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王妃皱起眉，缓缓道：“这云灵公主是高丽王后所出，与世子是同胞兄妹。她人长得极美，是高丽王的掌上明珠。高丽王对她，比世子不差什么，身份颇为尊贵，素日里从没人违逆她。所以高丽世子知道后，即刻顺从她的意思，在这月初一上表请婚。”
我听到这里，联想起刚才在饭馆听到的话，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我轻轻一叹，这段异国情缘，如果主角不是北王爷，倒的确是一段佳话了。如今，不但不是佳话，反而要掀起一层波浪了。
这时西宁王妃继续道：“前天朝议，忠顺王说不如都娶了，封云灵公主做正妃，让玉儿当侧妃。北王爷坚决不允，说只要玉儿足矣，还说了一通道理。惹得陛下发了一通脾气，将他关进北王府了。”叹息一声，轻声续道：“近来陛下情绪不佳，那日正在气头上，北王爷出言顶撞，实在有些不智。”
万之扬霍然起身，蹙眉道：“这段时间，表哥经常生气吗？”
西宁王妃点点头，道：“是呀，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从没见他有过笑脸。”
万之扬一惊，还要追问时，我已经急急地道：“别管那些了，当务之急是解决云灵公主的事情。母妃，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西宁王妃低声道：“这两天来，我进宫去见陛下，想为北王爷求情，却都被人挡驾了。想来总得再等几天，待皇上缓过来才有转机。”叹了一口气，咬牙道：“若实在不行，我便去见姐姐吧。反正我绝不会让玉儿受委屈，给北王爷当侧妃，看云灵公主的眼色行事。”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西宁王放下茶杯，朝西宁王妃摇头道：“万万不可，你不能公然违逆陛下，将太后娘娘扯进来，让太后与陛下相争。若惹恼了陛下，岂不会另生枝节？”
西宁王妃皱起眉头，沉吟了半晌，道：“我是他的姨娘，他怎么会……”
西宁王摆摆手，低声道：“虽然你是皇上的姨娘，但君总是君，臣总是臣，半点不能越矩的。他坐在那个位置很久了，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那个位置带来的无上威仪，绝不能容忍他人的簪越。再说事情还涉及国家邦交，须得谨慎行事。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如今别无他法，还是劝北王爷接受云灵公主罢。虽然玉儿会受委屈，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心头大震，站起身子，喃喃道：“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西宁王叹息一声，缓声道：“很难，希望渺茫。”
我脸色惨变，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神情恍惚。青儿忙赶上来，伸手扶住我。我重新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怔怔不语。西宁王妃瞧了瞧西宁王，也凄然一叹，低下头，默然无言。
良久后，西宁王妃才抬头看着我，勉强笑道：“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先看看再说吧。倒是你们刚从宛平回来，一路奔波，必定很劳累，先回去歇着吧。”拉着我的手，低声嘱咐道：“这件事情玉儿已经知道了，这几日一直闷在房里，不曾出来。你去看看她，帮着安慰一下，晚上也不必过来了。”
我想了一想，也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退，独自折回听雨楼，春纤带着秀芳，一同迎了出来。秀芳见了我，忙冲过来拉住我，惊叫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微微蹙眉，不解地道：“这是什么话？这儿出事了，我自然该赶回来看看。”
秀芳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也没心思追问，朝春纤道：“姑娘怎么样了？”
春纤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凄惨之色。我一惊，径直奔向黛玉的闺房，却见黛玉靠坐在窗下，神情恍惚，双眼无神。紫鹃、明月守在一旁，默然无言。我走到她身侧，低声唤道：“姑娘。”
等了半天，黛玉才茫然抬眸，低声道：“雪雁，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缓缓握住黛玉的手，却发觉两人的手都寒冷如冰，谁也温暖不了谁。我心中一阵黯然，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我轻轻一叹，勉强定了定神，安慰道：“姑娘不必如此，事情还没定呢，母妃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黛玉静了一下，摇头道：“你不必安慰我，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清楚的。”抬头瞧了我一眼，微笑道：“你放心，这几天来，我想了很多，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
我与紫鹃、明月听了，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黛玉。黛玉抬头看向窗外，慢慢道：“无论将来会怎么样，我都会与他站在一起，一同面对风风雨雨，绝不会后退半步。”声音轻柔如水，却带着一丝百折不回的坚定。
我轻轻一叹，心中感动不已。所谓生死相许、患难与共，便是如此吧？
当下我转过身子，缓缓退了出来，走回自己的房间，洗完澡，换上一身雪纺纱衣，坐下暗自发怔。
傍晚时，春纤端了托盘送了晚饭过来，我勉强喝了几口清粥，便让春纤将东西都撤了。
夜幕降临，房中漆黑一片。我起身点上两枝蜡烛，摆在窗台上，又动手泡了一壶茶，继续坐着发呆，合上眼，脑中一片混乱，难以理清思绪。
耳畔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我微微蹙眉，抬头看向门外。一眼望去，却见一身素衣的水清带着秀芳，缓缓走了进来。
我一怔，忙站起身子，想了一想，提裙跪了下来。水清挥挥手，秀芳立刻退了出去，将门合上了。水清并不让我起身，走到窗下，径直坐了下来，注视着我，一脸淡然。我心中惊讶不已，当下垂眸不语，仍旧跪在原地不动。
半晌后，水清自己动手斟了一盏茶，喝了一口，端在手中，冷冷道：“朕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
我一愕，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很是不解。水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我道：“你去宛平，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低下头，沉思片刻，方才道：“我去见三公子，与他……与他说几句话儿。”想起自己已经与万之扬告别，决定与他开始，心中不由一阵混乱，脸上微微发烫。
水清听了，面色沉静如水，慢慢说：“你跟着之扬出京，过得很开心吧？”
我静了好一会，轻点了点头，道：“还行吧，每日里游山玩水，什么都不用担心，很是自在。”
“啪”的一声碎响，水清竟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杯中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洒在他的衣襟上。
我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样了？可烫着了？”
他冷冷一哼，不理会我关切的神情，看着我，眼眸中再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过了半日，他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回京来呢？”
我微微蹙眉，飞快地瞧了他一眼，红着脸道：“这问题很奇怪，这儿有我在……在乎的人，我自然要回来的。”沉吟片刻，低声道：“在路途中，听说北静王被陛下禁在北王府里，我便立刻赶进城来。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涉及朝廷大局，我实在不该问，但……”
他打断了我的话，淡淡地道：“既然这样，你就别再废话了。”
我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他，蹙眉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说呢？”
他冷冷一笑，瞧着我道：“你该用尊称吧？”转过头，声音也有些咬牙切齿：“你不要以为，之前朕待你特别，你就可以恣意妄为、任性失仪。朕是君，你是民，这一点，你不该忘记的。”
我心中一窒，怔了片刻，低声道：“陛下，民女记得，当初娉婷郡主离……离世之时，陛下心伤表妹早逝，万分悲痛。如今王妃认林姑娘为二郡主，她也算是陛下的表妹了。当初陛下那样在意娉婷郡主，如今对二郡主这位新表妹，也该多多体恤才是。再说二郡主如今仍是与北王府定亲，相当于是替娉婷郡主续缘，这也算是一段难得的人间佳话了。”
水清冷笑道：“多日不见，你这张嘴倒仍旧利得很呢。怎么，现在你还打算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迷惑朕吗？”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朕也并没有要拆散他们，不过多了一个云灵公主罢了。”
我一时愣住，我忘了“二女共侍一夫”在古代的普及性，我忘了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我叹息一声，缓缓道：“爱情的世界，很小很小，只容得下两个人。二郡主以一片真心待北王爷，自然也希望北王爷能全心全意地对她。而在这世界上，有些男子与女子一样，都希望得到一份专一的感情，静静地守着爱人，相伴到老。北王爷对二郡主情深似海，愿意对她永远负责，只娶她一人，与她相依相守，共度一生。这种感情，何其难得！这份真心，何其珍贵！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难道就不能成全北王爷的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