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场好雪,早起的天气竟是放了晴。北地的天空清澈透亮,偶有几朵形状不一的云彩顺着晨起的风刮过,透着一丝慵懒与冬日里极为合称的闲适。
“冷儿,快回来,不要再跑啦……”,一声温婉的女声打破了一片白茫茫的苍穹,在这漠北的雪地里,显得是那么的桀骜,又是那么的惊摄人心。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冷夫人紧了紧领口,望着远处玩得正欢的女儿担心的喊出声来。
“娘亲,您还是先回去吧,仔细一会儿起风了,吹掉了您发上爹爹新摘的白槿呢,嘻嘻嘻。”
“你这丫头,竟学会拿你娘亲取笑了,看一会儿回寨子我怎么收拾你。”冷夫人佯装生气地背过了身子,耳朵却仔细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冷月心提着繁重的狐狸皮大氅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冷夫人的身边,看着佯装生气的冷夫人一时没忍住,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娘亲您就别装着不理冷儿了,您这个样子,不像是个生气的娘亲,倒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呢。”
见娘亲微蹙起了娥眉,冷月心慌忙晃了晃她的袖子,撒着娇说道:“娘亲您别皱眉呀,我惹得您生了气,回去爹爹可要收拾我呢。”
说罢踮起脚尖将那冰凉的小嘴印在了冷夫人的脸上,激的冷夫人打了个寒颤。冷夫人生性淡泊,虽说是担着族长夫人的担子,可这一颗心思全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身上了,总是为她冷落了族中之事。她这一个冰冷的吻,竟是硬生生逗得夫人生不起气来。
“罢了,罢了,你想玩便玩吧,待捉到了那雪狐,切记万不可伤了它。”
“好了,好了,冷儿知道啦,娘亲您就快回去吧。”冷月心说罢便转身要跑,身后却传来兰姨的的声音。
“芍儿,把这斗篷给小姐拿上,这山上的天气阴晴不定,仔细过会儿又降了雪。”
兰姨是娘亲的小师妹,是外公外出采药时捡回来的。外公说兰姨刚入谷时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孩呢,但是一双眼睛却明澈谨慎似是历经千百般事的大人。
芍儿接过斗篷,又听着兰姨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告别夫人与兰姨追着小姐跑去了,兰姨不放心这两个丫头,便又嘱咐着袁伯暗地里跟着。
才刚追着那小小雪狐跑了一个山头,绕着山谷的风便呼啸了开来,冷儿的心思却全在那只雪狐身上,哪里顾得上风卷起的满身雪绒,只是拉着芍儿往前寻着。
“小姐,你先把斗篷戴上再走。”
再翻过一个小丘,脚下的积雪渐深,路也变得不好走起来。挂在山头的浮雪扑簌簌地往下掉,竟像是新下的一般。芍儿紧紧扣住了冷儿的小臂,为她戴着厚厚的斗篷。
“在那儿!”还未及戴好,冷儿便冲了出去,还不时回首召唤着芍儿快些,可怜芍儿年纪小些,个头也小些,手里还拿着厚重的斗篷,怎么都是跑不快的。及至追上了小姐,却看到自己小姐竟全然不顾形象趴在了雪地里。
“小姐,你快快起来,若是受了寒,回去可有的苦头吃呢。”
芍儿刚要俯身扶起小姐,却反被她拉了一把,与小姐齐齐趴在这漫天的雪地里。
“芍儿你看!这是雪莲,这竟是黄色的雪莲。我们这里虽是北地,可这雪莲却是难得一见。近来母亲总是乏力,我原想着等天气暖和了些便去挖参的,却不想竟遇见了这雪莲,它的作用可比那参强多了呢。”
冷月心望着芍儿冻得通红的脸蛋,一字一句的说道。
“待我将这雪莲采好,我们便回去,你可冻坏了吧。”
嘴里这样说着,心下也心疼着。芍儿比冷月心还要小上几岁,可却是芍儿一直在照顾着自己,自己竟还总是贪玩,总是连累她被娘亲教训。日后定是要好好补偿补偿芍儿才好。
“诺,给你把这个拿好了。”
她刚刚才有些许的良心立马就烟消云散,把一团不知什么的东西重重地扔在了芍儿身上。自己便又跑了出去。
“啊!小姐,好痛啊!”
芍儿用力将那团东西拿到了眼前,指尖温热的触感竟是吓了她一跳。
“雪狐!竟是雪狐!小姐,你什么时候抓住它的呀?”
她抱起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狠狠亲了一口,全然不顾小东西那嫌弃的眼神。
“小姐,诺。”袁伯迎上了全然不顾风雪,低头乱跑的冷儿,递给她一支银制的小钎。
“我正需要这个呢,谢谢袁伯!”冷儿接过银钎转身便跑,竟也不想想为何袁伯会这么及时的出现。
袁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从小与外公一起长大,本是外公的书童,竟也似手足一般。在他看来,冷儿这样古灵精怪的性子像极了幼时的外公。
冷儿小心地采下了雪莲的花朵,从怀了取出了芍儿新绣的凤栖梧桐秋叶落的锦帕细细地包好放入怀中,再仔细将雪莲的根部埋好,以待来年开花结果。幸是芍儿的一颗心思全在那雪狐身上,并没有看见冷儿如此使用她辛苦绣成的锦帕。
那锦帕可是她依着宸哥哥的画儿熬了五个昼夜才绣出的呢,本是想着要等到夫人寿辰的时候做贺礼的,可竟被小姐夺了去,硬说是绣给她的。
“芍儿,你若再这般捉弄它,仔细它闹脾气咬了你,我可是不会理你的。”
袁伯看着芍儿一会揪一下雪狐的耳朵,一会儿又扯一下这小家伙儿的胡须,实在是看不下眼,这小丫头跟着小姐时间长了,竟也学着小姐使起坏了。
这雪狐本是北地最有灵性的动物,若是悉心调教,也是会通人语的。它本性孤高,是这塞上最难驯服的,而今却被芍儿这般把玩,想来也是早就窝了火气的,竟又似是能听懂袁伯说话,小眼珠一转,反身竟真就向芍儿的手指咬去。
“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冷儿转身望着身后落了满肩雪的芍儿与袁伯,竟和身后浅近朦胧的远山相映衬,不禁吟出了这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调子。
“我的小姐,你竟还有心思吟诗作对,若不是我这老眼还未昏花,这芍儿丫头的手指恐怕就被这小东西咬掉了。”
冷儿慌忙跑过来,才看到袁伯用手指捏着雪狐的后颈皮毛,这小家伙竟还龇牙咧嘴的闹腾着。
芍儿慌忙收回了手,左右翻看着。见着自己没事,满眼歉意的望着袁伯。
“好啦,都没事就好。我们快快回寨子吧。瞧这翻滚的云彩,过会儿定是又要有一场暴风雪了。”
“谢谢袁伯!”两个丫头各自挽了袁伯的手臂齐声说道。
冷儿纤手轻轻提起衣摆,跟着袁伯一起往寨中走着,才翻过一个山头,风雪便盖了下来,竟是白茫茫遮了满眼。
冷儿不得不松开挽着袁伯的手来遮住双眼,可这风雪似是越来越大,只隐约听得袁伯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后面隐约又说了句什么,竟是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