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拿着韩冰大叔的名片去碑林区政府找他,我希望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可是我没有见到大叔,一位科员有些不耐烦恼说:“韩科长不在。”我正要下楼梯的时候,却碰到了大叔。可能是很久没见的缘故,大叔盯了我好长时间也没认出我来。我只好说起在蓝月亮酒吧喝酒的事情。大叔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问我找他有什么事,我说了想拜托他为我介绍工作的事,然后呈上他的名片给他看。他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一会儿,神情很纳闷,脸色很严肃地问我:“这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扫马路的都有呢。你到底是哪个?我咋记不起了?”于是,我又说起那天在酒吧,他讲得那个关于他的初恋故事,并且特意提起卫蓝这个名字。我心想,也许你记不得我,但不至于连自己的心爱的女人也忘了吧?
“你得是认错人了?”大叔一句话呛得我哑口无言。
我没有继续纠缠,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转身下楼。
大叔失忆了?我苦笑,将手中的名片撒落在风中。
心里还是牵挂着苗圃,久久不能释怀。打了几电话,听得出苗圃有时候只是勉强应付,尽管这样,我还是耐心地讲一些令她高兴的事,比如拿到毕业证后就去找一个好单位等。苗圃总是笑笑,好象对我就不就业并没多少兴趣,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兴。我始终不相信苗圃是因为我的家庭贫穷而不愿和我在一起,我更不相信苗圃也是那种只爱钱不爱人的人,如果她是,那我宁愿忘掉这一切,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再一次给她打电话,我只想得到一个明确的态度,或者说,在我和她的问题上,我希望能得到她的一个承诺。
我在电话里说:“今天我们不谈家庭背景,不谈工作单位,就谈我们两个人,行吗?”
“你努力工作吧,等你有能力负起责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你不想谈工作,可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和工作有关。那我谈我的工作吧,我在一家婚纱摄影公司上班,我天天看到前来有拍婚纱的人,他们都很有钱,他们的脸上很幸福。以前你至少有手机,现在连手机也没了,你说你在共用电话前跟我谈爱情,你觉得还有意义吗?”苗圃说。
我想了一下说:“每一个人的成功都是有过程的,你看到的那些人也是90后的吗?即便有,那也属于少数,他们生下来就有好的家庭条件,我们不能和他们比。反而我觉得不是自己创造的财富,那并不是什么幸福。我完全有能里照顾你,还有你的父亲。”
“不要这么固执吧。要面对现实,我爸爸绝对不会把我嫁给一个守在共用电话旁给我打电话的人,他想把我嫁给一个有钱人家,那样不但他的生活有保障,我也不会受罪,两全其美。我能理解你说的一切,我能听的懂,可我爸爸不会理解你说的那些道理,他不懂。”
我略迟疑了一下说:“你不是商品,你没有必要拿你自己青春和自由为你父亲的生活买单,你是独立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呢,我真是不明白。”
这时,不知苗圃在电话的那一端听到了什么响动,她很激动地说:“我听到你投币的声音了。”她马上劝我回家睡觉,改天再给她打电话。
我说:“我手里攥着一把硬币,想打完了再回家。”
苗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能这么晚站在马路边给我打电话,足以使我感动,我今年要是18岁就一定嫁给你了,可是我已经过了那个浪漫的年龄,我是很讲实际的,你没有钱,我也没有钱,我们俩在一起怎么生活呀?我爸爸出门要打车,还要抽高档烟,要去打麻将,一个月至少得花一万块钱,你是养不起我们的。他怎么会同意我跟着你去住红砖房呢。”又沉默了一会儿,苗圃说:“爸爸想让我在本市找个能照顾我的。”再次沉默之后,苗圃说:“听我的话,回家睡觉,好不好嘛?”我依然沉默。她最后说:“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后来她真的挂断了电话。我拖着疲惫的心回到红砖房,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盘绕着:这究竟是苗圃的问题还是她爸爸的问题呢?我还是不能够相信,苗圃真的只想嫁给有钱人而不想嫁给我。
第二天晚上,我又给苗圃打电话。她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马路边的电话亭,她又问:“这次你准备了多少硬币?”
我笑着说:“反正够用的,就是把明天中午饭钱节省下来,也要给我心爱的人打电话。”
苗圃说:“你干吗要说的这么惨呀。”
我说:“我工资不高,平时生活是很节俭的,连公共汽车都舍不得坐,总是骑自行车上班。这都是为了给我们将来做打算,我想,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能好起的。”
苗圃听了这话,哭着说:“你何必这样呢,我说了你照顾好你自己。如果你真累坏了,那什么都别想谈了,没必要那么委屈自己。”
“我没事,为了你我怎么都可以过,我身体健康的很,没病没伤的,有什么委屈呢。”
“你别再说了,我现在天天被父亲锁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苗圃叹息道,“唉,你以为我没为我们的事抗争过吗?我爸爸说见了你要打断你的腿!你还是走吧,别在那里呆了,我真的怕你受到伤害。我现在只能听爸爸的,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还是走吧。”
后来的几天,我再打电话,苗圃总是寻找借口不与我长谈。再后来她干脆不接电话。后来我又给她打电话,她拿起话筒一听是我,很不耐烦地说了句:“你不要再联系我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心里隐隐地有一丝疼痛,一丝惆怅,也有一种遗憾之后的轻松。
猪请我去吃饭,说有重要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去,酒间,猪说可能守不住阿丹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阿丹怀孕了,她告诉了他妈妈,没想到她妈妈来西安,带着阿丹堕了胎,又跑他家里找他父母算帐,两家人大吵一场画上了句号。
猪说,阿丹的妈妈告诉他,嫁谁也不会嫁他这个穷光蛋。
“平时你最反感这样的事,听到这种事你总会激动,今天怎么静悄悄的?”猪问我。
“激动什么?有用吗?面对现实吧。”我苦笑道。
“不对吧,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这么倒霉啊?”猪打着摆子,侧过脸。
“我盼着你倒霉对我有什么好处?其实我和苗圃的事,她家人也反对。”我勉强地笑笑。
“本以为你们是天底下最浪漫的人,怎么也会遇到这样事情?”猪怀疑地看我。
“浪漫不能当饭吃,没钱买房子,没钱买车子,没钱买金买银,谁会嫁你?”我苦笑。
“那干脆她们嫁给车嫁给房好了,嫁给我们干什么?”猪哼哼着。
“道理没错,可这个社会它就不认这个理。”我问猪,“你想,没钱你拿什么爱她?”
“难得,小南悟出真理来了啊。”猪苦笑着说。第一次看到猪苦笑的样子,原来他苦笑起来这么难看,“看来我们一样了,阿丹被她老娘走了,我又回到了单身。”
猪转过脸去看着夕阳,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是在看夕阳,还是在想阿丹。
“小南,听说周至县有个活神仙,算卦可灵了,那人自称可以通神,每当算卦的时候,狐仙就回附体,算得可真了,很多人都去他那里,香火不断。不如我们也去,也消消这身上的晦气,你看如何?”猪突然转过身望着我,一脸认真地说。
“你还信这个?”我安慰他说,“会好起来的,不要乱想。你不是说妻子如衣服吗?”
“那是刘备说的好不?我现在真后悔迷信这句话,妻子如果是衣服,那么这件衣服打死我也不愿意脱。”猪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顺手甩给我一支。
“你也大彻大悟了啊。”我笑笑,点然烟。
“你到底去不去?周至县不远,那狐仙说不定真能给我们改运呢。”猪眨巴着眼睛。
“****。什么狐仙啊,他那狐狸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他要跳什么舞,不就是骗几个香火钱吗?如今那是也是一种职业,就骗你这样的愚昧无知的人。”我不屑地说。
“你还不信啊?你说我愚昧也罢,那你说天天都有上百个人去那里,你能说都是愚昧无知的人?我听说去看的人里面不乏一些地方领导,门口停的全是奔驰、红旗之类的小车子。据说能通神,美术学系那个黄教授晓得不?他的老婆去年得了大病,医院都治不好,结果去找狐仙,当场就给看好了。据说狐仙通了神,见到他老婆的守护神,警告黄教授他老婆之所以大病,是因为亵渎了守护神,只要真心忏悔,病就能好。结果他老婆当场忏悔,就奇迹般的好了。你不信去问问别个同学,全校都知道这件事。”猪滔滔不绝地说。
“狗屁。他要能通神还呆在周至县干吗?你要能通神你愿意呆在那里骗几个小钱?谣传的话不要轻信,这种民间的半仙装神弄鬼惯了,其实全是骗人的。”我吐了口烟,飘到猪头上。猪正要继续说,却接到了电话,喂喂喂地问了半天没接通,吼得院子里都有回音。
“红砖房越来越没生机了,以前满格子的信号,现在只有一格了。”猪举着手机给我看。我看到是满格的,猪瞪着眼说,“真是的,这房子还认人啊,怎么你一接就有了!”
话刚说完,手机铃声又响了。猪刚喂了一声就递给我。
“原来是打给你的啊,是袁娜的。”猪笑呵呵地说。我立即拿起手机。
“你好吗,小南。”袁娜一声问候却让我百感交集。
“还好……”我低声说。接着就听袁娜说,她在那边一切都很好之类的话。袁娜责怪我换了号也不通知她一声,打了好多次手机,都说是号码不存在。
“苗圃和你还好吧?快毕业了,你们终于熬出头了啊。”最后袁娜深情地说。
“嗯……”我低声说。
也许是好久未听到袁娜的声音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委屈,我的泪又一次汹涌而出,那么彻底。
猪要回去了,送他出门时我说:“你和阿丹真心相爱就好了,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你们,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有钱人终成眷属吧。”猪冷笑一下,头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