,只见海天之间,忽然划过一道霹雳闪电,直接击中了黑须鲸鱼的额头,鲸鱼怪一直僵直,缓缓地倒下去,帝海天伸出手,元神很快被帝海天汲取,顷刻间黑须鲸鱼的肉身就灰飞烟灭了。

火焰鱿鱼已经吓得磕头如捣蒜了,海星女神也跌坐在地。

帝海天的眼睛越瞪越大,只见两只手忽然像蛇一样蜿蜒着伸过来,缠绕上了他们的脖子,那手臂青筋爆出,越勒越紧,直到两人的舌头都从嘴里滑落出来。

“暂且饶了你们两个畜生。”帝海天松开手,拂了拂衣袖,海星女神和火焰鱿鱼瘫倒在地,一阵白雾过后,很快现了真身,一只黄色的巨大海星连连后退,顷刻钻入海底的石头缝隙躲藏起来。

而一侧粉红的鱿鱼吐出一串串水泡,朝着震海神柱的方向快速游过去。

“走,你们都跟我回海神殿。”他挥挥手,一股洋流涌过,三人来不及挣扎就被卷了进去。

海神殿上,帝海天正襟危坐在龙椅上,金砖的光芒反射到他脸上,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连绵不绝的夜明珠析出,颗颗洁白光洁剔透,落到地上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响声,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夜明珠滚落到橙鱼的脚边。

“橙鱼,你当真不留下来做我的爱妃?只要你肯留下来,这里有享不尽的金砖和夜明珠,有长生不老的永世生存,还有我,一个喜欢你、愿意保护你生生世世的完美男人。”

橙鱼脸上露出淡然的表情,“自恋的家伙!你再优秀那又怎样,强扭的瓜不甜,你留我在这里,只是害了别人,我心中无你,强留也是行尸走肉。”

帝海天叹了口气,对三人挥挥手,“你们走吧。”

橙鱼忽然脸色一凛,她捡起满地夜明珠中最大的一颗,仔细端详后,忽然走到帝海天面前,恳求道:“大王,请你放了千婳姑娘。”

帝海天的脸色微变,一双浓密的眉毛一挑,道,“我并不知道她的下落。”

“你知道,你骗了他们。”橙鱼笃定地说。

她转过身来,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孟空澈和蒲赤樱的脸,蒲赤樱定睛一看夜明珠中的情形,一切都恍若回到了十年前,他的声音一下急促起来,“千婳!爹!娘!”

只见那夜明珠里的景象是,还是小小少女的千婳,提着装满扇贝的小篮子,蹦蹦跳跳地走在沙滩上,海边停靠的渔船,是她最温暖的家。

沙滩上停泊着一只破烂的渔船,渔船随着海浪摇摇晃晃,爹和娘静静地躺在甲板上,嘴角泛着鲜血淋淋,还在滴滴答答地往甲板上流血,爹娘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篮子掉落到沙滩上,扇贝撒了一地,千婳赤足跪在一片白色海滩上,而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又可怕。

爹娘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进了甲板缝隙中,渗入了船舱。

千婳跌跌撞撞地扑倒爹娘的尸体上,往日温热的手已经变得冰冷,爹娘的脸色已经发青,可是她还是不肯相信面前这残忍的一幕,她哭着摇晃着爹娘的身体。

“爹,娘,你们醒一醒呀!”

爹娘身下的甲板忽然被推开,蒲赤樱惊诧地捂住嘴,他从夜明珠中窥见,年幼时的自己,从甲板下的船舱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头上还沾有爹娘的鲜血,看见因为外出捡扇贝而躲过一劫的妹妹千婳归来,竟然痴痴傻傻像个傻瓜。

“哥!哥!爹娘怎么会死?爹娘怎么会死?”

儿时的蒲赤樱茫然地摇着头。

爹娘死的那日,千婳悲痛欲绝,跪在海滩上哭了三天三夜,不肯离去。

蒲赤樱心中泛起酸涩,嘴角抽搐着,两行热泪汩汩地流下来,他自责地抱住头,“其实,爹娘是我害死的。千婳三岁的时候,爹娘收养了我,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流落到人间的异族,而千婳也一直以为我是她的亲生哥哥。我受了重伤,法力失去大半,只能藏在人间静静疗伤,过了五年平静的日子,却还是逃不过那群可怕的异类的追捕,而那日,他们找到我的踪迹,企图杀我的时候,爹娘替我挡了那些混蛋的致命法术。”

夜明珠忽然灭了。

不多会儿,夜明珠又再次亮起,所有人吃惊地看到,方才夜明珠珠里出现的场景,又缓缓地、痛苦地再现了一遍。

悲痛万分的少女,惨死的爹娘,永失双亲的离殇,就这样,在这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中,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每重复一次,千婳的心便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刃划过,疼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从那个周而复始的噩梦中醒来。

“蒲赤樱,你妹妹的元神入了梦境,不慎落入周而复始的噩梦中,我并没有禁锢她的元神,所以,你找我要人,是不对的。”

蒲赤樱忽然跪下,道:“大王,你大人有大量,好人做到底,请求你放了我妹妹千婳的元神。”

帝海天皱起眉头,拍了拍大殿上的一根金柱,“哈哈,小伙子,这里你们看到的一切,皆是千婳姑娘的梦境一隅,海穹国一直是个传奇,人类都只是听说,没有人能抵达神秘的海穹帝国。是因为,抵达海穹帝国唯一的通途,是梦境。既然你们来了,也算是缘分,所以我答应你们的要求,送你们离开这海穹帝国。”

“对了,你们看见的一切皆是幻觉。这颗夜明珠,实则是个无穷无尽的幻境。你们放心,千婳姑娘的元神只是困在了这幻境里,只要打破这颗夜明珠,她的元神自然会归位。”

帝海天的眉宇中充满了笑意,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快步走到橙鱼面前,拿过夜明珠用力往地上一摔,只见那夜明珠瞬间变化为无数细小的粉末,消失于空气中。

而夜明珠中的一切痛苦不堪的轮回梦境,也随即消失了。

“你妹妹的元神已经回去人间了。你们离开这里吧,晚了也许就走不了了。”帝海天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不安的表情,他举起一只手,一道闪电从他的衣袖中瞬间击出,直击到大殿上。

三人只觉得一道强烈的亮光从眼前划过,顷刻间时光斗转星移,海水向着四面八方迸发四散而去,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动他们离开了海底,以光一般的速度直冲云霄,一直行到万里无云的天际。

冲破无穷无尽的茫茫迷雾,三人忽然膨的一声,从丝绒一般的天幕跌落到地面,正好落到废庙旁边的空地上。安静的夜里,废庙通体发出盈盈的红色光芒,蒲赤樱急忙推门而入。

出发之前结成的网还安然在半空中闪光,妹妹千婳躺在网中,睫毛微颤,发出轻微的咳嗽声,只是眼睛还是紧闭的,并没有完全醒来。

“妹妹,你醒醒呀?为何你还不醒来,那颗禁锢你的夜明珠不是已经被摔碎了吗?

看着那张和凡瑶圣女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孟空澈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撕扯着,阵阵隐痛。他不由地挪动了脚步,差点就要上前抱住千婳,可是关键时刻,他止了步,紧紧地攥住拳头,咬紧双唇,立在一侧紧张地看着千婳。

他暗念:

——孟空澈,你要清醒一点,她并不是凡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女子,是蒲赤樱的妹妹。只是那张相似的脸,让自己陷入凡瑶回来的错觉中。

假如有一天,命运的捉弄,让你遇到一个与深爱的人一模一样的人,那还会是她吗?那不是!他孟空澈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坚若磐石的爱情信仰。

那就是,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为一段情。

这时候橙鱼连忙闪身进来,她轻念口诀,只见从千婳的身体里忽然闪出一道橙色光芒,光芒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接钻入橙鱼的袖笼。

“回来吧,千婳,从那痛苦的梦境中醒来吧,忘记那些悲恸的记忆吧。醒来吧,我已经收起了梦网。”橙鱼走上前去,握住了千婳冰凉的手指。

说起来也神奇,这一瞬间,沉睡的千婳竟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双如水般的眼珠噙着温热的泪,从白璧无瑕的脸庞轻轻滑落。

千婳挣扎着坐起来,抱住蒲赤樱泪如泉涌,“哥哥,我做了好久好久的噩梦,我一直梦见爹娘被杀……爹娘一次次被杀,我却无能为力!哥,哥,我好想爸妈。”

她一声声哭得梨花带雨,那可怜娇弱无助的模样,让孟空澈心绪大乱。

这世间,多少人活着为了名利地位,却忘记这世上最原始的情怀,那就是父母之爱。非要等待穷尽一生,白发苍苍时,才陡然发现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早已经离开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恐怕是人世间最最追悔莫及的事情。念亲恩,漫漫长夜,有父母陪伴的日子才是在人间真实存在的幸福。

蒲赤樱又何尝不想念阴阳相隔的父母,虽然并非亲生,但是父母对他的爱从来都不少,父母对子女的爱,是这天地间他所能理解的最大的爱,无私无悔,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当年那一场横祸里,他的养父母为了保护他这个收养的儿子,双双被杀害,这些年来,他心里无时不刻不充满了悔恨内疚和仇恨,却始终无法释怀。他只能把所有对父母的爱和感恩赋予妹妹,他唯一的,挚爱的,充满内疚的妹妹。

蒲赤樱的肩头微微颤抖,听得出他在努力平复心中的悲怆和不安,喃喃安慰着妹妹,“妹妹不怕,一切都过去了,有哥在,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而那边海穹帝国的海神殿里,金光正在慢慢消失,黑暗慢慢地笼罩了整个海神殿,帝海天双手反剪矗立在大殿上,眉头蹙得紧,一丝阴冷的笑容掠过他的嘴角,眼中有光芒正在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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