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把狗屎洗干净，哈哈……真是奇闻，哈哈……”窑生又笑了起来：“那好吧，等晚上咱们再喂它。”
夏月不想看到他那像取笑似的狂笑。我们这是搞研究，科学研究！你懂吗？不和你一般见识：“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过来喂它。”夏月拄着拐杖就走……
“留下吃饭吧，我这就做。”窑生的妈妈扶住她热情地挽留着。
窑生也说：“在我家吃饭吧，虽然离你们医院不远，但你的腿……不是不方便嘛。”
夏月知道窑生妈妈是真心的，就大方地说：“好吧，那我就留下来了。”
窑生妈妈很高兴：“窑生，你陪客人说说话，我去做饭。”
窑生把夏月让到家里坐下。
和窑生单独在一起，夏月有些害羞了，她看了一眼窑生，这是一个眉清目秀很有朝气的年轻人。“你在上学？还是上班？还是……”夏月随便问到。
窑生也有些腼腆了：“刚高中毕业，等分配工作呢。”
“你家的那个狗……咬不咬人？”夏月没话找话地问。
“那要看什么人了？”
“你家的狗还认识好赖人？”
“当然……”
……
傍晚，他们将小米和在糠里喂给狗吃了，当然五斤小米狗一下子吃不了，窑生将米分成了三份，然后找了一个木板把狗窝的门堵住，那狗急得在里面又拱又叫，窑生说：“这狗一定纳闷呢，堵住我还怎么看门啊？呵呵，我这个狗窝的门从来没有堵过。”“那就委屈它一宿吧，明天早上等我来了再放它出来啊。”夏月说着往外走。窑生妈妈又忙着招呼说：“妮子，住下吧，我家空着一间房哩，你腿不方便，就住我家吧，省得来回跑。”大婶的热情弄得夏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从内心讲，她真希望留下来，因为她想看着这条狗，万一狗拱开门怎么办？万一窑生心疼他的狗给放开怎么办？万一……总之，她怕给狗吃的小米浪费了，那样她怎么给阎副院长交代啊？还是留下来保险。夏月略微考虑了一下，接受了窑生妈妈的建议。
窑生、窑生妈妈和夏月坐在院子里聊天，由于相互不太了解，所以话题还是谈到了那条狗身上。一说起那条狗，窑生就显得格外兴奋：“我在街上看见它时它才这么大。”窑生比划着。“浑身是伤，看着挺可怜的，但他的眼神很……怎么说呢？看着很……顽强，对！顽强。我当时就想，这条狗一定是条勇敢的狗，就把它捡了回来。”
窑生妈妈说：“还顽强呢，没给俺少惹麻烦。”
“哈哈，那倒是。自从我喂上它，它每天回来都带伤，今天头破了流着血，明天腿瘸了一拐一拐的，后天身上又少了好几片毛，好像每天有人欺负它。”
“那么可怜啊？你怎么不把它关起来？”
“这是条公狗。是男子汉。躲在家里算什么？况且，我知道大黄也不愿意。”窑生说这话时就像在说自己一样神气。
“哼……”夏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男子汉上了。”
“当然，后来渐渐地，大黄回来身上没有伤了，它成了我们这一片的狗王，所有的狗都听它的。”
夏月附和着说：“这就和小孩一样，大一点就好了。”
“可是，没过几天跟着它屁股后面来我家的人就多了。”
“为什么？不是狗王吗？不会是人也听它的了？”夏月戏谑道。
窑生这时卖开了关子：“自己想吧，不告诉你。”
窑生妈妈笑着说：“这孩子。闺女，就是给惹下事了，人家找上门来了呗，今天咬了人家的鸡，明天咬着了人家的孩子，后天偷吃了人家的肉……咳！反正每天没个消停。”
“他们欺负大黄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找过他们呀？他们也不应该来找你们。”夏月还为大黄鸣不平呢。
窑生妈妈笑了笑说：“问题是，它不是自己去偷吃，是带了一帮狗去偷！”
“啊……神了！”
“当然。”窑生又神气起来。
夏月马上收起自己羡慕的表情，心想，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要不，你还能不说？不过，窑生那幽默风趣的样子倒叫夏月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很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夏月就起来了，因为那狗一大早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夏月从屋子里出来，窑生妈妈正在院里洗脸呢，看见夏月忙喊着：“窑生……快起来了！”又忙对夏月说：“妮，你不要动啊，让窑生起来放它。”
窑生也揉着惺忪的眼睛出来了，对夏月说：“这狗每天都是早上屙屎，现在可能还没有屙呢，现在放出来它就跑出去屙了，那就不知道屙哪儿去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放它。”
不一会儿，窑生妈妈就端出来香喷喷的玉米面撒和土豆丝。
窑生有些不知好歹地说：“妈！今天是怎么了，早上就有土豆丝吃，以往可总给我吃咸菜啊。”
窑生妈妈啧怒道：“快吃吧，热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吃完饭，窑生去给狗开门，夏月准备好笤帚、簸箕，只见木板刚一挪开，那狗像闪电一样“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大黄，大黄……”窑生紧喊慢喊，那狗头也不回地不见了。
“快看看有狗屎没？”夏月忙问。
窑生朝狗窝里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说：“没有。看来我的狗很讲卫生呢，没有在卧室大便。”
夏月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窑生，一时呆住了。片刻，眼里竟然溢出了两行泪水：“这可咋办呀，院长给了我五斤米，让我拿回去四斤呢，这可咋办呀……呜呜……”
窑生妈妈忙说：“妮，不要哭，让窑生给你找去。窑生！你个挨刀鬼，你快去呀！”
窑生看见夏月哭了，他又好笑又有点不知所措，忙拿过笤帚、簸箕说：“好，好，我去，我去……”说着也飞快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窑生端着簸箕回来了，大黄狗低着个脑袋跟在他后面，像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窑生把簸箕往夏月面前一放说：“狗屎都给你扫回来了。”
夏月端着簸箕仔细地查看着狗屎：“这是大黄的屎？”
窑生没好气地说：“是啊，怎么？还要验明正身啊？它在前面屙，我在后面扫，它好像是专门气我，就不在一个地方屙，屙一点就跑一截，再屙一点再跑……你看扫得我满头大汗的。满大街的人都看着我，以为我是神经病呢。臭死了！真是臭狗屎。”
“是它的屎，能看见小米呢，谢谢你啊。”夏月高兴地端着簸箕，就像端着宝贝似的：“我这就去洗去。”
窑生妈妈用眼睛瞪着窑生，示意他帮忙，窑生这才又从夏月手里拿过簸箕，冲他妈做了个鬼脸：“唉……帮人帮到底，我和你一起去吧。”
人常说：食管癌病人是“紧七慢八不过冬，吃了大秋，吃不了麦秋，吃了麦秋，吃不了大秋。”“黄痨气鼓噎，阎王请到的戚”。而经过大家的努力，经治的十多例病人都有好转，那个最先来医院求治的患者，原来在吃饭喝水时都感到咽下困难，常常在吃饭时先把领口扣子解开。经过四次剪腮治疗，配服一些中药，现在吃饭不噎了，饮食恢复了正常，并参加了生产，从得病到现在共计十个月，既吃了麦秋又吃了大秋。她丈夫为了感谢毛主席、共产党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自愿出售余粮一千余斤。
这天，牛情况拿了一张《月泉小报》给阎副院长看，在第一版上大大的题目竟然是《月泉县人民医院攻克了食管癌这个医学堡垒》。阎副院长很吃惊，马上找到院长反映说：“我们只是在研究，还没有攻克呢，虽然有些病人得到了缓解，但也有治疗后没有作用的患者啊，也有在治疗时死亡的患者啊，他不能下这样的结论。再说了，我们连确诊食管癌的X光机都没有，别人知道了是没有说服力的。”
院长说，我已经看到了，叫人找胡平去了，说着话，胡平手里拿着张报纸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院长……快看，我们医院可出名了。你赶快加床吧，病人多得要排队了。”
看着院长和副院长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不解地问：“怎么了？”“胡平，你怎么没有我允许就擅自写这样的东西呢？这与事实不符你知道吗？这是欺骗。”院长很激动。“这怎么是欺骗呢，咱们做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的啊。”阎副院长说：“起码我们还不能说是攻克了食管癌这个医学堡垒，我们只是在研究、试验。”“哦，这没关系的，有党中央、毛主席的正确领导，有三面红旗的照耀，这个堡垒是迟早要攻破的。”
“你……”阎副院长气愤地说：“我们做医生的要守医德，就像医祖说的‘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才行，不能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欺骗别人。”
“阎副院长说得对，胡平，以后别插手阎副院长的工作，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出了院长的门，胡平不满地对阎副院长说：“我也是为医院好，为你好啊，你想，即使是研究，没有病人怎么研究啊，我这样一宣传病人肯定多，够你研究的。你得感谢我呢。”
“我不需要。”阎副院长一甩袖子，愤愤地转身走开了。
攻克食管癌的消息被胡平略加渲染，引起了各媒体的关注，正如胡平所说不仅病人多了，而且从全国各地寄来的求治信也像雪片一样的飞来。
不仅如此，省里知道后也很重视这个课题，指示要尽快在当地进行一次食管癌普查，由于天亮对农村比较熟悉，领导们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天亮来完成这个任务了。阎副院长抽调了二十多名“卫协会”的医生帮助天亮搞普查工作。“最要紧的是尽量调查清楚患者的生活习惯，也好弄清楚食管癌发病的原因。”阎副院长交代天亮。“没问题，我尽量调查清楚。”天亮很自信。
话还是说得轻松了点，一开始普查，困难就接踵而来。原来，一些农村人认为这个病是遗传而来的，所以患噎膈病的人死后，家里都要锯断门槛，折断筷子，以此祈求不要传给后代。有些人就因为家里有这样的病，连媳妇都找不下。
天亮他们虽然挨门挨户去普查，但几天来没有什么收获，村民们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病史，也不愿说出自己家里有这样的病人。天亮只好先利用各种场合的宣传和面对面的谈心，使大家知道早期发现、早期诊断治疗，食管癌是可以征服的，以便提高群众战胜病魔的信心，解除群众得了食管癌怕人知道的旧习惯。
妇产科的徐医生这几天忽然发现，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经常到妇科诊室外张望，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悄悄地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个人是在后面住院的食管癌病人。有什么事情吗？我认识他？徐医生很纳闷。
今天上班后，徐医生习惯性地又往窗户外面看了看，没有那个人，她心想，这两天倒是没看见他。一扭头，没想到那人就站在跟前。
“你找我？”徐医生问。
那人点点头：“我叫谢长寿。”
“你认识我？”
“认识。你在仁爱医院。那天晚上，我老婆生孩子……”
徐医生忽然想起什么：“莫非你是？”
“我就是那天晚上送老婆做手术的人，我得了食管癌，听说你们这里能把这个病治好，我卖了十只羊才凑了些钱来看看，其实我也没想着我这病能好，我知道我得这个病是我的报应。我现在就想知道我那个女儿的下落，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只想知道，没别的意思。”
“这……”
“她妈妈已经去世了，临死前，她一直说让我找你问问，但我一直没满足她，现在我要死了，你告诉我，让我见到她妈妈也好有个交代。求你了徐医生。”谢长寿说着就要给徐医生跪下。
事情太突然了，况且都过去十多年了，徐医生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她的思维一下子转不过来，有些慌乱地一把扶住谢长寿说：“事情都很久了，我一下想不起来，你好好养病，我回去想想再告诉你。”
一个月后，天亮普查回来了，他来到阎副院长的办公桌跟前。
“回来了，快坐，怎么样？还顺利吧？”
“嗯，开始有些问题，后来都解决了，还算顺利。给，这是我给你调查的几点病因，你自己做参考吧。不调查还真不知道咱们这里的食管癌患者这么多。”阎副院长忙戴上他的老花镜翻看着天亮递给他的调查报告：“呵呵，不错，发病因素分析：一是热食习惯……”
天亮忙解释着：“是啊，开始我们在城附近这几个产煤区普查，那里煤炭丰富，价格很低，所以人们做饭不吝啬煤，做饭火力强旺，群众百分之百有热食热饮习惯，比方早上吃撒，很多人都是饭还很烫就吃。后来去的几个公社大部分是边远地区，不是产煤区，煤炭运输也不方便，使煤做饭的少，大部分都是用柴草拉风匣做饭，火力较弱，因此，饮食温度比产煤区低，我们发现这些地区食管癌发病率比产煤区低。是不是和吃热饭有关系还值得进一步研究，不过，现在都是大食堂了，都使用煤炭做燃料，如果三年后再进行一次普查，应当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好！好啊……第二是豆叶菜。”阎副院长继续读着报告。
天亮接着介绍：“普查的17个公社，群众都有吃豆叶菜的习惯，豆叶菜可是咱们这里独特的食物。这还需要化验一下豆叶菜里所含的成份才能下结论，咱们现在可能还做不到……”
阎副院长很赞同：“嗯，这个问题早就有人提出来过。”
看到阎副院长对自己的报告很感兴趣，天亮又继续汇报：“第三个是，根据对死于食管癌的病人调查发现，有很多人在生前患有胃溃疡病史，但因调查例子不多，没有更多的根据。还有饮酒，很多患者生前都有饮酒史，还有长期接触粉尘史……再就是遗传，我们发现有些患者有家族史。比如，北关有个女患者姓范，她所能记忆的她家的前三代，每代都有患食管癌死的。又如赵庄有个女患者姓王，也是三代都有。我们在发病较多的北羊岭生产大队进行了一次较细致的调查，这个生产大队从1953年以来，有九人患食管癌，其中有家族史的六人，有两人追查不清，只有一人确信无家族史。”
“好好，真是太好了，我们以后在临床上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了。”阎副院长对天亮的汇报很满意。
“看看，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你看。”天亮说着从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慢慢地打开……
“马蜂窝？”阎副院长惊奇地问。
“这是东头村一个叫张太平的老人给我的，他听说我们是为了治疗食管癌，就把他自己用的这个大马蜂窝给了我。这个张老汉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曾患噎膈病，经许多名医治疗都无效，张老人没办法，但又不想等死，他就一边背个捎马在山里收集鸟粪啦鸽子粪什么的积肥，一边在山里寻找些草药吃，他吃过很多野生植物，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试着吃。一次，他偶尔发现了一个大马蜂窝，就取回去熬汤喝了，没想到喝了以后感觉很好，又喝了几次感觉基本痊愈了。这不，他今年六十七岁了仍健康地活着呢。”
“哎呀。太好了，其实我们民间有很多偏方、验方、秘方，真应该去搜集搜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