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雅嫔心中惊疑不定,神思惘然,勉强应付了皇帝之后,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
紫金殿她不是第一次进去,但却是第一次闻到那炉鼎中透出的味道有一股她十分熟悉。也许从前也有,只不过分量小,所以她没有闻到罢了!
她的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的肚脐上,当初,那言明会帮助她的人给了她一种药丸,只要放在肚脐上,就会慢慢的化掉渗入身体之中,在做那事的时候便会转化为带着媚意的淡淡体香由身体发散出来。正是靠了这种药丸,她才能够一进宫获得皇帝宠幸之后没有被他所遗忘。
这种药很安全,她可以放心的用,绝不会担心被人查出来。而且,据那人说,此药还有美容养颜,保持青春不老的功效!
曾经她一度窃喜,有了此药在手,那便是最好的利器,她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今日,在紫金殿中闻到那种药丸散化时才有的独特味道时,她不镇定了。
她心知肚明赵天师也是那人的心腹,表面上是由她父亲引荐给她,再由她引荐给皇帝。可事实上全不是这样的!事实上赵天师是那人找到她,吩咐她一步步安排,顺理成章来到皇帝跟前的。
而那几晚皇帝噩梦,也是她奉了那人之命动了些手脚。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也不怎么受宠,那人吩咐的话,她根本想都不想便去做了。反正,她对皇帝也没有什么感情!
现在想起来,这是一个局,一个循序渐进的局。从她进宫的时候就开始了……
尽管现在她对皇帝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如今却享受着他无尽的宠爱!他是她的护身符和靠山,是她儿子的父皇!她还盼着他能够长命百岁呢!最好,能长命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
可如今,她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那人并不希望皇帝长命百岁。
雅嫔心里头纠结得要死,想了一夜也没能想出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她只好安慰自己:一切都还是她的猜测,不是吗?皇上死了,对那人又能有什么好处?他又不是太子!也许,是她想多了,事实不是这样的……
雅嫔心中对那药丸不觉生出一股排斥感来,早上沐浴过后,便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在肚脐上化上一丸。
不想,中午的时候,雅嫔便感觉头晕胸闷,恶心想吐,整个人难受得不得了,连午饭也没有用好。
下午的时候,实在撑不住了,便命人去请太医。
岁院判亲自来诊,却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娘娘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想必是月子里没养好,好好休息休息,调理些时日便可。
为了荀贵妃的事儿,月子里雅嫔当然没调理好,岁院判这么说,大家都觉得有理。唯独雅嫔心中有鬼,却不敢问的太仔细,只得含糊答应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雅嫔突然发现,自己那双白皙柔嫩的手,指甲上竟出现了淡淡的棕色的斑点!
这一吓将她吓得面如土色。
她想也没想,便取了一丸药丸放在肚脐上,躺在榻上静静的等待药丸消融化解。两刻钟之后,她缓缓起身,迫不及待看自己的手,那粉色的指甲光泽柔润,上边的斑点完全消失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也彻底的消失了!
雅嫔整个人却如坠冰窖,无力的靠坐在榻上,心中一片冰凉!
那药丸,果然有问题!一旦用上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停下来!她是这样,皇上,肯定也是这样。
谋算天子,一旦被人发现,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时间拖得越长,那么被人发现的几率也就越大。那人既然敢对皇上下了手,就意味着,他的手段绝不会温柔和缓。
也就是说,他不会让被人发现的几率一直存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皇帝的命,活不了多久了!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雅嫔的心突突的狂跳着,快得让她几乎没法呼吸。
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双手紧紧的捂在胸口,强迫那跳得快要从胸腔破裂而出的心脏平静下来,皇帝不能死,绝不能死!他若是死了,那么她的一切美好设想就完了!
她的儿子,还不满周岁呢!皇帝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日赵天师进宫,递了暗号约雅嫔在老地方见面。
雅嫔见信顿时变色,手中将那纸条揉捏成一团,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可左思右想,她到底不敢撕破脸,只好硬着头皮前往。
赵天师头戴紫金冠,一袭做工考究的紫色缕金八卦道袍,手持紫檀柄雪蚕丝拂尘,飘然独立,昂首挺身,姿态怡然,看上去颇具几分仙风道骨,令人肃然起敬不敢轻视怠慢。
然而在雅嫔的眼中,无论他怎么谪仙般的形象,都是与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的人。
雅嫔抿着唇,微微垂眸,静静的站在赵天师的身旁。
她不做声,赵天师头也不偏一下,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仍旧潇洒闲适,飘飘欲仙的站在那里。
要比定力,雅嫔哪儿是他的对手?终于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只得主动陪笑一下,轻轻问道:“赵天师找我来可是有事?”
赵天师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双眸如电直射雅嫔,盯得雅嫔心中一慌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呵呵,”赵天师笑了,拂尘潇洒一扬,不紧不慢笑道:“贫道找雅嫔娘娘,当然有事。今日有一事想请雅嫔娘娘解惑。”
赵天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雅嫔:“请问雅嫔娘娘,您将主子赐给的矜贵凝香丸命人送出去找大夫辨识,这是何意?主子说,请雅嫔娘娘解释一二。”
赵天师说着,伸出手轻轻张开,一颗花生大小的碧绿药丸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却令雅嫔脸色大变。
“赵天师,我――”
“雅嫔娘娘,”赵天师笑得依旧优雅悠闲,“娘娘还是想好了再开口,否则,您是知道后果的。”
雅嫔心中又惊又怕又怒,这些日子以来她顺风顺水运气好到爆,谁见了她不谄媚弯腰的讨好奉承着,即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得客客气气含笑向对,而这该死的赵天师,竟然对她没有半分的客气,还当她是从前那个攀附着荀贵妃而活的小小宫嫔吗?
可是,她的命脉掌握在人家的手中,甚是连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人家的眼线,她纵然心中不快,又能如何?
“我,我只是――”雅嫔喉咙干涩,吞了吞唾液,艰难的吱唔道:“我,我前两日不留神将药瓶打翻,毁了好些药,没到期限又不敢跟主子要,所以,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想要弄清楚这药究竟有些什么成分,好自己配置一料……”
她抬起头,望着赵天师几近哀求的说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事情就是这样而已!”
雅嫔心惊肉跳,对于那位从未见过面,也不知是谁的神秘主子更添了一层畏惧,这件事她不敢拜托太医院,而是通过母亲悄悄的寻了京城中十分有名望的老大夫帮忙,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赵天师目光闪了闪,那黝黑发亮的眸子异常的亮,毒蛇一般的冷酷与精明。他面无表情,似在思索。
雅嫔微微垂眸,努力的做出一脸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的攥着,一片僵硬。
“原来是这样,”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赵天师的表情忽的一松,轻松的笑了起来,说道:“雅嫔娘娘也太见外了,这药丸主子手里头多得是,毁了就毁了,你说一声要多少都有,何至于这么麻烦?雅嫔娘娘以后还是别做傻事的好!”
赵天师说着,将摊开的手伸到雅嫔面前,笑道:“物归原主,雅嫔娘娘请吧!明日,贫道自会向主子再讨要一瓶给娘娘送来。”
“有劳赵天师了。”雅嫔勉强笑着答应,硬着头皮将那颗药丸从赵天师手中取来,紧紧的捏在手心,一片冰凉。
“娘娘保重,没什么事儿的话贫道就先走了。皇上还等着贫道讲经呢!”赵天师笑笑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回头,用一种淡淡的口吻闲闲笑道:“对了,这药丸娘娘可定要保护好了,千万别再浪费!如今小皇子还小,还用不上,等小皇子一周岁之后,也少不了要用呢!”
“你说什么!”雅嫔脸色大变惊声喝问。
赵天师“呵呵”的笑了起来,拂尘潇洒一甩,笑吟吟道:“娘娘无需着急,贫道已经说过了,这药丸虽然配置不易,但主子的手里头多得是!保管娘娘母子一辈子也享用不尽!”
说完,赵天师潇洒转身,步履飘飘的去了。不一刻,那紫色缕金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帘中。
雅嫔惊怒低喝一声,将手中的药丸捏得粉碎扔在地上,疯狂的踩着,踩成了一摊粉末。
她凄然而绝望的笑了,明明阳光普照,她却觉得冷如数九寒天。
是啊,她怎么忘了!孩子在她体内孕育了十个月,与她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想起赵天师那云淡风轻实则警告意味十足的话,雅嫔的心顿时揪痛起来,她茫然了,有种上天下地无可奈何的感觉。难道他们母子这一辈子注定要当那人的傀儡吗?
她不甘心!
雅嫔呆愣了半响,方整了整心情,默默的回景萱殿。
雅嫔左思右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此事和盘托出告诉皇帝,借皇帝之手除掉他们!只要皇上下旨,集天下名医,就不信解不了这种毒!
当然,她没有傻到真的会将所有的事实全部说出,在她的叙述中,她将是一个无辜被逼迫的柔弱少女,而且先前并不知道此药丸如此歹毒,如今无意中发现了,她不能任由事情这么下去。最重要的是,她绝不会告诉皇帝这药丸有媚药的成分,而会说有美容养颜之功效,那些人正是想通过她迷惑皇帝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必皇上看在她坦诚的份上,看在儿子的份上,一定会帮她的。
下定决心之后,经过一番反复的推敲和言语组织,自认为这翻话完全经得起询问滴水不漏,雅嫔便换上了素色衣裳,钗环尽去,脂粉薄施,弄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抱着小皇子便去紫金殿寻找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