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立伟有时候也常想,同样是一个村里的百姓,大多数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的辛苦,却往往连子女上学甚至头痛脑热的药费都承担不起,而地下共有的这些国家的、集体的黑块块资源,却偏偏就富了那么一些少数人。而那些少数人中,绝大多数又并非是有什么特殊经营管理方面的才能,甚至恰恰相反,是属于除了横就是愣,游手好闲、无法无天、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属一般百姓看不惯却也惹不起的一类。有时候想,自己所在的官场何偿不是也有相似的同感?同样是一块参加工作的人,数年下来,有的原本工作上也不咋的,每天也就是观领导眼色、投领导嗜好,围着头儿转的一些人,却像春天的竹子般一个劲的往上拔;而另一些人,尽管兢兢业业的苦干实干、遵纪守法廉洁正派的干,但就因不懂翻云覆雨之术,曲迎阿附之道,终究还是数十年原地踏步,就这样,距离一下子就拉开了。就像他任职那个县的陈副县长,人挺厚道,从基层一直干到当副县长,二十年来,几次都是县长一提拔书记忽别的什么长荣调走后,他就主持工作,而主持一段后,上面就派下人来当代县长,待人大一开会,又让他陪着当县长侯选人,差额了几次,最后的结果他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当他的副县长。还有他中学时的两个笔杆子都不错的同学,后来参加工作后一同在省某报社做编辑,%一个同学老实本分每天按时上下班,%多年过去了,如今还是兢兢业业在做爬格子的事,文笔好口碑也不错,编辑部里人人都称赞他是个好人,可就是直到现在还全家租在别人一家小房子里住;而另一油腔滑调人缘也不好没干多久觉得单位油水不大,就活动到了政府一机关工作的同学,几年下来,却熬成了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职务,%住进了省委家属区三层别墅,成了那位还在做编辑工作同学的上级的上级。当然,这也是种错综复杂一下子没法说得清的事,同在这个星球上,狼就要吃羊,而羊就只能吃草,这世道就是这样。有的时侯,谁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不一会,有服务生敲门告说,洗浴间都准备好了,郝鸣魁矿长和张大鹏便领着耿立伟一块儿上了顶楼的洗浴部。
耿立伟不知道刚才在餐间郝矿长让服务生端来喝的是什么解酒饮料,反正喝了后周身有股莫名其妙的憋躁劲儿,坐不是,立不是,两手说痒不痒的总想捞摸什么。郝矿长和张大鹏把他送到一个贵宾式的浴房把门一反锁就走了。若大的一个包间里,被蒸气笼罩着的红黄二色昏暗的灯光照的让人有一种迷迷茫茫很暧昧的感觉。耿立伟坐在房间床上脱光衣服刚要往加了奶液热水不断翻腾的浴池进,这才发现团团的泡沫中已经早有人泡在里面。他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泡在里面的竟然就是刚才陪他吃饭的那对双胞胎姐妹。两姐妹一见他吃惊呆傻紧紧张张不知所措的样子,嘻嘻笑着一把把他拉到了浴池里……
虽然耿立伟以前和苏雅菁也一块洗过,但那就是两个人,而且是很熟悉了的两个人,现在一下子和两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赤裸着身子在一个池里泡还真是第一遭。也不知是喝酒的过,还是那种说不出名堂饮料的作用,反正全身越来越膨胀,一股股无名的燥热从脚底直往头顶上窜,头开始昏昏晕晕的,刚才还有的警觉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此刻的他什么也不顾了,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在两个姑娘光洁白嫩的浑身上下开始乱捏一通,捏得她们一个劲浪声浪气的尖叫……
23
第二天,耿立伟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多才醒来。突然间,他感到有一种无名的恐惧袭上了心头。他十分后悔昨晚没有沉住气,乱了分寸,让郝鸣魁这家伙钻了空子。真浑!耿立伟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额头。
不一会儿,张大鹏敲开门进来,%笑着问了他一句:怎么,昨晚还睡得好吧?”
耿立伟没有答他的话。两眼盯着张大鹏那似笑非笑的脸,反问一句:大鹏,老郝让人往那饮料里添了什么东西没有?”
张大鹏的看着耿立伟,说:什么添什么?”
耿立伟瞪了张大鹏一眼,心里明白他装傻,便又问张大鹏:老郝找你是不是想说继续承包煤矿的事?”
“对,就是这事。”张大鹏说。
“没门!”耿立伟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恼怒地冲张大鹏说,你俩合伙想把我拉下水,害我,是不是?”
“立伟,话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张大鹏干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把耿立伟强拽在车里,%一路无语开着车直把耿立伟送回到市宾馆。
张大鹏给耿立伟出了个难题。
事实上,县里这个唯一的国营煤矿被郝鸣魁承包快满期后,因这几年煤炭涨价效益好,想承包的人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所以,除了原承包人郝鸣魁以外,其他好几个有关系的几乎天天登门来找耿立伟,不是办公室就是宾馆住的地方,闹得他整夜难眠。他让招待所的经理连着给自己换了几个房间,从东楼躲到西楼,后来又换到北楼,往往总是住不了几天那些人就又知道了,重新找上门来纠缠,让他十分心烦。也不知这个姓郝的家伙,是什么时候和张大鹏勾搭上了,动用他来当说客。从目前来说,煤矿的确是县里的一块流着油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这种事的处理后果影响非同一般,必须慎重从事,耿立伟当然不敢轻易地表态。第二天,耿立伟回到县的当天晚上,刚回到住的宾馆楼下,旁边停着的一辆本田车内就下来一个人,他一看,正是那位矿长郝鸣魁。
“你怎么在这儿?”耿立伟有点气恼,不想见他,怕见鬼却就偏偏遇上了鬼。
郝鸣魁笑笑,嬉皮笑脸地跟着耿立伟后挤进了房门。一进门就反手关上门,把提着的一个精制密码月饼盒放在了茶几上。
“老郝,你想干什么?”耿立伟瞄了一眼茶几上精致的月饼盒,警惕地盯着郝鸣魁问。
“快过中秋了,给你带点东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他一脸媚笑看着耿立伟。
月饼盒像是港澳地区生产的,上面印着众星捧月的繁体字标签。郝鸣魁不等耿立伟再问什么,便站起身说:耿书记,你刚回来,累了,休息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有点事要办,改日再来拜话。”等不及耿立伟回话,就急急扭头出门走了。
耿立伟关上门,这才发现这不是一个一般的月饼盒。打开了看,才发现里面的中间是一个月饼模样的大银饼,那个银月饼上雕刻着“花好月圆纯银99.9%,1000克”的繁体字样;周围八个小金饼,也同样都雕刻着“纯金99.9%,100克”的繁体字样。另放着在邻市银行写有耿立伟名字的30万元存单一张。耿立伟的手微微有点发颤的合上箱盖,燃上一支烟,靠在沙发背上,仰着脸朝天花板慢慢地吐着一串串的烟团。
这一夜,耿立伟整夜没合眼,看看那个密码箱,又躺在床上抽着烟乱想一阵。脑海中如乱麻一团。第二天一早,耿立伟就给张大鹏打电话,问:你让郝鸣魁找我了?”张大鹏电话里说:“我和郝鸣魁分开就没见面,怎么?他去找你了?”
“装你妈的蒜!”耿立伟扣下电话骂了一句。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张大鹏和郝鸣魁绝对是合起伙来给他设套的。耿立伟拿起电话把郝鸣魁矿长直接叫来,闭上门狠狠训了他一顿,指着茶几上那个密码箱让他立该拿走。郝鸣魁对耿立伟的训斥则一声不吭,始终笑眯眯的。等耿立伟发完火非让他拿上密码箱走时,郝鸣魁不紧不慢地说:“耿书记,消消气,东西嘛,我现在有点事,明天肯定来取。我今天来只是顺便把有人送给你的东西捎过来给你放下,我先走啦,再见!”说完,仍笑眯眯地打个招呼背过身拉开门走了。
出门时,还不忘扭回头和耿立伟打招呼:“耿书记,想去玩时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呸!”耿立伟朝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
当耿立伟疑惑地重新坐下打开郝鸣魁给他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时,他头一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这是一个微型变携式放像机,他迫不及待地把插头插上电打开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又气又恼差点晕了过去。
果然,不出他自己所料,画面上就是他和那两个双胞胎姐妹前两天在一块洗澡鬼混时的录相。耿立伟咬牙切齿地一把将放像机摔在地上。
再不用多说了。第二天,耿立伟叫来了县煤炭局的郭局长,说:郭局长,实话告你,省里某领导的意思,要不然就让原承包人姓郝的再承包一轮算了。再说,煤矿生产安全第一,郝鸣魁干的时间长也内行了,让他干咱们可能会省心点。”
郭局长听了半天不语,稍后,他抬起头朝耿立伟说:耿书记,这恐怕不妥当吧,原说要竟标承包的,下面都知道了,%这么做,影响怕不大好。”
耿立伟黑下脸说:正因为这样,我才找你商量。省里打招呼的人我也摸不透底,你我都在官场混,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常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耿书记,你的处境我完全理解。只是——这一来,恐怕下面意见太大会出乱子。”
“实话再告你,老郝承包的事就定了。我要你来就是让你想对策的,你要真不知该怎么办,那就算了,我手边可有的是懂得怎么办的人。”耿立伟生气地站起身。
郭局长不吭声了,抬起头两眼怯怯地望着他,那……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办好了。”
见郭局长软了下来,耿立伟掏出烟,扔给他一支,自己点着,又伸过手去给他点上:郭局长,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是我更难。至于意见大,就想点办法,该竟标时还竟标,这个形式该走还要走,只是你操作时想办法考虑得周全到位一点,尽量别出乱子就行了。”
自然,煤矿最终还是由郝鸣魁“竟标”成功继续承包。
24
不久,耿立伟让苏雅菁先去了黎相庭那儿一趟,耿立伟深信苏雅菁会把这件事圆满地完成的。
苏雅菁是一位让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迷恋不能自拔的女子。上一次黎相庭来参加一个经济投资方面的现场交流会时,耿立伟让苏雅菁以媒体采访的身份接近他,耿立伟就注意到,只要苏雅菁在场,黎相庭的眼光就会盯着她老半天不放,所以让她先上去找他探探路肯定效果会好一些。
苏雅菁去见黎相庭之前,耿立伟先给黎相庭打了个电话,说快过节了,他因去南方出差,赶不上见他,让从我们县调到市广电局里上次采访你的那位苏记者顺便给你捎些土特产类的东西,一点心意千万笑纳。
一切都如耿立伟所预料的那样顺利进展着。苏雅菁给黎相庭送去野王八并和他联系上一段日子后,一天下午临下班前,耿立伟接到了黎相庭打来的电话。黎相庭电话里让他第二天叫上县计委主任速上来见他,还说别忘了再带上几只山里的野王八和一些山党参来。耿立伟问叫上张大鹏一块过去?黎相庭说不用了,你直接来找我好了。
耿立伟放下电话,心彻底安了下来,心里一阵感动。他知道,苏雅菁按他的吩咐,已把事办得很圆满。便又拿起电话立马安排了让县政府办的王主任马上到下面去办野王八和山党参的事。
第二天,去省城路上,耿立伟和县计委主任说,你估计黎厅长能给咱多少资金?计委主任想了想说,我估计不单是个资金上的问题,单是拨个什么款项的事,就没必要叫我这个计委主任了,估计可能会有项目上的事。耿立伟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是好事,这一点是肯定了。
当他俩快中午赶到省财政厅见了黎相庭并邀他吃饭时,黎相庭说就不要吃饭了,你们先到宾馆住下,晚上我领你去见范红红的姐夫。他问耿立伟带了多少野王八?耿立伟说六只,黎相庭摇摇头说,不够。耿立伟说,过两天再给你弄几只。黎相庭说,不是我吃,你以前给我的山王八我给过范红红的姐夫几只,他说那玩意儿真是个活宝,比他吃过的那些补品都好。他们三个副主任,想每人给两只,项目分配会上也好堵堵他们的嘴。
耿立伟着急地说:那怎么办?”
黎相庭说:去农贸市场挑两只凑个数算了。”
耿立伟说:那可都是人工饲养有激素催大的,比不上山里……”
黎相庭打断他的话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他们又不会去化验。”
“光送个野王八是不是少了点。”耿立伟有点不放心。
黎相庭笑笑说:没事,他们看的不是你的面子。”
果真,如县计委主任所说,黎相庭这次不仅将城改和企业技术创新的资金,给耿立伟他们县下拨了一笔天文数字,还通过他和范红红在省计委的姐夫周旋,将省与外商合资办的发电厂重点项目地点也选到了耿立伟他们这个县。将煤转化成电输出,这对他们这个以单纯低价外售煤的小县来说,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喜事。而且又是个环保火力发电项目,粉尘全部自行消化转化成建筑材料,能带动好多产业,解决一大批的劳动力就业。耿立伟没想到,仅仅区区几个野王八和些山党参就把这么大的项目拿了下来,真有点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啊!当然,他知道,这其中苏雅菁所起的作用,才是至关重要的。项目是基本确定下来了,只是因为这环保火力电厂项目是和外商合资办的,所以,还得经外商考察后才能最后定下来。这多少还有点让耿立伟没有把心完全踏实下来。
项目和资金基本确定,耿立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把项目和资金落实下来,工作上有点起色,他就有了提拔甚至回省里工作的希望。这件事,苏雅菁功劳不小,他便想第二天回县时顺路过去见见她,当面致谢。
耿立伟在商店给岳父母和女儿小叶买了点他们喜爱吃的小食品类回了一趟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从家临出门时,耿立伟和马芸说中午回去路过市里时要去会会几个帮忙说好话的朋友一块庆贺庆贺,便让马芸把郝鸣魁矿长上次送的那箱三十年陈酿汾酒给他拿上两瓶。马芸说:会什么高贵朋友,用这酒?耿立伟说当然是关系十分密切的朋友。马芸半开玩笑说,该不是和张大鹏他们又去什么地方鬼混或和什么相好约会吧?”耿立伟脸不由一热,搪塞打圆说:“你一会打电话给张大鹏,看和他在不在一块?况且这汾酒也不是和你们女人喝的酒,你吃什么醋?再说,我有那个贼心,恐怕也没那个贼胆,我若真有那事万一让你这个家里一把手知道了,把我开除了家籍我到哪儿住去?”
马芸嘴角一撇,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边给耿立伟往提包里装汾酒,一边带着讥讽口味说:如今当头儿和当大款的包二奶养情妇的多的是,你学着就是了。”
耿立伟哈哈大笑着说:行,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不吃醋,我准包一个领回来让你看看。”
马芸捣了耿立伟一拳,眼睛斜睨了一下楼梯口,压低嗓门说:低声点,老爸在楼上都听见了。”
出了门,马芸又叫住耿立伟,返回去拿了一件真丝坎件出来塞给他,叨叨道:天凉了,该添就添点衣服,别感冒了,我不在跟前,平时自己注意着点身子。”
路上,耿立伟靠在车后背上,随着车的颠簸,望一眼手中马芸塞给他的真丝坎件,想一想平时她一个人带女儿和照料老人的辛苦,不由从心中发出一声感慨:忙过这一阵,回来好好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