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关雅楠的家中的时候，按门铃的刹那，莫西川瞥见门框已经完好如新，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很多东西自欺欺人地被修补好，自以为完美无缺，其实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没有什么比人心变化更让人觉得心痛。
关雅楠打开门看见莫西川，脸上的恐慌一闪而过，莫西川径直走进屋去。
“你来做什么？”关雅楠有点手足无措。
莫西川坐下，看了一眼关雅楠似笑非笑，“你前两天不是还对我说叫我不要走吗？”
关雅楠沉默不语，转身给莫西川倒了一杯温水，“说吧，什么事儿。”语气平淡得让人恍惚，两个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莫西川也不感到惊讶，将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我请求将你的合同协议受益人写上我的名字。”莫西川开门见山，眼光直视着关雅楠。
关雅楠忽然一下慌了，刚刚的淡定与从容一下子溃不成军，然而却又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莫西川，你抽什么风，什么合同不合同，什么受益人不受益人？我怎么听不懂？”
“关雅楠，你跟我装有意思吗？”莫西川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夹丢向关雅楠的怀里。这都什么时候了，关雅楠还能这样气闲神定，这样的关雅楠真让莫西川感到陌生。
关雅楠颤抖着手，心跳加速跳动着，让关雅楠有点站不住，指尖接触到资料，关雅楠的瞳孔骤然收缩，忽然将文件夹丢开，“你派人调查我！”
莫西川冷笑着，“关雅楠，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心变成了石头做的！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好吗！”
关雅楠见被拆穿，步履踉跄着，“呵，鲜活的生命，莫西川你跟我说鲜活的生命。难道就白小凉的生命是鲜活的，别人的生命就不鲜活，就是死气沉沉没有价值的吗！”
莫西川冷笑着，“关雅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理取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从你资助医药费那年到今年，多少年了，恐怕那个人连一句谢谢，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你吧！他的生命鲜活不鲜活你不知道吗？”
当年关雅楠抱着完成作业的心态对那个人的生命置之不顾，以交钱完成任务的心理来对待，现在对此又可以口是心非地说出这样一派大道理，“关雅楠，如果今天不是白小凉心脏衰竭，而是别的人，恐怕你会第一个将这个协议拿出来吧！”
莫西川眯着眼看着关雅楠，似乎想要洞悉关雅楠的一切想法，已经将关雅楠看透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关雅楠讨厌白小凉，讨厌得让人觉得无法理喻。嫉妒心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让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女孩一时间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见关雅楠不语，莫西川又接着说道，“关雅楠，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开一点，理智一点对待过去的那段感情了。当初我们不是说好，当好朋友，珍视那段感情往前走吗？”
关雅楠终于冷笑了出来，“莫西川，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对你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都当成是应该，而白小凉什么都没有做，你就可以为她那样不顾一切。我知道白小凉的病之后，见你那番模样，我自己都在想，如果病的是我，如果是我的心脏衰竭，你会这么不顾一切地来救我吗？”
莫西川皱着眉头，“关雅楠你别瞎说好吗。还有，如果是你生病了，我也会这样拯救你的，不顾一切。”
“如果拿白小凉的心脏来换呢？”关雅楠针锋相对，目光死死地锁在莫西川的双眸，即使知道答案会让自己失望，还是会脱口而出。
莫西川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呵，莫西川，爱情是自私的，你看你自己都不能做出一个抉择，或者你已经抉择了，只是不好意思说。那么我帮你说吧，你会选择放弃我拯救白小凉对吗？”眼里的受伤已经凝结成痂，痛楚已经麻木，已经料到的结果却像在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莫西川忽然跪在关雅楠面前，声音低哑，“雅楠，求求你，救救白小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膝盖触地的一刹那，地板发出“轰”一阵响声，关雅楠的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莫西川，世界似乎都被颠覆。
“莫西川，你竟然可以为了白小凉向我下跪？”关雅楠冷笑着，继而大声地训斥道，“你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为了一个女人……”
“值得。”莫西川淡淡地回答，并没有等关雅楠说完。
一滴清泪从关雅楠的面颊流过，冰冷，冷到关雅楠的心里。泪水流得肆无忌惮，关雅楠往后退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关雅楠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沙发里。
过了许久，看着眼前这个膝盖触地的男人，曾经那样不可一世，似乎整个世界自己都可以征服，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别的女人，为了一个相识没有他们相处一半时间的女人朝着自己下跪。
许久，关雅楠冷冷地看着莫西川，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莫西川，真的吗？你真的愿意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吗？”
莫西川感到一丝恐慌，这样的关雅楠是他不曾见过的。但是却还是点点头，“真的。”
关雅楠笑意更浓，转身走到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叠纸，“想要救白小凉，不是不可以，那颗心脏我确实要着没什么用处，而那家父母也心灰意冷，不再苦苦地执着着了。把它签了，我现在就可以将我与那家人的协议转交给你。”
莫西川缓缓站起身，疼痛从膝盖传过来。将关雅楠手里的一叠纸看完，莫西川忽然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忽然将纸张丢开，握在手心的笔突然折成了两段，双眸中的目光除了不可置信还有愤怒，“关雅楠你变了，你这样强求真的开心吗！”
“莫西川，到底谁在强求？随便你吧，你说我无耻也好，不要脸也罢，我告诉你爱情是自私的，你对白小凉是的，我……每个人都是。”别怨我，太渴望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让人心驰神往，得不到的风景如画，即使永远定格静止，我也要将它占为己有。
莫西川忽然将手中的笔狠狠地丢了出去，砸在关雅楠身后的那堵墙上，墙上瞬间被刮花一块，而钢笔也瞬间支离破碎，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终于静静地躺在墙角苟延残喘。
关雅楠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笔，转而看向莫西川的脸，“莫西川，这就是一个协议，你签也可以，不签我也随便你。但是我告诉你，这个协议我会一直留着，直到你愿意跟我签，只是我希望那个时候还不算太晚。”
不算太晚是什么时候，莫西川的心里一阵紧，脑海里似乎出现了白小凉面色苍白如纸的画面，而眼前的关雅楠却让莫西川不得不咬着牙，半晌对关雅楠说，“关雅楠，你变了，变得我后悔与你相识！”
我变了……为什么我变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后悔与我相识，那么多年的相识，那么多的付出，竟然换来你的这句话，呵，莫西川你的心究竟有多狠，或者说你对我的心究竟可以有多狠？
说完莫西川将手里的文件丢在地上，一甩手便转身走出了关雅楠的家门，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像是重重地砸在关雅楠的心头上，心头一紧。关雅楠的泪水倾盆，弯腰缓缓将地上的纸张拾起来，泪水打在“甲方：关雅楠”的名字上，而乙方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
“这里会填上你的名字的。”关雅楠泪水不知何时流干，嘴里念叨着这样的话，像一个笃信着某种魔法的女人，缓缓站起来，将文件的褶皱缓缓抚平，然后装进一个精致的文件夹。
莫西川怒气冲冲地离开关雅楠的别墅，将车门摔得一震，便绝尘而去。一路掀翻几个护栏也不管不顾，看得小区里的门卫目瞪口呆，犹豫着这笔账要不要算在关雅楠的头上。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莫西川的心头，那些年少轻狂时候与关雅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关雅楠的巧笑倩兮，关雅楠的眼波流转，关雅楠的一颦一笑似乎如过眼烟云，变成关雅楠的刁钻蛮横，横行霸道，无理取闹，甚至到今天的冷漠恶毒。
莫西川想不明白，为什么关雅楠还可以拿出那份协议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爱情是自私的，爱情是自私的，可是爱情不是偏执的！偏执的爱情换来的婚姻不会幸福的，为什么那么事实摆在面前，关雅楠可以熟视无睹？
若是为了白小凉，若是她可以快乐，即使是将她亲手交到林景离的手里，为她披上嫁衣……想着莫西川的心脏一阵紧缩，但是他也可以做到，不是吗？
不过现在凭借他的力量，一定还可以找到那颗心脏源，一定可以的。车子风驰电掣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莫西川仿佛一个走失荒野的男孩，不知所措。
