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帝薨，享年六十三岁。
姜贵妃陪葬。
慕以简的登基大典定在三天后。
雪盏满脸的戚意，一开口声音里便带着哽咽：“小姐，你真的要走吗？”
沈青婵点点头，算是回答。
自己的身份敏感特殊加上又伤了十殿下慕瑄尘，蔡皇后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不，不是蔡皇后，以后大概要称太后娘娘了。
想想都是气结，可怜了善妃娘娘，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了皇位，却只能曲居太妃之位，****看着自己的孩子对别的女人孝敬。
雪盏猛地跪了下来，说道：“小姐，带奴婢一起走吧。”
沈青婵一怔，转过头望向雪盏，眸中尽是诧异：“雪盏，你若留在宫中，三殿下和七殿下定不会亏待你。跟着我前路叵测，不一定就有安生日子。”
哪怕是要去莲昭国，可是谁又知道那里会有什么未知的事情等着自己。倒不如让雪盏留在宫中，指不定能一路腾达。
雪盏坚定地摇摇头，语气诚挚：“奴婢知道小姐还是不信任奴婢。可那都是从前，小姐也知道奴婢的难处。但是现在奴婢已经是小姐的人了。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
“你这丫头，这样又是何苦呢？”沈青婵长长叹了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姐，就当给奴婢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咱们都走过这么多年了，就让奴婢给你作个伴吧。奴婢也很想念拈眉姑娘和锦词。”生怕沈青婵不肯，雪盏忍不住扯出前尘往事。
沈青婵回想这些年来，不管雪盏为谁办事，但照顾自己一直是尽心尽力。自己要离开，身边也需要得力助手。
由此，沈青婵露了个笑脸，说道：“起来吧，动不动就跪，也不怕膝盖疼。”
“小姐，你这是答应了吗？”雪盏一边起身一边欣喜地问道。
“瞧你这高兴样，”沈青婵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过来替我梳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冷宫，出奇地安静。
准确地说，应该是姜贵妃呆着的地方，出奇地安静。
院子里杂草丛生，半天都不见半个人影，颓废又凄凉。
姜贵妃坐在稻草成堆的木板上，一动也不动。
自从嘉和帝死前下了陪葬令之后，谁也不准来看姜贵妃，尤其不准五殿下慕曜凌靠近。
她的人生就这样落日了吗？曾经盛宠一时，如今却要她陪葬，可悲可笑但更无语。
正想着，门忽然被人打开。
她茫然地抬起头，阳光的光线照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等她能适应了，却觉得整个屋子因来人而亮堂起来。
来的是位女子，她却觉得是她从未见过的标致的人儿。
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雅而不俗的鹅黄色，淡淡的幽雅，腰间一朵大大的乳白色蝴蝶结，更显妖冶。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姜贵妃先是惊讶女子的美艳，慢慢地本如死灰般的眼中迸发出荼毒的恨意，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声音里不知是惊恐还是因为什么，双唇不停地打颤：“你，你是沈青婵？”
沈青婵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姜贵妃都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才开口笑道：“贵妃娘娘，我来给你请安了。”
不再自称奴婢，也不再卑微求全，如今的沈青婵明艳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姜贵妃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幽冷：“没想到，如今居然会是你来看本宫。真是讽刺啊。想我姜骊自满一世，却没想到会栽在你的手上。”
“娘娘错了，若不是你种的因，哪里会有今天的果。一报还一报，不过如此而已。”沈青婵在雪盏拿来的凳子落座后，挥了挥手，门便被了起来。
“一报还一报？”姜贵妃显得不以为然，“为什么倒霉的人是本宫。为什么皇后却能安然无事，她就可以马上成太后娘娘？太不公平了。沈青婵，你也不过就是这么点本事而已。”
沈青婵点点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说给姜贵妃听：“我的本事的确还没有长进。可是急什么，一个一个人，谁都逃不过。只是现在贵妃娘娘你先倒霉而已。你若心有不甘，就在黄泉路上等一等。说不定什么时候，蔡皇后就能下来陪你了。”
“好，很好。现在的你，不仅心上人当了皇帝，更有一个莲昭国做你强大的后援，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了。好，非常好。”姜贵妃悲从中来，忍不住竟落下泪。
沈青婵站起身来，向她靠近几步，冷声道：“娘娘，不要怪别人。我娘和我的一生拜你所赐，这是你必须偿还的。你应该谢谢先皇，至少还能让你死后荣耀。”
“荣耀？”姜贵妃仿佛听见一个好听的笑话，冷笑了几声，“活人陪葬也是一种荣耀吗？他恨极了本宫，所以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本宫。可是沈青婵你不要太得意，本宫还有儿子呢。他会替本宫报仇的。慕以简的皇位坐不热的。”
垂死挣扎应该就是姜贵妃这个样子了吧，再和她说下去也没意思了。
沈青婵退后了几步，声音极为冷静淡定：“娘娘若想五殿下今后的人生过得坎坷，那就去恨吧。”
“你……”姜贵妃被她看得一时竟反驳不出话来。
“娘娘，如果你还有做半点为人母亲的觉悟，就不要让五殿下过得不幸。”沈青婵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姜贵妃，径直离开。
这也是她今天来冷宫的目的，但愿姜贵妃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冤冤相报，永远没有休止的一天。
上一辈的恩怨就让死来了结吧。
绯影红着眼眶，望着窝在被子里的慕瑄尘，抽了抽气道：“十殿下，你若不肯吃药又何苦叫妾身进宫来伺候你呢？”
慕瑄尘被她的哭声弄得烦不胜烦，不由说道：“药太苦了，不想吃。你再哭，就出宫去好了，别管本王死活。”
绯影被他说的眼泪更是不停地往下掉，正不想如何是好，忽有人禀报，沈青婵来了。
慕瑄尘忽然就揭了被子，正襟危坐，忙吩咐绯影道：“快，快把药倒掉。”
谁想，沈青婵已经进门来，冷冷地笑道：“来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
慕瑄尘马上换了嬉皮笑脸，说道：“婵儿，本王这是和绯影闹着玩的，你别在意。”
绯影见沈青婵来，忙抹了泪，拉着沈青婵的手，半是笑半是哭丧着脸：“婵姐姐，十殿下不听话。”
沈青婵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上，看也不看一眼慕瑄尘，只对绯影说：“绯影，十殿下有没有告诉你，这伤是我刺的？”
绯影“啊“地张大了嘴巴。
慕瑄尘一急，嚷道：“婵儿，你瞎说什么呀？是本王自己不小心弄的，和你没有关系。“
沈青婵便斜斜睨了他一眼，不带半点温度：“如果想让我少点愧疚，那就早点好起来。我都要走了，你还只能缩在床上，也不送送我。”
“婵姐姐，你要走了吗？这才刚来呀。”绯影不明就里，疑惑地问道。
沈青婵紧了紧绯影的手，笑道：“绯影，不要问为什么。婵姐姐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你真的会回来吗？”慕瑄尘望着沈青婵忍不住问出了口。
虽然沈青婵和母后僵成这样，自己不得不开口请她离开。可是私心里，他不想她离开，不想看不到她。
沈青婵这才静静地看着慕瑄尘，带着严肃的口吻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只是十殿下不要怨我才是。”
如果等到自己真的回来的那一刻，只怕与蔡皇后之间两难全。
慕瑄尘别扭地别开脸，轻声道：“只要你们安好，本王不想管，也管不着。”
绯影送沈青婵出门口的时候，沈青婵往她手里塞了一封信，刻意压低了声音：“里面写着一个方子，你想办法让十殿下服用一段时间看看，也不知道是否有效。”
绯影就算再愚笨，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身子出了毛病，所以肚子一直没反应。可是接连看了好几位大夫，都说她的身子没问题。
有一次无意中想起沈青婵对自己的提醒，隐隐猜到了其中的问题出在哪里。
绯影点点头，说道：“婵姐姐费心了，我会瞒着十殿下，趁现在正要吃药，他应该不会怀疑的。”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绯影，照顾好自己。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沈青婵抱着她低低说道。
绯影知道从前那些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她们都回不去了。
“婵姐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陪着十殿下的，不管他什么样子。”
沈青婵摸摸她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
人有时候单纯一些，收获的幸福也才会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