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十五岁前的她,虽然常常是一个人待在冷家庄,盼着外出远行的哥哥回来。但是那种等待的心情,却是无比的美好。
“谁在那里?”
空气中细微的波动让感官无比灵敏的冷清悠“唰”的抬起头,光影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再不出声儿我就叫人了。”
“小师妹。”
“大师兄?”
“是我。”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猛地一头缩进水里,冷清悠双手扒着木桶的边缘,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转过身,不准看。”
我去!她就知道,以她天生爱惹麻烦的体质,怎么会有半点清闲的时刻。看吧!泡个澡都能差点被看光光。
只是,大师兄来做什么?难道是冷血男派她来抓自己的?
听出冷清悠话语中的精神劲儿,白弋拎着心也算是放下了。
“别担心,我说几句话就走。”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侧转过身,飘忽清冷的嗓音夹着淡淡的忧伤从前方传来。
“身上的伤好了吗?还疼不疼?”
“不疼,已经好了。那天,谢谢你。”
虽然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大师兄,但那日,如果不是他故意放自己离开,不是他挡住发狂的青弋,她也许早就死了。
“没什么。听说……你明日要成亲了。”
“嗯。”
缩在木桶里的冷清悠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一时间,脑子里竟突然窜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眼前句句关心她的男子,到底是大师兄,还是那个“暗夜”里的白弋?
越是细想,便越觉得就连这五年来的记忆,也变得模糊混乱,分不清什么时候陪在她的身边的是大师兄,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又是北辰逸。
这几日,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她也渐渐想清楚了。最初,她身中剧毒刚到谷里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北辰逸。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待在她身边的男子才是眼前的白弋。
这样想,也就能解释为何有时候觉得大师兄的性格变化那般大了。一个冰冷邪肆,喜好恶作剧,以捉弄她为乐;一个平日里却喜欢安静独处,但遇到事情却总是像一个大哥哥般关心她。
这也是为何北辰逸伪装成大师兄待在她身边,她却丝毫不怀疑。因为,两个人都是大师兄,两个人却又都不是大师兄。
这些年他们都共用着同一个身份,鬼医的大弟子,尘逸。
“你若嫁给他,挺好。”
嫁给白云飞,才是她最好的归宿。他和他,都不是适合她的良人。
“那一日,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
“我受了伤,被青弋带回了浮云岭。”
那一日,他将玉牌给了清悠,便去引开那群毒蜘蛛毒虫。只是显然,他还得低估了主上培养的那群毒物,最后寡不敌众被咬了一口,危急关头被青弋救下,带了回去。
“大师兄,你,还是那个大师兄吗?”
“当然。”
他是白弋,却更愿意只做她一个人的大师兄。尘逸这个身份,给过他太多曾经不敢奢求的东西。
“只要你愿意,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妹。”
最终,那句酝酿了一晚上的“恭喜”,还是没有说出口。
浴桶里的热水早已冷却。
虽是盛夏时节,但夜间刮进来的风却带着凉意。打了个冷颤,冷清悠忙从浴桶里站起身。出了水,立刻扯过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套上。
穿戴整齐后,绕过屏风赤脚走出去,立在窗边的那抹修长的身影却早已远去了。窗外月光的清辉洒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中似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萦绕。
第二日清晨。
天蒙蒙亮,昨晚许久才睡着的冷清悠缩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甜。却被算着时辰进屋来的灵芸拉起来。睡眠严重不足的某个人,平日里的起床气就是想发也没那个力气。全程皆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的任由众人折腾。
被安排进这屋里来,为冷清悠装扮的丫鬟婆子皆被事先吩咐了,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走出了这间屋子,便什么都记不得。
换上大红的嫁衣,冷清悠被推坐到梳妆台前,接下来便是“上头”和“开面”。举着细绒的婆子前后打量了一番铜镜前那张清透白皙的小脸,却硬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这“开面”,顾名思义便是用细绒绞去新娘脸上的汗毛,使面部更为光洁。服侍了这么多千金小姐,那些平日里装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洗去了脸上厚厚的铅粉和胭脂,脸上的汗毛和斑点立刻清晰可见。可眼前的这张小脸,却是肤白如玉,细腻的看不到一丝毛孔。
当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而接下来这个“上头”的仪式,则更为讲究。梳头的梳子必需用新梳子,“上头”的人必须是六亲皆全,儿女满堂之人。
俗称“好命婆”。
为冷清悠梳头的老婆子是自小照顾白云飞的奶娘,原本已经离开白云堡数年,一直跟随儿孙在乡下享清福,在得知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少爷终于要娶妻后,便连夜从乡下赶回来。
奶娘握着手中的桃木梳,一边梳理着乌黑的长发,一边高声说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一面梳,一面念,念到最后,昏黄的老眼里已是热泪盈眶。盼了这么多年,她老婆子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小少爷娶妻了。若是夫人看到,也该安息了。
“姑娘,我老婆子祝您和小少爷百年好合。”
耳边喜极而泣的哭声一声声滴落在冷清悠的心里,睁开眼,透过铜镜,身侧的婆婆虽已是一头银发,却依旧精神抖擞,气色很好。
“谢谢!”
她会的。
吉时已到,外面迎亲的花轿已到了院门口。
一大早就等候在屋外一直不准进来的冷清霄,终于瞅着了空隙溜进来。
“哥哥?”
“给,拿着路上吃。”
将准备好的吃食递给冷清悠。他可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约束别人可以,用在他妹妹身上就不行。反正不能让他妹妹饿着。
见她老哥一脸的理所当然,冷清悠不禁想到成亲后,即使哥哥远在扬州,若是知道白云飞敢对她不好,必定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为她出气。
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
这一生,她最幸运的便是生在了冷家,有爱她的父母,疼她的哥哥,护着她的白云飞,还有,真心将她视作朋友的诸葛文轩。
看着妹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冷清霄定定的望着那张绝美的小脸。他比清悠大五岁,在她尚在襁褓中时,他就跟在娘亲身后追着要抱妹妹。每日除了习武完成功课,最大的乐趣便是守在她身边。
自小就觉得,清悠长大后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所以他要护着她,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不过现在看来,谁欺负谁还说不一定。
冷清悠的眉眼生得极好,五官精致,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负责上妆的老婆子也只是给她搽了点胭脂,增添几分喜色。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着百花裥裙,大红绣鞋。
红盖头遮面,被扶着走出房门的冷清悠只能低着头注意脚下的事物。身强力壮的嬷嬷早已候在院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冷清悠被嬷嬷背着迈出了院门,上了花轿。
隔着盖头,上花轿的时候冷清悠只瞧见一双黑色软靴。成亲两次,坐花轿返到是头一遭。听灵芸说花轿会绕着云州城走一圈,脑子里脑补了一下云州城庞大的地盘,冷清悠很自觉地掀起盖头,那处怀里哥哥给的吃食准备先填饱肚子。只是这一掀,整个人却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定的立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这,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
哭笑不得的看着花轿内四周堆满的点心、水果,还有她喜欢的鸭脖子、煮花生……凡是她平日里吃过的零嘴儿都能一一点出名儿来。难怪方才进花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背着她的嬷嬷在轿门口僵硬的顿了一下。
这个男人,倒是与她那不将世俗放在眼底的哥哥如出一辙。
原本因为新婚的紧张和忐忑,却在看到这一幕后,所有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本文阅读阁首发!云州城外。
一辆样式普通外形素雅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着,大热的天,马车的四壁却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
马车一路出了云州城的地界。就在护送着马车朝南驶去的护卫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喉间示警的声音还未发出,人已经毫无声息的从马上摔下来。一群黑衣打扮的蒙面人干净利落的处理掉尸体,不动声色的驾着马车突然拐向一旁的小道。
做完这一切,只用了短短数秒。因此马车里的人,对外面发生的变故毫无所觉。只是马车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车中的男人忙伸手扶住身侧的女子,却被对方厌恶的躲开。讪讪的收回手,男子正欲出声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