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的手微微的发起抖来,是叫大夫人的话给气的。
她心里真是打的好算盘!
东南这么疼她,如果她亲自去劝他娶平妻,还说什么为了他好,他肯定会伤心,没准还会冲自己发火,到时候两人之间生了芥蒂,岂不正叫她称心如意了?
这会儿空头包票倒是打得挺响亮的,什么自己是姐姐,什么不生下嫡长子阿秀绝不有孕!
这种话她左春霞要是信了那就是傻子!
一声口头上的姐姐算的了什么?没准还要在她面前故作委屈,摆出一副叫自己欺负了的样呢!
至于有孕无孕的话,如果她真怀上了,她左春霞还能强迫人家流掉不成?那岂不是真正脱不掉“恶妇”之名了?只怕立刻就要被赶出年府。
大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意见,那就回去吧!别忘了,好好的劝劝东南!”
春霞忍无可忍,冷笑道:“这事儿母亲说的明明白白,我自然是知道了,可是,我不会劝东南的,也不会跟他说,我个人更不会同意!母亲几时听见我同意了?”
“你说什么?”大夫人凤眸圆睁,眸光灼灼盯向她:“你说,你不同意?”
“是!”
“哼!”大夫人冷笑,睨着她道:“你别忘了,我是东南的嫡母,无论为了年家,还是为了他的前程,我都必须为他娶一房对他有助力的妻室。这怨不得别人,谁叫你出身下贱,没有个有背景的娘家呢!京城不比别处,我们年家的长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当的!”
“东南未必需要依靠谁,他不会稀罕的!”春霞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大夫人冷冷道:“他就算不稀罕,可是年家需要!而且,的确对他有好处!你出身低微,见识浅,眼光短,仗着他疼宠私心作祟,还敢当着我的面厚颜无耻说出来?你这分明就是妒妇!就凭这一条,信不信我做主休了你都没人说得出二话!”
春霞气得脑门有些发晕,淡淡道:“您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您有主意,您照做就是了,何必来问我?我出身是比不得母亲,是穷了些,母亲也别口口声声的说着下贱词儿,就不觉得掉价吗?咱们大齐开国太祖爷还是一介布衣呢!论起来也不如您高贵的!”
“你!”大夫人叫她顶撞得一滞,强压着怒火冷冷道:“我知道你向来牙口锋利,果然是个刻薄的!竟顶撞起长辈来了!别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乱扣帽子,我可没那个意思,只不过说了事实而已!好了,既然你说我有主意,不必问你,那么这事我就这么做主了,告诉你一声,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东南的妻子!下去吧!”
春霞也再不想看到她的脸孔,起身告辞而去。
“岂有此理!这乡下女人,真是岂有此理!”大夫人气得不停的拍抚着胸口顺气,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早就知道她不会好好听话的,自己偏要先将她拎来说一番,真是不应该!
从玉芝院出来,春霞的神色虽然淡淡,眼神中的愤怒和冷意却遮都遮不住,娇红和绿袖相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些胆怯,不敢入往常那般说笑嬉闹,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旁,生怕弄出一丁半点动响惊动了她。
回了敬一堂暖阁,春霞便将她二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榻上,越想越是气恼。
尽管双方暗地交锋不止一次,彼此都心知肚明,可是大夫人还是头一回如此毫不客气的对待她,令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算是撕破脸了!
细算来,自己进年府也有好几个月了,她娘家侄女的婚事迟迟不得进展,想必她也是不耐烦等下去了,想要在过年前结束这件事,所以才会冷不防的向自己发难。
她今日的气势的确很足,盛气凌人,那眼神,那言语,用刀子来比喻毫不为过,若非自己不是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小三堂而皇之的进门来抢自己的男人,恐怕今日就要招架不住了!
若得了她的话,拿她的话反过来辖制东南,东南岂有不难过受伤的?还会如以往那样护着她,爱着她吗?
春霞轻轻的叹了口气,胸口一阵烦闷。这件事,她不知道该向谁倾诉,也许只有干娘了!
可是干娘顶多也只能安慰安慰她,陪着她一起生气,柏将军是年大将军的部将,且这又是年家的家事,柏家纵然想要干涉,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春霞心烦意乱,一时不察迷迷糊糊的竟睡了过去。
身上有轻微的动静,她猛然睁开眼睛,见是方嬷嬷正在轻轻的往她身上盖绒毯,见她醒来抱歉轻笑道:“见夫人睡着了生怕您着凉,是不是惊扰了您了!”
那些内奸都被打发出去之后,方嬷嬷已被春霞找了借口提拔上来做了管事,如今虽仍旧比不得红星,但许多红星不能沾手的事却都是她在主管着。
“是我自己本来睡眠便浅。”春霞笑了笑,困意全无,索性也不睡了,掖了掖绒毯靠坐在榻上。
方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娇红和绿袖从大夫人那里回来,见夫人神情便有些怪怪的,两人不敢多嘴又放心不下,便去告诉了她,她轻轻打起帘子进来,正好见她睡了过去。
春霞略怔了怔,本来在大夫人那里的事儿她不想说的,可转念一想,大夫人显然志在必得,也许很快她就会将事情公布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大夫人今日找我说了事,”春霞淡淡开口。
方嬷嬷眸光闪了闪,便道:“大夫人――可是为难夫人了?”
“呵呵!”春霞笑了笑,说道:“也不算是为难,她让我劝侯爷娶一房对年家好,对侯爷也有助力的平妻。”
春霞望了方嬷嬷一眼,似笑非笑说道:“这是顾全大局的好事,理所应当的,我若不答应,那便是我这个做媳妇,做妻子的不贤了!”
“夫人……”方嬷嬷瞥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复杂。
论理,大夫人所言不错,如果侯爷再娶一房平妻,这的确是对侯爷和年府都有好处的事儿,可是夫人却要委屈了。
侯爷和夫人感情有多好,侯爷对夫人有多维护,没来敬一堂之前她便知晓了,来了敬一堂之后更无所怀疑。
只要见到夫人,侯爷的神情目光和说话神气都不一样,可见他是真心喜欢夫人的,夫人对他何尝不是同样?在他二人之间,她看不出来还有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的位置。
再说了,夫人的出身虽然有些差强人意,可先别说自打自己来了敬一堂见她行事做派比那些出身高门大户的闺阁千金们丝毫不差,且比那些人要爽朗明快得多,单说老太君对她的看重,便知她完全配得上做侯爷的妻子――老太君看人的眼光,岂会有错?
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来敬一堂伺候她了。
“方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做呢?”春霞笑着问方嬷嬷。
方嬷嬷滞了滞,苦笑道:“这个老奴也不知。”
春霞心里微微的有些失望,同时也觉得理所当然。方嬷嬷是老太君给她的人,虽然方嬷嬷说过从今以后只有她一个主人,但方嬷嬷的态度其实也可以作为老太君态度的一个侧面,方嬷嬷既如此说,想来老太君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想起先前老太君对她的好和教导,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闷闷的低沉起来。
可也难怪,老太君对她再好,在她老人家心里排在第一位的,那也是年府啊!大夫人也许正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那样对她吧?
方嬷嬷见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便陪笑道:“不知夫人――可有什么主意?老奴,自是希望夫人好好的!”
“我暂时没有什么主意!”春霞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笑道:“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方嬷嬷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轻轻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春霞怔怔的靠在软榻上,突然觉得全身仿佛都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提不起半点儿劲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茫然无措的情绪从心底慢慢的,慢慢的蔓延上来。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还想让我怎么样呢?”春霞怔怔的低声说道:“自打穿过来之后,我一直很努力的适应这儿的环境,适应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和道德准则,可是我也有我的底线,有的东西我没法妥协,永远不可能的……”
年东南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歪歪斜斜的靠在软榻上睡着了,秀气的眉心微微蹙起,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几缕发丝斜斜凌乱的划过她的脸庞,看上去显得柔弱而可怜。
年东南不由心一紧,想起进门时看到的娇红和绿袖的神情,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忙坐在她身边抱着她轻轻推了推,小声叫道:“阿霞,媳妇,媳妇?”
一连叫了好几声,春霞才“嗯?”的一声迷惑睁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片刻方勉强笑道:“你回来了……”
“你怎么了?”年东南双目灼灼盯着她的眼睛,盯得她下意识的别开了视线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心中更急,忙掰着她肩膀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春霞怔怔看着他,突然眼眶一热,猛的扑在他身上紧紧的抱住了他,拼命咬着牙控制着微微抖动的肩膀,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
“你,你哭了?”年东南更加吓了一大跳,心疼不已要看她的脸,却叫她死命搂抱着动不得。
他身体僵了僵,抬起手,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一声不作。
好半响,他才令她从自己身上起来,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和微微发红的眼睛心疼不已,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呀。霞,我可是你相公,哪有你这样的,有什么话连相公也不说了吗?”
春霞心中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即使再坚强,再乐观,在他面前也只是个享着他疼宠的小妻子,掩饰不住脆弱的那一面,索性也懒得忍了,这一下子,如开了闸的水库,抽抽噎噎的抹着眼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将大夫人今日说的话一句不漏的说给他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