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叶看完文才的书信惊喜万分，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她不由己地走出了办公室，又不知往哪里去，愣了一下，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飞行员，现在竟然实现了！实现了他的理想，实现了他坚定目标！受苦受难的文才，谁说你无依无靠，你靠的是最最伟大的共产党！没有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哪有你的今天！她情不自禁地喊起来：
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中国的劳苦百姓永远跟着你！
过了很长时间，她激荡的心神才慢慢平静下来。桌子上的钟表滴嗒滴嗒地走动。一分，一秒，一小时过去了，她才心平气和地给文才复信了。
亲爱的文才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高兴得笑起来，跳起来！你实现了你的人生理想，我真的好激动！你理想的实现，就是我理想的实现！你的高兴就是我的高兴，你的前途就是我的前途，你我是分不开的。
亲爱的文才，我心中最最可爱的同学，流水思昔日，春风怀亲人。相离是那么难舍，有点遗憾但不要怅惘，不要悲伤，因为相逢会有时。
回想起我们在初中、高中六年的同窗生活，像是流光溢彩的画卷，也如一阙跳跃着的欢乐音符的乐章。分别那天轻雾萦绕，秋露是那么晶莹，好似我们浓的化不开的离愁，想那时秋风渐凉，筑巢于檐下的燕子南归了，望着空空的燕巢，我的心绪漂向了远方。那时盛开的玫瑰，在我的记忆里再也不会凋谢，紫罗兰的幽香依然飘逸出缕缕醉人的芬芳。
我总算盼来了你的喜讯，你能实现你的愿望，我高兴极了，和你分别本是不长的时间，却像过了几年。你走，我送行，路被泪水填平。任世界沧桑变化，万万不可断绝咱俩的深情厚谊。等等等，盼盼盼，盼来了你的喜讯，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夏安
你的爱人润叶
1955.5.10
她聚精会神地完成了统计报表，正整落摊子，从大门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这是谁呢，润叶打量了半天，“哎呀！你打扮得让我不认识了呀！”她接着又说：“杨芝！你今天干啥营生呢？”她说着把已搞好的报表递给杨芝。
“哎呀！润叶大姐，今天妇女们带班人是池玉英姐！在苗圃薅草哩，那秧苗绿盈盈的可好啦！润叶大姐，大伙在一块干活可好啦，红火呢！”
“我下午也去那苗圃！行吧？杨芝！”
“嗯，池玉英姐说罢啦，她说草苗并举啦！要抓紧时间薅呢！”
润叶麻利地交了班，匆匆向大门走了去。她刚出大门，可巧碰着了严林，他冷冰冰又有点阴阳怪气地说：“你忙啥？北京的朋友来啦？”
严林有意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说那些风凉话有用吗？别无理取闹！”润叶冷冷一笑说。
严林却笑了，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啊！”
“咱俩人从来就没啥关系！有啥过不去的呢？”
“你说得是事实！所以我没干涉你！我不会去干涉你的，润叶！”
“那就行啦！”她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汾河西岸新开垦的堰子水浇地，平平整整，方方正正，不大不小每堰都是一亩。顶头一堰离河水近些，做了苗圃，种植了核桃、梅杏、李子等。由于粪大、水勤、树苗已出地足有尺来高，长势喜人。已锄去杂草的那半块，远远望去像似一群胖娃娃。微风吹来摇头晃脑，像群娃扭起了秧歌，很是赏心悦目。
润叶匆匆地去了育苗地，妇女们已全部到齐。她与婶子大妈寒暄了片刻就开始干活了。
野生杂草密集，只有先把草拔去才可锄好。二十多个妇女排成了一字形的队形，润叶领头妇女们自动地跟着干了起来。
她们总觉得给社里干活，有股难以说清的特殊滋味，你中有我而我中有你，看得出来，那些妇女们都觉得有新鲜感，但也有依赖和观望的表现。
润叶一边拔草一边跟她们呱啦说：“你们说咱这合作社会做到增产增收吗？”
武富的老婆说：“有共产党的领导，肯定会增产增收的！”
“人们常说，毛主席的经是‘真经’，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念歪’了呀！”郝三的老婆说。
“你说得那些坏干部是有的，但不多，把他换掉不就行了吗！”江国女人玉兰说。
吴长梅紧接着说：“谁都清楚集体力量大，大伙加柴，火就旺呀！”
“你只知柴多火旺，却不说砍柴多费劲？谁愿去流汗呀？”武茂婶子说，“三家推靠，倒了锅灶，这不是人们常说的吗？”
武二老婆说：“一个家庭的过好过坏全在于那个家长呢！农业社的搞好搞坏就在于那个社长呀！”
“众社员不干，光个社长就可把一个合作社搞好吗？”是一个名叫银梅的老女人说。
“你那是屁话！”润叶用脏话顶她，“在一般情况下哪里会出现那些问题呢！”她接着又说“好啦，你们年纪大，至少也有四五十岁，经验多了。从你们的议论中看，合作社本身是好的，重在担心有没有当家作主的好干部！我个人的看法，咱们村合作社一定会搞好，因为有刘书记的蹲点，有村长兼社长的刘江国，有副书记兼社长的郝白，也有久经考验的复员军人武二叔和富贵叔……他们呀，众所公认是好干部，只要咱们团结起来，干部社员拧成一股绳，没问题，肯定能把合作社办好的啊！”
武二的老婆很精明，她既有文化又懂道理。她说：刚才润叶总结了你们的看法，要搞好合作社的办法固然很多，然而主要得有个好的领导班子，就会把社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干部和社员团结起来，一切事情就能完成，就能办好，并且越办越好。
也像一个家庭，如果家长能干是把好手，这个家庭就富裕，反之就变穷啦，甚至穷得要甚没甚。庄户人家的粮呀钱的，是用血汗换来的，干活怕吃苦，不卖劲，拈轻怕重，这样的家庭怎能过好呢？
“合作社不是谁加入谁发财，它不是摇钱树而是创造财富的机构，是股份制合作单位的名称”。
太阳要落山只剩半个圆，羊咩咩，牛哞哞，它们要入圈了，喜鹊喳喳边叫边钻进了窝槽。太阳的余辉映红了西方的天空，村庄笼罩在灿烂的霞光里，姹紫嫣红，像一幅喜庆的图画。
此时此刻甲社（江国是甲社的社长，郝白是乙社的社长，丙社是武二社长）的社长让社员们散工了，他骑了个破自行车子说：“散工吧！妇女们回家做饭呢！”
“这苗圃是三个社的吧！江国叔？”润叶问。
“是呀！原来是村委办的现在三个社共同经营，有利有害都有股份！”他说完带着玉兰走了。刚进村社员们吵吵说：
“吸毒者家属反映，说是戒烟的那些人把烟瘾基本戒掉了，都要求回家哩。兰兰和治保主任周吉前去做训道。”他们写了保证书，以后再不沾毒品的边儿。并让他们临走把戒烟房间粉刷清理扫干净，把门锁起来。正在此时，李玉英九岁的大孩子哭丧着脸儿跑来说：“兰兰姨……我爸死啦……呜……”
兰兰和周吉忙跑去了李玉英家里，只见有林还穿着病时那身破衣烂服停放在屋子的一块门板上与世长辞了。
李玉英嚎死复活地在地上打滚，三个娃也抱着妈放声地嚎啕。
兰兰是个心热之人，见此情景，也是止不住的酸楚。把玉英拉起来，要她保重，要她找到池玉英，救助她三百元现款，让孤儿寡妇给死者买只棺木，做几件装裹的新衣，吃顿送殡的茶饭。
李玉英感动地说：“多谢你和树林村的干部、社员对我的关心，我不知怎样去补报你们的恩情呢！”
江国让周吉、武茂、富贵等忙买回棺木、买了蓝布、棉花。池玉英、润叶、改梅、长梅……帮助做了装裹的，准备了出灵的细碎物品，准时到七天，吹鼓奏乐地发了丧。
兰兰、池玉英、润叶、改梅出完灵柩，正在家里收拾着饭摊子，刘根从汾河边跑回来说：妈妈呀！街上人们说：兰兰调回的‘大板牙’玉米种子太好啦！没多长时间那苗子已长尺来高！看去绿盈盈的是那样的壮实！水浇，化肥、优良品种啊，今年社里肯定增产啦！
妈妈一听高兴得笑了，自言自语地说：“下午得出地转转去。”
润叶说：“我也去！兰兰姐！”兰兰说：“甭，你还领着妇女们干活呢！你天天在地里干活还愁看不着吗？”
“我跟你去吧！”是李玉英说，“家里没啥事啦，女孩子有她姥姥哩！”
“那可不行？”润叶责怪她说：“有林叔刚走哩……”
“不要瞎顾忌！死的就算死啦，活着的人就得干哩！没守的必要啦，为照顾他的病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出地干活呀！”
兰兰没表态，两个青年寡妇相跟着出了地里，刘根也跟在了后面。
今年由于有了科学的化肥，三个社各种了高产玉米三百余亩。她俩领着刘根绕着村子的东、西、南、北的平地转起来。她们站在低矮的峁岗上远远眺望，四尺来高浅绿色的嫩苗子像似夏天的海洋，大风吹来像翻腾着的海洋在咆哮！近瞅横有横行，顺有顺垅，像似军队的阅兵仪式！整齐的绿色服装、一致的动作，看起来那样的雄伟啊！
前些年这里人们所种的“小日期”的“老汉”玉米——退化了的种子，生长缓慢，产量低，质量坏。“兰兰呀兰兰，没有你就不会调回这样的品种来！”是李玉英出自内心的感慨！
兰兰转了话题说：“你那三个孩子，还有上了岁数的老母亲，娃娃女人的怎么去生存呢？哎，世上不知有多少不幸的家庭！”
“兰兰！你的家庭跟我岂不是同样的遭遇吗？有甚的办法呢？闯吧兰兰！”沉默片刻她接着说：“我的运气还算不赖，可巧党中央和毛主席让我们组织起合作社来，甭愁种不了地，没有耕畜也！我呢尽量多出点勤，万一欠下口粮款来，有合作社和有你们哩，肯定不会让我娘们饿死！”她说着掉泪了。
“玉英！你我同是寡妇，但我每月有点儿工资哩，两个娃子政府也定期发给生活费。”她想了一会儿又说：
“你年纪还小不嫁便招，还得找个男人呢！世上人间都是一样的，男离不开女女也离不去男呀，不然的话就不成个人家啦。”
“不，不行兰兰，我有三个不成人的孩子呢，续上的继父不亲，一说话就是牛蹄两瓣子，成天吵架生气，累点儿能受得了，气可受不了，成天嚷嚷闹闹自己受不住，让街人嚼舌头实在不是件容易办的事呀。”
李玉英爱讲心里话，从不撒谎。她拿定主意咬紧牙狠心吃苦，否则就不配做一个好劳力，若不是好劳力，就不配去作物庄稼，也不该跟着大伙去混！
她的丈夫去世泪道儿未干，哭肿了的脸还未消散，身体还未复原就领着妇女们天天出勤。脏活重活她从不躲避。她成天背着灭虫器械，不怕脏累拼命地干，整整背了几个月。因为她做事认真，讲究技巧，用药加水适当就效果好所以虫害没了。三个社都要她干，而她也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请求。从此她名正言顺地成为社里的“农药技术员”。
她每月的出勤日最少是二十九天。干累活或轻感冒，从来不休工而咬紧牙关去坚持，从不请假。她抓镰柄使锹把，手打了血疱忍得痛，由血疱变脓肿，由脓肿变成老茧。人们说老茧是受苦人的见证与标志，没有老茧的受苦人就不配也不会承认你是个好受苦人，而受苦人要脱皮掉肉的去干活，才能多打粮，多收入；才可养活娃娃女人的；才能多贡献国家点粮食，才可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劳动者。
她那两手丁丁疤疤的老茧，是村里妇女中的第一个，她被人们称为老茧状元——行行出状元嘛！
兰兰在干部会议上要求妇女干部细致的做好妇女思想工作，要做好妇女们的思想工作，是因为妇女是半边天，但有的妇女存在着寻汉就是穿衣吃饭的依赖思想，这是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要发动妇女积极投入火热的集体生产劳动中去。并要李玉英负责再次召开全村妇女大会，贯彻上级妇联所发来的有关文件精神。
人常说：过了端阳节就到六月六。端阳节六月六，一日冷冻用不着受。这里尽管是黄土高原上的高山地段，然而也是酷热难当。村里的人们除了上年纪人之外，所有的人成天只穿着件裤衩。干活的人们从头到脚被太阳晒得油光黑亮。今天抽中午的闲暇召开了妇女大会。妇女的人数多，会场仍设在汾河西学校操场。应参加的劳力七百余人，实参加的六百四十四人。
会议不拘形式地由兰兰说了几句开头语，概述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要妇女们积极地行动起来，参加合作社的劳动生产，为夺取开门红，去发挥妇女半边天的积极作用，争取粮食大丰收。
李玉英宣读了上级妇联会的文件，她挥动着臂膀高声说：
“婶子大娘们！姐妹们！至古我们是人类社会的半边天！我们要团结起来！积极投入合作社的劳动生产中去，不怕苦不怕累，为我们的合作社争取来个开门红！力争粮食大丰收！”
经过充分的酝酿讨论，对妇女们的出勤规定了三条：
一、妇女要参加劳动，除了一些久病的和其他特殊原因以及照顾妇女月经经期外，18～55岁者，每人每月定期出勤10～24天。
二、每个社必须搞五到七个作业小组。
三、女同志和男同志要一视同仁，一律实行同工同酬的原则超额者奖励。
要散会了，会场这边唱起来：
姐妹们，我们要团结起来！
因为我们是半边天呀——嗨！
我们要紧紧跟着共产党！
要把树林村建设好呀建设好！
那边也合唱起来：
毛主席说我们是祖国的半边天！
我们就愉快地把担子挑起来！
挑起来呀！直奔社会主义！
前进！前进！勇往直前！
散会了，妇女们熙熙攘攘走出会场。李玉英和兰兰最后出来。玉英抬头望了望，只见太阳还偏东，就与兰兰说：“天气还早呢，咱抽这个空儿去长梅家找玉梅，半年啦不见她参加劳动！”
兰兰看了她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