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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无悔尘埃 碎心魂殇(3)

“雷掌柜,我们相信您,其实我们早就明白从赌博上想发财倒了楣的道理了,世上哪有急发财的好事?只是我们陷的太深,拔不出来啊,今天有您老来出面,有您老为我们解围,有您老为我们撑腰,谁不想跳出这火炕!”这人说着举起了双手,表示十分赞同,“感谢雷掌柜的恩德,我们散了吧!”

众人全都拍手称快:“好啊,我们散了吧。”

刘三“咚”一下子又跪在了雷履泰的脚前:“我这下有救了,雷掌柜的大恩大德刘三我今生报答不完,来世做牛做马……”

“快起来吧,”有人在刘三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你小子别总是说在嘴上,雷掌柜要的是实际行动!”

这样的场景,雷履泰仿佛看到了人的本性,看到自己存在的力量,他有些激动起来:“来,笔墨伺候。”

很快有人就找到了笔,雷履泰挥笔写道;

赌博能有几人发,

明知火坑偏要跌,

几家败落无炊米,

妻离子散应惊觉,

……

雷履泰猛地觉得一口痰从胸口直往巅顶窜,手宛若在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刹那,脸儿被憋的红红的……

云儿只觉得有点异常,此刻的雷履泰正被一口涌上来的痰堵塞着喉咙,云儿赶快为他捶着背。

“爹爹怎么啦?”雷履泰摆着手,示意他别大惊小怪。

然而,一口气憋得他再也由不得自己了,众人赶快帮忙将雷履泰送回了家。

腊月初八,雷履泰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没有底气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可心中装着的大事还没完成,这个班该谁来接?日昇昌的接力棒一定得传好!

知觉者常乐,只要日昇昌不败,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想到这些,雷履泰开心地笑了。自己一生的功绩不就在于此?

雷履泰拉着云儿的手十分气紧地低低说:“赶快让人通知东家,我和他有要事相商。”

李箴视急急地来了。

其实雷履泰休息的这些日子,李箴视隔不了几天就要到票号去看看,每次过来总要到雷宅看看雷履泰的,李箴视就象敬奉自己的父辈那样孝敬着雷履泰,他是从心底感激钦佩雷履泰的,每次过来总是带着人参、燕窝、鱼翅等高级补品与各式点心过来的。

时值道光二十九年,日昇昌在雷履泰的一手率领下蒸蒸日上稳步前进着,何况近来大局已稳定。

雷履泰气喘嘘嘘地:“箴视,你过来了?”

“大伯您怎么了,才两天没见,怎么……”

“大伯没事的,你伯母刚刚让我喝过人参汤,你看这不好好的。”雷履泰努力调和着自己的气息说着。还真管用,这样好象好多了。

“东家,请喝茶。”云儿闻声亲自端着茶来了,她总是那么讲究礼叙。

“谢谢伯母。”李箴视很尊敬地接过茶。

“你们慢慢聊。”云儿边说边款款退了下去。

我早就想和你商量接班的事了,你看……

“大伯,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让德昌来号里历练一段时间不就可以了嘛。”李箴视想都没想爽直地说着。

“这话出自你的内心?”雷履泰睁大了眼睛。

“是的,大伯一生的功绩我心中始终是有数的,难道说,这一点我还不明白,子承父业,不正是顺理成章的事?”李箴视发自内心地说着,他真的很喜欢德昌,同时觉得德昌在好多方面都跟雷履泰相似。

“德昌年轻有为,聪明好学,只要您老亲自点拨一下,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这一点大伯您就放心吧。德昌肯定会干好的。”李箴视满怀信心地支持着德昌。

雷履泰静静地听着,仔细地分析着李箴视的话。

李箴视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德昌这孩子,确实聪明过人,就他的学识让他学做掌柜是绰绰有余,和程清泮相比两个孩子真是太相似了,只是德昌这孩子心地太善良了,善良得有点过火,商界,这样的性格会吃大亏的,何况……雷履泰不由得摇了摇头。

“程清泮!”雷履泰有力地喊出了这三个字。

“大伯,我知道你的心意,不想破坏我们票号的规矩……”

“不,我自有道理。就照大伯说的办,不会有错的。”雷履泰认真地坚持着。“箴视,答应我!”他低沉而有力地握着李箴视的手说道。

程清泮确实是个人才,然而,把自己能干的儿子撇到一边,让别人的儿子上来,这也未免有点……

“箴视你一定要果断地答应我,为了我们日昇昌的长胜……”看着李箴视优柔寡断的样子,急得雷履泰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一口气竟有些缓不上来了。

“大伯,大伯,别急。伯母,伯母。”李箴视慌得忙为雷履泰捶着背边喊着。

云儿闻声,急忙端过了人参汤,轻轻地喂了雷履泰一口。

对于雷履泰这次的病,云儿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为了大局,她必须沉着、坚强、镇定。只有这样雷履泰才会安安心心地去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把事情安排踏实了,他才会走得笑意融融。

雷履泰的大义灭亲,让李箴视震撼不已,雷履泰是真正了不起的!雷履泰太伟大了!李箴视心里默默念叨着。

“我答应,大伯的为人,大伯的大义,大伯的为人真诚,大伯如此的伟大,太让我感动了。”李箴视激动地。

“云儿,叫德昌过来喔。”

其实德昌一直就守候在门外,只是爹爹谈票号上的事,他不愿进来打扰,他心里明白,爹爹寄予自己的是另外的一种希望。

“儿子德昌叩见爹爹。”帘子一掀,德昌已来到了雷履泰跟前。

雷履泰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德昌喔,听爹爹说,以你的才华,你的知识素养,本来可以把你培养成一个好商人,那样你便足以胜任掌柜这个位子的,为什么爹爹没让你去朝那个方向做,这一点我想你是最清楚的。”

德昌听着点点头。

“没让你摔打出来,也许是爹爹的错,为父我弃儒经商,并不是我真正心愿,你要考取功名……了却你爷爷和为父的夙愿……”雷履泰说着,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

“老爷,老爷,求求你就别说了呵!”云儿以最大的力量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不自主地又将人参汤喂到了雷履泰的嘴边。

雷履泰只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人参汤了……

只见他的两只手如同在胸前划拉着……又象在空中穿梭着……

“老爷老爷,老爷你不能走呵……”云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只要日昇昌不败,只要德昌科举……最……最大幸福……”雷履泰的喉咙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响声,突然间,声音消失了……

“老爷,老爷,你不能走……”

德昌“咚”地跪在了炕前:“爹爹……”

李箴视“咚”地跪了下来:“大伯……”

雷履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膨胀着,升腾着……

心却在一点点地分解着……剥离着……喔……死亡这么好……好玩……

……只要日昇昌不败……不败……

余音之一

雷履泰走完了自己人生的道路,非常放心地把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票号交到他看好的继承人程清泮手中,仿佛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设想,沿着他铺好的金光大道一步步平平稳稳发展着走下去的。

然而就在他去世不久,多灾多难的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票号的命运必然性地充满了意想不到的重重艰难,整个中国命运的浮沉,票号业出现了空前的灾难和危机。

原因是以广西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军起义。

战乱面前程清泮却显得十分镇定。

当成都分号来函言明太平军有所扰乱“伙友身不得安宁,财产银钱难以避险”时,程清泮便果断地命令成都迅速撤号,然后又命令广州分号随时观察,当太平军即将进入湖北时,汉口的分号已作好撤离的准备。

程清泮在撤庄信中这样写道;“务必速归,早回为是,万不可再为迟缓,早回一天,即算有功,至要至要。”

程清泮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地做出的决定,大举收撤成都、重庆、广州、汉口等分号,避免了日昇昌遭受经济损失,为后来日昇昌的再度发展奠定了稳固的经济基础。

肩负重任的程清泮不愧为是雷履泰看中选用的人才,他并没有被严峻的形势所压垮,与财东李箴视携手并肩走过了五十多年的路程,他们随机应变地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变化。

自雷履泰创办“日昇昌”以来,票号经历了百余年的风雨飘摇,纵横捭阖,雄视商界,作着气吞海内控制中国金融的大文章,它的经营秘诀就在它有一整套完善的经营管理制度和严密的用人制度。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票号实行东家与掌柜的合伙制,掌柜由财东凭信义出资聘请,财东给以掌柜的至高的权力,大权在握的掌柜便可以经营决策、分号的设置,员工的录用,以及人员的调配皆由掌柜的决断。

从雷履泰创始日昇昌以来,从发展到鼎盛乃至衰败,经过了109年,百年之间有七任掌柜的执领号事,他们分别是;雷履泰、程清泮、郝可久、王启元、张兴帮、郭树炳、梁怀文。聘请过的七位掌柜,每一位掌柜都是尽职尽责地发挥着自己的才干。

直到民国二十一年,由于各种形势所逼,日昇昌走完了她最后的路子,艰涩地合上了自己历史的最后一页。

从雷履泰创始票号后,晋人纷纷效仿,票号雨后春笋地发展起来,就平遥来说,到到后来竟发展到二十多家,而整个山西则发展到了四十多家。

余音之二

着名学者侯外庐说:我们谈票号的起源,谁都知道平遥人雷履泰的大名,他是乾嘉之后的一位人物,最着名最原始票号所谓“汇通天下”的日昇昌的创始人。由他的年表,可以知道票号发生于1796年前后,这是毫无疑义的。

摘自侯兆麟(外庐)《近代中国社会结构与山西票号》

经过了多少年后,人们终于认识到了银行的“鼻祖”,平遥的“日昇昌”了。

有那么一天,着名的学者余秋雨先生一众终于来到了平遥。

当他们刚刚踏进平遥的西大街时就被一种从未领略过的气势所压倒了,他们看到的西大街是一条神奇的街,那精雅的屋宇接连不断,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经过一、二百年的风风雨雨,处处已显苍老,而风骨犹在……每个体面门庭的花岗岩门坎上都有两道很深的车辙印痕,可以想见当年这条街道是如何车水马龙的热闹。

这些车马来自全国各地,驮载着金钱驮载着风险驮载着骄傲,驮载着九州的风俗方言,驮载出一个南来北往经济血脉的大流畅。

余秋雨先生对同行人说,首先我们该找的是平遥西大街中国第一家专营异地汇兑和存、放款业务的“票号”——大名鼎鼎的“日昇昌”的旧址,这是今天中国大地上各式银行的“乡下祖父”……

听了余秋雨先生的话,同行人开始对西大街的每一个门庭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来,他们对西大街每一个像样的门庭都进去了,乍一看都像是气吞海内的日昇昌,仔细一打听又都不是……他们走着走着,走在西大街东头时才找到了日昇昌的旧址……

于是,余秋雨先生写下了震惊中外的散文《抱愧山西》,他是这样说的:

在上一世纪乃至以前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中国最富有的省份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想象的那些地区,而竟然是山西!直到本世纪初,山西,仍是中国堂而皇之的金融贸易中心。北京、上海、广州、武汉等城市里那些比较像样的金融机构,最高总部大抵都在山西平遥县和太谷县几条寻常的街道间,这些大城市只不过是腰缠万贯的山西商人小试身手的码头而已。

……平遥西大街上中国第一家专营异地汇兑和存、放业务的“票号”——大名鼎鼎的“日昇昌”,是今天中国大地上各式银行的“乡下祖父”,也是中国金融发展史上一个里程碑的所在。

……站在这个院子里凝神遥想,就是这儿,在几个聪明的山西人的指挥下,古老的中国终于有了一个专业化、网络化的货币汇兑机制,南北大地终于卸下了实银运送的沉重负担而实现了更为轻快的商业流通。商业流通所必需的存款、贷款、又由这个院落大口吞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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