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晓燕
一
我基本上是属于满脑子骑士和玫瑰的女孩，我的小脑瓜从幼儿园开始就发育成一个马厩，里面慢慢装进了各种各样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综观我的马厩，我发现我的王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有点傻，有点呆，还有点固执，就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永尾完治。我理解中的爱情就是当你发现了所爱就得去追，不必计较谁付出的多，如果面对所爱你实在无能为力了，那就微笑吧，女主角赤名莉香给我们做了最佳的示范。我一直把莉香说过的一段台词铭记在心：“假如我望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会披荆斩棘地追去，脚扭伤了，跳着也要追，天下着最大的雨，扔下伞也要追，假如他不等着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二
我是在电台实习时认识鸵鸟的，那时他已是一名大四毕业生了，是电台的导播。注意他不是因为他的眼睛、鼻子之类的，而是因为他的眼皮。那晚第一次录完节目，鸵鸟向正蹲在地上绑鞋带的我递来一只香蕉，说：“你是曾琴吧？喏，给你！”我抬起头，天哪，那是怎样漂亮的一双眼皮啊！薄薄的，细细的，眨一下就能折出一条小小的沟痕。我傻呆呆地站起身，摆着左手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右手却早巳伸手接过了香蕉。
录音的时候，他总是闷头闷脑地摆弄着机器。透过录音室透明的大玻璃，我可以清楚地瞧见他和他独特的眼皮。我的心不在焉导致了我录音过程中的频频出错，这给导播带来了重录的麻烦。我吐着舌头说Sorry，他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嗯，很好，非常符合我心目中完治式的呆头鹅形象，我想。
我们节目组录音是在每周二晚上，因此，我每周能见他一次，而每周六晚我会以“风中的雨滴”身份与他在网上见面聊天。他并不知道“风中的雨滴”就是与他一起在电台工作的我。于是我像莉香知道完治一直忘不了高中女同学里美一样，知道了他内心深藏着一个女孩小玉——我们的播音组长。那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怒气冲冲的时候看看她一脸平静恬淡的神情便会一下子心平气和。小玉一直没有接受他，他已经等了她3年。
“昨天晚上我又被拒绝了，她说我们不合适。”他的忧郁和苦闷透过网络深深地击痛了我。
“试着把她从心里放出来吧！人的心就那么大的一个位置，不把小玉放出来，别的女孩子怎么进得去呢？如果你心里的位置实在没有人坐，那就先给我留着吧，我去坐！”我在头脑还没清醒的情况下打出了这长长的一段话传了过去。
那边老半天没有回音，许久才传过来一句话：“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她叫小玉？”我猛地惊醒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下了线。
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爱上了一个人，很深很深地！
三
元旦的那天晚上，电台成员聚餐，大家一起笑着闹着抢着火锅里的东西吃。他却神情漠然地独自坐着喝酒。他的目光紧随着小玉，双眼从焦点很深处散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想那就是爱吧。我把一切看在眼里，心情毫无边际地悲哀着。
将近10点，大家闹腾够了，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电台。小玉和一大伙人离开时，他喝下了最后一杯酒，趴在了桌上。我坐在他的对面，隔着满桌的狼藉，呆呆地看着他一头蓬松的头发。
当午夜12点钟声敲响时，我站起了身，走近他，将他搀扶到电台里的一张木床上躺下。我为他盖上了棉被，然后挪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昏黄的灯光铺满了他整个脸庞。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五官。他身上的气息和着酒味时断时续地飘向我，我立刻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稍稍犹豫了一下，我便将他的手掌放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抚摸，我将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手掌，于是他手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了我的全身，好暖好暖。这种甜蜜而美妙的感觉，是我生命中最初的体验。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伏在床沿睡着了。清晨醒来时，他已不在了，我的身上多了一件大衣，手边多了一张纸条：“谢谢你！”
星期二晚上，我们又见面了，依然是撰稿，组稿，录音，聊天，开玩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是呀，那只是我一个人在某一个夜晚发生的自己的故事，那只是我的独角戏。
四
我在寒假离校时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风中的雨滴’就是曾琴。”然后整个寒假刻意地没有上网跟他联系。我不知道我是想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这个怎么说都算是有点意外的真相，还是想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我回家乡时在他的家乡杭州停了站，莉香也曾特地去了趟完治的家乡，我不是刻意要模仿什么，只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因为爱上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市。
开学后我才知道，他已远在广州一家公司实习。打开邮箱，他的一封信静静地躺在那儿，只有六个字：“有点意外。你好！”
再见到他是在校园的小道上。那是一个暖暖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梢斑斑驳驳地洒在路面上，风一吹，点点阳光就在路面上欢快地跳起舞来。路上行人很少，校园很沉寂。
“你好！”我们对视了几秒后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一起笑了。
“你瘦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呃……对，看到我的人都说我瘦了。”他避开我的眼睛说。
许久，我说：“找个地方坐坐吧。”于是我们在树林里的石椅上坐下，聊着他的工作，我的生活，我们的网上聊天。很多东西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比如小玉，比如我对他的爱。
6月的校园开始弥漫着离别的愁绪，我每天在日历上数着他离校的日子，伤感无限。
五
我知道我不能再沉默了，17月7日，他离校的前一天晚上，我约了他，在学校大操场。
他客气地说着一些问候的话以及他宿舍里发生的趣事笑话。
“我爱你！”
在他讲得起劲的时候我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脸上挂着很好看的笑容，我相信。
他傻住了，然后避开了我的眼睛，低下了头，沉默。
“我爱你！”我倔强地又说了一遍。
他有点急了，说：“我有很多缺点的，我会抽烟，喝酒，还会打通宵游戏……”他有点无奈，说：“我就不懂我身上哪一点那么吸引你！”——呵呵，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如何去问一棵仙人掌，它为何不在沃土里植根偏要在沙漠里开花？如何去问一棵无花果它为何喜欢结果而不喜欢开花？也许当我不爱他的时候我可以列出无数条理由，但是，现在我爱他，我一条理由也没有。
那个夜晚，东京迷离的霓虹灯下，莉香在完治的脸颊上印下了轻轻的一个吻。完治问：“能解释一下那个吻吗？”莉香笑：“那个吻……我作为一个女孩子，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的。”
“你抱抱我，好吗？”我在他将要转身离去时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他愣了一下，停住了，许久，他向我走近了一步，伸出手臂轻轻地圈住了我。我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和宽阔，感受着他的呼吸在我鬓边均匀地拂动……当我将深埋在他怀里的头抬起时，我看到了他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我的心凉到了极点。我看不到他眼睛里的那种东西，那种他看小玉时流露出的东西，那种叫爱的东西。我一下子被击倒了，我的心尖锐地酸痛着。
月光斜射在他的脸庞上，那么近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有点目眩，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爱就是一种体验，真实地发生了，然后又走远了。
六
现在的我慢慢地学会了在穿梭的人群中聆听自己寂寞的足音，慢慢地适应了“寂寞刚刚好，不多也不少”的心境，有着不多的悲伤和不少的快乐。有空闲的时候便翻出《东京爱情故事》的VCD来看，看赤名莉香笑眯了眼睛，跳跃着大声地喊着“完治完治”，看莉香坐在返回东京的列车上孤独无助，泪雨滂沱，然后想起自己傻傻的语言、傻傻的举动和傻傻的爱。
也许，许多年后，我和他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也许，他的身边会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我会像莉香一样漾开笑脸大声说：“你好！”
假如我望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我会披荆斩棘地追去，脚扭伤了，跳着也要追，天下着最大的雨，扔下伞也要追，假如他不等着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